锦绣不良缘

　　夏氏哪里还顾得上挑料子做嫁衣，跟着徐锦绣后面回了家。她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看见女儿进了屋子关上门。

　　“绣娘、绣娘，你听姆妈同你说。”夏氏拍着门，“你开开门啊。”

　　徐锦绣坐在桌边生闷气，理也不想理母亲。可她到底心软，不愿叫夏氏拍疼了手，“姆妈，我今朝不想同你说话。让我静一静。”

　　夏氏停下敲门的手，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咬着唇离开了。

　　躲在床底打瞌睡的达达尼昂睁着朦朦胧胧的眼，一摇一晃地走出来，碰了碰小主人的腿，又舔了舔她放在膝头的手。

　　徐锦绣生了会儿闷气，揉了它的脑袋。“还是你最好，每日只要吃和睡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达达尼昂的尾巴竖地高高的，摇起来都带风，腆着脸往她手上蹭。

　　冷静下来的徐锦绣不用多想，就把事情猜的差不多。而今吕家那两个怕是已经被拘在府里出不来了，自己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过，仅凭这样，就能拦住她？也太天真了。

　　徐锦绣把自己的私房小金库全都扒拉出来，开了门出去直奔王大仙庙。夏氏在屋里眼瞅着女儿出门，想喊又怕招得女儿再生气。等拿定了主意，早就不见了人影。

　　两日后，恰逢灰仙爷爷生辰，武林城中男女老少家家户户都忙着供奉，祈求来年家财不泄，保家增运。

　　说来确也巧了，正好王大仙庙张道人的师兄，京城赫赫有名芝盘堂李道长云游至此。昨夜师兄弟与这武林城算了一卦，言称灰仙爷爷有令，需得在城中布下坛法供奉，方能消解今岁城中困厄。

　　一大早就来庙中烧头香的善男信女听闻，自主自发地排了队，簇拥着二位道长巡城供奉，又盼着能有缘见一见灰仙爷爷，好求上仙保佑自家财运。

　　李道长长须及胸，手握拂尘，步履轻盈不似凡人，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他身后跟着六个小道童，一人怀里抱了一袋麦米，亦步亦趋地跟着。李道长只需一招手，道童自然而然就往前走一步，将手里的麦米往他手下放。

　　李道长撒着供奉灰仙爷爷的麦米，步伐稳健地绕着内城走了一圈，里里外外角角落落，就没有漏下的。

　　师兄供奉，师弟诵经，男男分工合作得非常完美。

　　行至吕府外时，李道长体力不支地双腿发虚，脚下一软，就倒在了师弟怀里。张道长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师兄为了能替百姓祈福，法力消耗甚多，仔细身子才是。”

　　李道长虚弱地摆摆手，“我不过一平常修道之人，如此小事不足挂齿。唯惜并无有缘之人传我衣钵，我羽化之后，怕是再难有人接过这担子。”

　　人群中有不少心软动情的，已经开始抹眼泪。不少人纷纷喊着自愿摒弃红尘，跟随道长修行。

　　李道长在师弟的搀扶下立稳，摇摇头，“这且得看仙家缘分。”忽地“咦”了一声，无视门口挂着大大的牌匾，“此为何地，怎得府上有紫气缭绕？”

　　张道长笑道：“师兄有所不知，此乃本地吕知府之宅。吕知府素来勤政爱民，在这武林城中有口皆碑。想来自有仙家庇佑，才有这富贵之相。”

　　人群中有人嘟囔着自己压根儿没见着什么紫气，又被身旁的好事者狠狠教训。“这等仙家之气，是你能瞧着的？！也唯有道长这等修道之人，心志淳纯，方能感受得到。”

　　被鄙视的眼神一瞪，当下就不敢再有什么质疑的话了。

　　李道长听了师弟的话后，不由抚掌大笑，“果真心诚至灵，看来今日我这衣钵是有人后继了。”他抱着拂尘，眉眼间带着仙气与笑意，上前恭恭敬敬地朝吕府看门的小厮行礼，“有劳这位小哥替我通报一声，贫道想见见贵府主人家。”

　　小厮原不过是双手抱胸看热闹，后来叫围观的百姓说的有几分信，此时见道人上前来要求与主人一见，心下又信了几分。他是不敢拦着的，府中老太君极信神佛，若真叫自己挡了这善缘，怕是小命不保。

　　当下便一溜小跑进去通报。

　　不多时，身穿酱色衣袍的吕知府就匆匆赶来。“见过二位道长。”他朝聚集在门口的百姓拱手施礼，“下官多谢大家在道长面前美言。”说罢，就赶紧将二人迎进府中去。

　　得了信的钱老太君和徐氏，早就换了见客的衣裳，带着雀跃和忐忑在花厅等着。

　　前日京里传来的消息，钱老太君那大儿被舒相从启封尹的位置上给撸了下来，调去岭西做了知州。听起来是很风光，封疆大吏，可实际上钱老太君得了消息后，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岭西那地界是人呆的吗？境内群山遍地，耕地稀少，还有不少蛮夷占山为王，成日与官府对着干。更别提要人命的毒虫瘴气，跑去岭西为官，别是三年任期没满，命就先交代了。

　　这换做是任何一个儿子，钱老太君都舍不得让他们去。

　　非是富饶之地，百姓不开民智，想要教化也难，何来的政绩可言？更不用说是重新调回京城了，别越来越往下边做官就不错了。

　　舒相这是要坑死他们吕家！

　　钱老太君盼着这两个道人能来给自己一颗定心丸，最好是儿子赴任半道上就叫圣旨给召回去，重授别的。

　　再不济，就是告诉她舒相下月就当不成宰执，或者两腿一伸……也行啊！

　　徐氏想的就简单多了，做知府夫人这么多年，她就没少受妯娌的气。现在正好大哥下来了，她大嫂也跟着哭哭啼啼跟着去岭西。这要是吕知府能趁此机会再进一步，做了这余州的知州，或是能北上当京官，那她可就能把这些年受的恶气全都还给人家了。

　　婆媳二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倒是都盼着两个道长真能给自家带来什么福运。

　　李张二人进来，先给钱老太君与徐氏见了礼。“无量寿佛。老夫人、夫人好。”

　　“好，好好。”钱老太君一脸希冀地望着他们，盼着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

　　徐氏站在婆母身边，手里的帕子死死绞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口水咽了又咽。她甚至有些等不及想要直接问人家了。

　　李道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摇摇头，满脸失落，不再言语。

　　花厅内的吕家主子们正摸不清头脑，就听张道长说道：“看来贫道师兄的有缘人并不在此。”顿了顿，又问李道长，“不知那人可在府里？”

　　李道长点点头，面露焦急之色。

　　张道长忙道：“恳请知府大人将府上的公子请出来，与我师兄见一见。”

　　徐氏一听，喜上眉梢。原来这福运竟是在自己儿子身上。不等吕知府说话，赶忙令下人去将吕致远给叫出来。她把儿子推到李道长的面前，满怀希冀地望着人家。

　　李道长细细看了满脸不高兴的吕致远，点点头，“此子……”他身侧的张道长赶忙拉他衣服，旋即改了口，“此子福泽深厚，不过并非是与本门道法有缘之人，自也不能继承贫道衣钵。”

　　他笑着对有些失望的徐氏道：“公子日后另有造化，夫人不必担心。”

　　徐氏最喜别人夸她儿子，当下又高兴起来。

　　李道长探询地望着钱老太君，“不知府上是否还有旁的公子？可否请出来，与贫道一见。”

　　钱老太君赶紧差了人去叫吕致宁。

　　人一出面，李道长便双目垂泪。“是了是了，便是此子。”他上前朝吕致宁的额上弹了三下，又以拂尘在身上打了三下，“尊上座下的孽障，还不速速与我回去！”

　　钱老太君和吕知府面面相觑，有些莫名。

　　张道长上前道：“这位公子原是本门尊上座下的偷油鼠，有了道行后尘缘未了，尊上特许他下凡游历。虽福泽深厚，却身带孽杀之气，寻常人家是镇不住他的，毫无福报不提，反倒会给家中带来祸害。”

　　李道长上前几步，向云里雾里的钱老太君恳求道：“还请老夫人割爱，允我带这孽障回去修行。若长此以往，贵府受这孽障之害，迟早……。”

　　仿佛顾忌着什么，李道长并未继续往下说。他看出钱老太君有犹豫之色，又想起师弟曾与他提过，这家的老夫人是京城人士，当下便道：“兴许老夫人已是不记得了，当年老夫人还在京城的时候，来过馆中，我曾与老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钱老太君完全记不起来有这回事，但看李道长说的不似假话，一时之间竟又想起似乎的确有这样一桩事。她点头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小道童？”

　　看这李道长的年纪，自己还在京城的时候，怕还是个稚童。

　　李道长含泪点头，“老夫人总算是记起来了。当年一见，贫道与老夫人就结下了缘分，而今是来还这缘分的。”

　　徐氏一旁听着，劝道：“既与仙家有缘，我们又怎可拦着。宁哥儿跟着道长去了，也好叫妹妹在地下安心。”

　　她绝不会让这个孽障留在家中挡了远哥儿的富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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