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检I]周而复始

　　“俞静仁。”闵泰延的表情比平日更加冰冷，推门从办公室出来三两步下了楼梯走到俞静仁面前，眼角扫了眼不远处盯着电脑一动不动的周律，“83年园生记录中没有四名孩子。”将手中的档案薄扔在桌上道。

　　“诶？”俞静仁有些茫然，拿过来翻看着，“真的没有啊……怎么会，孩子们去哪里了？逃跑了？”

　　闵泰延一看就是因为庭审的缘故而变得心情无比糟糕，平日里连题外话都懒得和除了至亲以外的人说，竟然毒舌了一番：“交给你加减了，你要自己学会乘除啊。”

　　“我是文科生！”俞静仁抬着头扁了扁嘴，像是在抱怨什么，又像是在撒娇的样子，“就是因为讨厌数学，才当上检察官的。”

　　闵泰延像是被愉悦了一样淡笑了一下：“去儿童福利院找找当时杨始哲与其他三个人的记录。”

　　“我知道了——”俞静仁将桌子上的文件收拾起来，有些无语，“跑腿的活都让我去做吧——”拉长了声音的话让准备离开的闵泰延笑意更深。

　　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将车钥匙结下来转头：“俞静仁。”

　　周律侧过脸看着闵泰延将钥匙抛给俞静仁：“有驾照吗。”语气平淡的如同周律上身，听到俞静仁肯定的回答，敲了敲周律的桌子，“走吧。”

　　在关上门之前听到俞静仁带着笑意的声音：“变得有人情味了嘛。”

　　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心下自嘲一番，周律啊周律，你喜欢上一个男人也就算了，还在这里矫情的不舒服，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律？”闵泰延看周律没有动作出声叫了一下。

　　周律抬眼看他，突然觉得闵泰延叫他的方式让他有些闷：“去哪里？”

　　“哥刚才打电话来说找到那个夺走凶器的人了。”

　　将安全带系好，周律边发动车子边指了一下闵泰延那边的安全带：“安全带系好，地址是哪里？”

　　“老年洞景铺小区四街鹤洞村学校旁边。”闵泰延伸手将安全带拉下来，没有停顿的背了出来。

　　周律将车开上主道，伸手扯了扯被安全带压住的衣领，闵泰延看不过去侧过身抬手帮他把衣领弄平整，周律轻咳了一声：“哪里来的地址？”

　　“哥说是寄来拘留费上写的地址。”

　　即使被闵泰延的动作吓到了，周律也能迅速的找到关键点：“一般来说寄拘留费的人都是不会写地址的，这个地址写的那么详细，好像是怕我们找不到似的。”

　　闵泰延收回手，“那也没办法，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要找到凶器。”

　　周律看着闵泰延上去，在车里等着他和黄顺范找到东西后一起下来，微微有些不耐烦准备下车上楼的时候，闵泰延留在车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律瞟了一眼，是俞静仁，拿过来接起来，刚开口说了一句“什么事”，就被对面一连串的话吓了一跳。

　　“闵检察官！尹智熙！南根旭！杨始哲！任钟化！这四个人就是当年的四个孩子！”四个人名让周律面无表情的脸更加冰冷。

　　“俞检察官，”周律平静的开口，“南根旭，任钟化是谁。”他已经明白了总之和这个案子有关的四个小孩，就是被告杨始哲，加上为杨始哲辩护的尹智熙，还有两个关键的人物，只是没能想起来那两个人究竟是谁。

　　对面仿佛被噎了一下停顿了两秒，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诶……周检察官……？任钟化是那个出庭作证儿童猥【晋江】亵的牧师，南根旭……黄警官当时说尹智熙能够有名气是因为当年的南根旭无罪辩护案件。”

　　“被告杨始哲，辩护律师尹智熙，揭穿伪善面包牧师真面目的新上任牧师任钟化，还有一个是律师的跳板南根旭？”周律喃喃自语，没有理会手机里俞静仁的问话，直接挂了电话。

　　四个人中有三个是和本案有关，剩下的一个……仅仅是作为律师的跳板吗？周律拧着眉想。

　　车门被打开，周律将手中的手机递给闵泰延，“俞静仁打电话过来了，先上车再说。”发现本应该一起下来的黄顺范没了踪影，“哥呢？”

　　“不用管他，走吧。”闵泰延握着被白色毛巾包裹的凶器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

　　“那是凶器吗？”周律掉头后瞥了一眼问，“要快点赶回去，不然东万没有时间做凶器对比和血液化验。”

　　踩下油门车表盘上的指针迅速爬了上去，“俞静仁打电话说……”

　　“所以说杀了面包牧师的人、为他辩护的人、揭穿面包牧师伪善面目的人还有偷走凶器的人是一伙的？”太东万瞪大眼，痕检室的机器在运转着，一回来周律就将凶器交给了太东万让他拿去做痕检。

　　“现在怎么办，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开庭了。”

　　“痕检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闵泰延问。

　　太东万回头看了看痕检室里，在盯着运转的机器的周律：“至少要五个小时。”

　　“四个小时内必须要弄出来！”闵泰延皱着眉。

　　黄顺范隔空指了指一会儿开庭的地点，惊讶道：“你还要继续？我说那个牧师就是该死的人啊！”

　　“凶器找到了，也已经提审，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凶手送进去，这才是检察官不是吗。”

　　周律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微扬剑眉：“哲吾哥你怎么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每次庭审都要来。”

　　张哲吾随着众人一起站起来对审判长表示尊敬，坐下来后笑着回答：“你们哪一个案子我不关系？不过是因为这个案子拖得时间太长，就过来看看。”

　　周律仿佛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一直拧着眉一副严肃的样子，在看到审判长不知道对闵泰延和尹智熙两人说了什么后，眉头皱的更紧。

　　“眉头皱的再紧也不能保证能定罪，别给自己太大心理压力。”张哲吾碰了碰周律的胳膊，带着些许无奈。

　　尹智熙提高声音开始向被告杨始哲提问，周律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痕检结果还没有送来，时间都过去了怎么会这么慢。”

　　张哲吾抬手理了理身上的西装：“凶器找到了就行，痕检结果肯定能送到。只要痕检结果出来就尘埃落定了。”

　　周律和张哲吾看着闵泰延将凶器拿到杨始哲面前：“如果这上面找到了被告的指纹和被害人的血液，你还会说不知道吗。”

　　“尹智熙……她为什么在笑？！”周律不知道为何从心底涌上来烦躁的情绪，这种无法掌控的事情他实在是太厌恶了！“按正常来说，不是应该恐慌吗，为什么她的笑，仿佛是已经看到杨始哲无罪释放了一样得意的让人生厌？！”

　　张哲吾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带着激动情绪的周律，即使周律刻意压低声音，但是因为激动而导致的情绪变化还是使得周围人看过来，“不要激动，冷静下来，这不像你周律。你应该是冷静的分析而不是在这边暴躁的发泄。”

　　张哲吾不明白周律为什么对尹智熙这么在意，周律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遇上这个女人所有的冷静和镇定仿佛都被抹去了一样。

　　这时太东万拿着报告单进来迅速走到前面将报告递给了俞静仁，而后坐在了黄顺范的身边，周律回头问坐在后面的太东万：“报告怎么说？”

　　太东万一向阳光的面容有些凝重：“指纹是金具贤的，血迹是杨始哲的。”

　　“怎么可能！！”还没等周律说什么，黄顺范就先惊诧的开口。

　　“也就是说，”周律没有表情的脸越来越阴沉，“这个凶器，是金具贤对杨始哲行凶的凶器是吗。”

　　怪不得那个让人生厌的女人会笑！怪不得杨始哲面上也带着些许笑容！

　　周律咬紧后槽牙，面容冷峻的看着前方看到报告后脸色也变得难看的闵泰延。

　　“我在问检察官有没有科学依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审判长看着一直不出声却掀开杨始哲衣服看的闵泰延提声问。

　　闵泰延没有理会审判长的问话，反而转向了被告杨始哲，理了理西装，“在被告眼中，金具贤牧师是个怎样的人？”闵泰延和杨始哲对视，眼中带着怜悯的情绪，“回到1982年，被告和崔真美、李东贤、李贤浩生活在道源和谐之家……”

　　周律看着闵泰延一点一点将当时的情景模拟出来，也看到前方杨始哲和尹智熙逐渐变的铁青的脸，周律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向和自己同一排的任钟化和南根旭两人，两人面容也渐渐严肃起来。

　　“我反对！检察官正在……”尹智熙听不下去了，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对着审判长开口，还没等她将话说完，审判长便微微侧身对着闵泰延警告：“检察官，请自重。”

　　“……你反抗了，所以被刺到了，”闵泰延平稳的声线让人遍体生寒，将手中放在物证袋里的所谓的凶器举起来，“就是用这个。”

　　周律紧紧地盯着杨始哲和尹智熙的面容，凉薄的唇抿成一条线。

　　“你别再说了！！！”杨始哲的嘶哑的声音带了些许哭腔。尹智熙再次站起来喊了一声审判长。

　　审判长再次出声警告闵泰延。

　　闵泰延依旧没有理会，口中继续说着：“我也有想要杀死的人，我杀了他，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否认我所做过的一切，金具贤牧师，”闵泰延盯着已经快要崩溃的杨始哲，“是你杀的吧？”

　　泪水已经在脸上蔓延的杨始哲正视着闵泰延，缓缓摇头：“不，不是我。”

　　“是那么的痛苦吗？”闵泰延尾音上扬，盯着垂着头的杨始哲。

　　“别再说了！”审判长突然出声，有些激动的样子。

　　周律转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南根旭和任钟化，却看到任钟化的面容，是在极力的掩饰心里的痛苦，而南根旭仅仅是严肃的看着前方的庭审。周律心里涌上一种奇怪的不安。

　　闵泰延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为了报复，你搭上了自己的人生，解开了终身的枷锁！难道还不能大声地说！金具贤那个混蛋是我杀的吗？！”

　　来陪审的人都渐渐骚动起来，只能看到杨始哲不停地摇头的模样，“我杀掉的那个人是罪该万死的！你说啊！”

　　“我反对！”

　　“检察官！！”尹智熙和审判长同时出声，审判长瞪着闵泰延的侧脸拿起法槌敲击着，“不是让你停下了吗！！”

　　闵泰延没有理会审判长敲击法槌和激动到走音的话：“换做是我我也会杀了他的！！你说啊！”

　　这句话让整个审判厅静了下来。

　　周律看着审判长惊诧的面上还带着没有消散的激动，声音硬到仿佛整个都结了冰：“哲吾哥，审判长，叫什么。”

　　张哲吾对于闵泰延的那句话也有些震惊，反应了一秒才回答，“哦？哦叫南根旭。”张哲吾侧过脸看向问话的周律，“怎么了？”

　　周律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后面的话一样，生硬的让人发寒：“真是好算计，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

　　“什么？”张哲吾有些不理解。

　　“杨始哲杀人，尹智熙辩护，”周律将目光转向任钟化和他旁边的南根旭，“任钟化揭发丑行，帮助有恩于自己的尹智熙偷走所谓凶器的南根旭。让我们在时间来不及的情况下误以为被偷走的就是杀人凶器，被一步、一步的引导进陷阱。”

　　周律看向审判长：“加上被人尊敬不会被怀疑的审判长南根旭，杨始哲他……”

　　听着周律的话的张哲吾也拧着眉看向前方带着哭腔承认罪行的人。

　　“现在宣布结果，”审判长开口，“被告杨始哲杀害受害人金具贤牧师，物证动机证据确凿，但是被告杀人的最重要证据，即有被告指纹的杀人凶器并未发现，被告的自白又是属于检察官的逼供。难以判断真假，因此法庭宣告！”

　　周律寒着一张脸和审判长一同开口：“被告人无罪释放。”

　　被这一审判结果惊倒的不只是听审的群众，也包括张哲吾：“审判结果……不应该是无罪。”

　　周律起身看着前方闵泰延的身影：“所以说，真是个好局。”

　　走出了审判厅的周律没有看到的是，张哲吾看向审判庭上几人眯起的眼和面上的冷笑。

　　靠在闵泰延的车旁，双手插着裤兜随意的站在那里的周律等来了一脸铁青的闵泰延，“不理解吗，无罪的判决。”

　　闵泰延看着周律面无表情的脸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南根旭。”周律一字一顿的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审判长，南根旭。”

　　闵泰延呆愣了几秒，突然笑起来。眉头紧皱的笑容看起来让人心酸。

　　“这是一个已经决定好结果的游戏。尹智熙，说的对。”周律起身将旁边停着的自己的车门打开，抬手按了按闵泰延的眉心，“知道你要去问尹智熙凶器的问题，不打扰了。皱眉，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垂下眼的闵泰延看到了周律左袖扣里暗红的纹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开车离去。

　　出了地下停车场才知道原来外面已经下雨了，走的时候收到张哲吾的短信说他已经走了，周律将雨刷打开，靠边停了下来。胸腔的闷意让周律有些难受，他第一次觉得这么憋屈，他即使再冷静、再理智镇定，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而已，他的所有负面情绪，都留给了他自己。

　　所有人看到的，永远都是那个光鲜亮丽、仿佛什么事都不能让他上心的周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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