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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百合公主的平安归来让这个小小的五兽族民的宿营地,重新充满了欢声笑语。虽然这次公主出走事件被悠悠众口渲染得跟私奔差不多了,但好在南疆民风素来以开放大胆著称,所以面对大家善意的玩笑,百合也不必多说什么,只是胡乱笑笑便蒙混过去。
但真头人刚刚急出的皱纹也仿佛因为连笑了两天而平复如前,只可怜脑子不太聪明的阿木总被喜悦的头人拿来取乐,再苦不堪言可是一看见美丽的公主安然无恙,心里就不由甜蜜起来。
然而又有谁知道百合夜深独自一人时的落寞呢?她总是悄悄取下挂在腰间的鹅黄夹金线的绣球,看着发呆,清冷的月华洒在她清亮的眸子里,分外如两翦秋水般凉澈动人,不语含情。
南疆习俗,南疆女儿长到十四岁,也就是到了定婚的年龄的时候,就都要作一个小物件,或荷包啦,或锦囊啦,当然最多的是作弓坠的,就是挂在射手弓上的装饰品,阿依今年刚十三岁,已经不只一次嚷作什么样的弓坠,真叫她头疼了。颜色,选自己喜欢的,样式,挑自己拿手的,没有什么硬生生的规定,等东西作好了,女孩可以自己决定送给谁,若男方接受了,过个两三年就可以高高兴兴办喜事了。优秀的男子难免得到很多女孩的青睐,所以他一定要慎重选择,否则会被认为是轻薄的人而名誉扫地。
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在百合十四岁要开始作定情信物的时候,她决定作绣球,大约在南疆土地上还没有女孩作过,百合作好后女伴们都围拢过来看,可是左看右看,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绣球。”她很开心地告诉大家,“中土的女孩就是用它来挑选夫君的!”
“可是,我看不出来这个叫绣球的东西比我们送的好在哪里啊?比方说我送给阿布的锦囊,还可以装东西呢!”
大家都纷纷点头,很好奇地看着公主。
“我作的绣球最大的好处就是——”百合故作神秘地拉长声音,“它没有其他的作用了,只能代表爱情!哈哈!”
不负责任地将目瞪口呆的众人丢在身后,百合大笑着跑开,跑去找神射手阿雎,关于绣球,正是阿雎告诉她的。
“在我的故乡,好人家的小姐会站在楼上,看上了谁就把绣球扔下来,打在那个人头上。”
“那要是扔偏了呢?或者不巧括起一阵风把绣球吹去打在另一个讨厌的人身上了呢?”就那样扔啊,百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可就麻烦了。”阿雎温和地说,跟别的男子大不相同,“家里有权有势的也就罢了,否则,中土的女孩比南疆的女孩要遵守的繁琐规矩不知多多少倍,其中,有一条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那怎么成呢?!”百合吃惊地睁大眼睛,忽然一拍手下定决心,“我决定了!就作绣球,但是我要以我们南疆的习惯送出!我是绝对不会满天扔的,我要亲手把它送到我喜欢的人手里。”……
……
现在十六岁了,第一次动了想把它送给一个人的心思,却根本没法开口,因为铁定会被拒绝的。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中土诗歌,她读过就忘,唯独记得这一首,不想这一首竟一语成谮,若言她自己。
呵!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阿雎知道了,会不会笑我呢?不,不会的,阿雎那么温柔有礼的人,是一定不会笑话我的。百合支颐望月,大概正是因为他,我才会向往中土漂亮优雅的男子的吧?但是对阿雎,只有哥哥般的亲切感,对紫陌,百合叹了口气,找出一根金线,在绣球上绣上“紫陌”两个字,只有月亮,默默凝视她的痴心……
休息了两天之后,百合决定先返回狐部再说,必竟很担心家乡的情况,而且,她很想问大巫师一些事情,比如以前他说她的眼睛是先知之眼,究竟是随口说说的呢还是确有深意?再比如四方封印究竟是什么东西?等等。
“公主,我肚子好饿,我们吃点酥炸丸子再走嘛!”阿达还孩子气的很,闻到美食诱人的香味就走不动了,几乎是流着口水在说,阿布为首,几个年轻武士偷偷地笑了。
百合也觉好笑,点了点头,看向但真头人。
于是但真头人稍想了想,便痛快的说:“我们也难得到中土来一次,现在要回去了,这边的食物我们那里吃不到,干脆,我们到酒楼包一大桌,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一顿!”
大家顿时几乎是欢呼着冲进旁边一家看起来还满气派的酒楼里去的,引来路人一片注目礼。
一下来了这么一大帮客人,掌柜的自然乐得献殷勤,百合公主一行可不缺钱,尽管大方点菜,那小胡子掌柜的更喜得脸上开花,一叠声叫小二:“好酒好菜伺候贵客!”
酒酣人尽欢,觥畴交错,百合公主不自觉地有些恍忽起来,这幻云城繁华如烟,谁能想到离此千里的南疆大地,正在经历怎样的灾难?
人生苦短,不过如梦一场。
忽然想到紫陌了解自己的心思时的看法,他有接近永恒的生命,自己同他比起来,就好比秀木同野草。
痴心罢了,妄想何堪?!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阿依温柔地唤道,阿达则乖巧地给公主夹菜,百合回过神来,发现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大家,此时都静静地望着她的脸,她慢慢抬起手,摸到一滴冰凉的泪水。
“我没事。”她破涕而笑,“看我干嘛?吃饭吃饭。”
怎么可以,坏了大家的兴致呢?
冰冷清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锋利的,又似有什么东西与众不同。百合皱皱眉,心里莫名不安。
“那边怎么有个人老盯着我们看?”一向警觉的阿布搔搔头道。
“是死盯着公主看!”阿依不满地纠正说,“真是个不懂礼貌的家伙!”要知道维护公主的时候她可是不会含糊的。
百合也将视线移向左边,靠窗的位子上的少年客人,一看之下她不由心惊,那个人的眼睛,似无情,似有情,却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这世间会有的!
那个少年突然站起来,朝他们走了过来,年轻清秀的脸上表情冰冷,很难同善意连系在一起的样子。
几个武士立刻想作把手按在刀柄上的动作,却无一不惊奇地发现他们全都不能动弹了!阿依想出言斥责那少年,可话到嘴边就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一桌人尽皆变色,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公主,一步步走进,最诡异地是周围人似乎全不觉查他们的异状一般!
“你找我有事么?”只有百合公主尚能言语,她待少年走到跟前站定后出言相问,虽然声音有一丝颤抖,但大体还算平静。她是这样想的:这陌生少年看来非同一般,真要取他们性命,只怕不用走近吧?
果然,少年并没有发难,一抬手,只是百合的佩剑系带自动解开,飞到他手上。大家又是一惊,奈何动不了,只能干着急,生怕那人要对公主不利,百合用眼神安慰大家。
青衫少年颤抖地抚摸那佩剑剑身,眼睛也不再看公主,而是看着剑上的花纹,或许他从刚才起看着的就不是公主,而一直是公主挂在身上的佩剑。他的神情乍一看淡漠,仔细看去却痛苦激动得令人无法直视,当他平静下来,他才看着百合缓缓说:“你是南疆人吧?”声音如目光一样清冽。
“呃?”百合有些意外,竟忘记回答。
“这上面的花纹,不是琰红果么?”少年也不在意,摸着剑身,似已痴了,“南疆特有的琰红果……”
是的,是琰红果。那把剑,是十五岁时阿雎送给她的礼物,是阿雎亲手作的。她当时还笑阿雎,太喜欢琰红果了,连装饰剑的花纹也离不了它。最奇怪的是在不显眼的地方还鉴着两个小字——“竹菊”,她问何意,阿雎但笑不答。
“是谁送给你的?”少年冷冷问。
百合原意不说,却觉得无法抵挡少年的目光,受了蛊惑一般,竟说了出来:“阿……阿雎。”
“阿菊?”少年眼中光芒大盛。
“不是阿菊,是阿雎。”说完百合猛然清醒,不禁后悔地望向那神通广大的少年,心想但愿他不会找阿雎麻烦才好。
少年略一沉吟,“带我去找他,就是送给你这把剑的人。”
百合迟疑地看着他。
“我不会找他麻烦的。”似乎看穿了百合的心思,少年叹息,说不出的惆怅,“所谓‘竹菊’,竹,即是指我。”
竹若指你,莫非菊,是指阿雎?
“好,我带你去找他。”百合相信了他。
因为当初阿雎,送这把剑给自己的意思,大概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公主佩剑行走于中土的时候,可以被这个人看见,从而去找他的吧?
虽然眼前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而阿雎到南疆已有二十年,百合是猜不透他们的关系的。阿雎在南疆这么多年,他英俊又是神射手,不知道有多少女孩恋慕着他,却从未见他属意过谁,大概,在他的心中有个谁都无法替代的身影吧?她想,而现在这个少年,或许就是他苦苦等待的什么人的后人吧!
如此何不成全他呢?其实很希望阿雎可以快乐一点,算是妹妹对哥哥尽一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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