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心

　　那一世，你是我的侍从。
　　那一世，你是我的爱情。
　　那一世，你是我的结束。
　　我叫心晚，是一个富商的女儿。我有爱我的父亲母亲，有好多的仆人，有一个很大的房子，从来没有谁会顶撞我，惹我生气。
　　那一天，你来到我的面前，成为我的侍从，父亲说，你叫天绊。你是个哑子，是被别人丢弃的孩子，任我打任我骂都不会出声。你低着头，不看他们，不看我。你长得并不好看，可以说一点特点都没有，但是你是我的。
　　那一天，我带着你出门，认识了我的朋友，她们并没有说什么，可我知道她们都在嘲笑我，嘲笑拥有你的我。
　　那一天，我打了你，和父亲说的一样，你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棍棒击在骨头上的声音告诉我你原来是这样的瘦弱。
　　你的眼睛非常明亮，就像是冬天夜里星星的模样。无论是在我打你的时候还是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时候，它们都没有失色过。我不禁在想，它们什么时候会黯淡呢。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看我？”
　　你没有回答，也还是没有看我。
　　我问你，“你知道我因为你而遭到嘲笑吗？”
　　你依然没有看我。
　　那一天，我再一次打了你，但你依然没有看我。
　　我找到月弦，她说你可能不想成为我的侍从。
　　我找到夕色，她说也许你是自卑的。
　　我找到储善，她说也许是因为我打了你。
　　月弦的侍从叫西绯，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夕色的侍从叫亦君，是一个武术高强的男人；储善的侍从叫应鸾，是她的私家教书先生；只有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是，从不会为我做什么事。
　　那一天来的很突然，父亲带着我去静音寺里烧香，明明去的时候那么的开心，虽然我和父亲有些矛盾，但丝毫不会影响我的好心情，你就在我的坐轿旁边走，我偷偷地观察者你，初春的天气不热，可是依然有细密的汗水从你额上流下来，你连擦都不擦，任由汗水晕湿了你的衣襟。你依然低着头，我不禁在想，你是怎么走路的呢？不看路竟然也不会绊倒。
　　成百人包围了我们的坐轿，传说这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掀开我的轿帘一角，那是你第一次正眼看我，但我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挥这手，对我比了几个手语，其实我并不懂手语，可那一刻我竟然明白了你的意思，你对我说：不要出来。我定定的看着你，直到你放下帘子。
　　他们抢了我们的包裹，掠走了我的丫头，一时间真可谓是哀鸿遍野。我父亲原想把钱财给了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可是眼看我们身边什么都没有了，他们竟然能还不走，他们掀开我的轿帘，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可以想到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他们将我拉出来，笑的令我恶心。我的父亲请求他们放了我，可是他们并不放手。父亲因为反抗被他们一刀杀死了，明明前一刻我们还吵架，明明前一刻还和以前一样，明明前一刻我还是那个我，可是就在这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一刻我觉得天崩地裂了，我一直哭，什么都做不了。激动地情绪让我忘了后来的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在我记忆的最后一刻出现的人是你。
　　后来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竟是在自己的床上，好像一切都是梦一样。如果不是屋外忙碌的身影以及痛哭的声音提醒我，我真的觉得都是梦。
　　你在我的屋外，那一身沾了血的衣服告诉我发生的一切不是梦，以及你为了我受了伤，是你将我救了回来。你看我出了门，便不再在我的房外，你第一次对着我笑，不好看，但是我却并不讨厌。
　　那一天，我穿上孝衣。
　　那一天，我学会了坚强。
　　那一天，我开始被迫接触我讨厌的家业。
　　那一天，我开始在意。。。。。。。。你。
　　我在想，你是怎样躲过上百劫匪的呢？就凭你那瘦弱的身躯，我不信你打得过他们，我问你，你却不再答话，只是对我笑，都说了你的笑容不好看了，你还笑。但是我却不讨厌你。
　　一切都变了，但好像一切都没变，你依然是你，我依然是我。
　　母亲说，我们家不能没有支柱，所以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我非常反感，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失去了父亲的我们家已经走向没落了，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业，我必须有所牺牲，就算那是我最讨厌的人。
　　那一天，我穿上了嫁衣。
　　那一天，我成为了会怨恨的女人。
　　那一天，我再也不能观察你。
　　婚后的日子，不能说没有浓情，但是确实也算不上蜜意，因为为了家族而结成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我还是怨恨的。他是个不会温柔的男人，他是个对我没有感情的男人，但是他却是我的男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三天后回门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你，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母亲说，你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我想去找你，我想见你，比任何时候都想见你。我去找你了，我在花园看见了正在浇花的你，你依然专注，仿佛那些花是你的全部一样，你却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我一直站在那，一直看着你，知道你抬头看见我，我想找你说话，想将你带到我的身边去，想每时每刻都看的见你，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行了礼，默默而去，我一直盯着你的背，我发誓如果你回头的话，我就不怪你，可你一直没有回头。也许我们真的是到了尽头了。
　　婚后没几天的时候，他开始夜不归宿，每夜我都独守空房，每夜我都辗转反侧。每天我都能听到下人的窃窃私语，每天我都能看到婆婆对我的横眉冷对，我想那时我是怨恨的，也许那一刻我是疯狂的。因为我竟然想‘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然后再杀了你，杀了我。。。。
　　我开始想你，想你平凡的脸庞，想你隐忍时的样子，想你对我挥着手向我打手语的样子，想你冲我展露的不好看的笑容。我想我是中毒了也说不定，天绊，天绊。。。。
　　那一天，月弦来找我，说西绯死了，那个长的很漂亮的男孩，我看到了她空洞的眉眼，我知道那一刻她也死了，后来她真的死了，听说她是抱着西绯的身体死的。
　　那一天，我去参加了她的葬礼，我看见了棺木中的她，那么安详；我抚摸了她的脸庞，那么冰凉。我没有看见西绯的尸体，她的家人说他们不能埋在一起，我想了想觉得可笑，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的？我看见了夕色，储善，她们的气色也都不好，我想也许是因为月弦的死，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那一天，一场大雨败尽了满城盛开的桃花。
　　我开始给你写信，当然都是没什么内容的，告诉你我早上什么时候起床，早膳什么时候吃的，上午都在干什么，午膳什么时候吃的，下午在干什么，晚膳什么时候吃的，晚上在干什么。想想都觉得好笑。
　　我每天都在等你的回信，每天等，每天等，可是从没有你的回信。我知道的，你不会回信给我的，可我依然给你写信，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排解寂寞的方法了。
　　但是我不知道原来等待也会让一个人疯狂，当我的这份执念败给时间的时候就是我恨你的时候。
　　我又给你写了一封信，里面什么都没写，只写了几个字，然后我的心也一起跟着它走了。你依然没有给我回信，而我也不再给你写信了。没有结果的等待比寂寞更加让我痛苦。
　　后来夕色来找我来了，说她也要成亲了，我说恭喜，然后我问她亦君为什么不在，她只是笑，没有回答我，但是那笑有些苦苦的，我突然就明白了。我也想笑，原来我并不是被命运抛弃的唯一一个。我没有祝福她，因为她并不需要祝福，因为她不会幸福。
　　那一天，夕色的喜堂变成了修罗场，从我的窗似乎也能看见那漫天的火光。真的像她的名字一样，夕阳的颜色。
　　那一天，那个叫亦君的男人入狱，午时问斩。菜市口热闹非常，我在人外围看着亦君面无表情，看着他人头落地，鲜血喷洒，染红了木台，染红了街道。
　　那一天，六月雪花飘落，掩埋了鲜红的血液和滚落的头颅。
　　我有时会觉得原来上天是残忍的，他不让任何人幸福；有时回觉得上天是公平的，我不幸福，别人也不幸福。
　　我的夫君回家了，可笑的是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我说他要娶二房了，连我的意见都不询问一下，婆婆也同意了，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了。然后这件事就成了定局，我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人入主我的家，分享我的丈夫，虽然我并不爱他。想想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路又能走到几时呢。也许过不了多久那个女人也许就会和我一样了。
　　他们婚后我回了娘家，虽然他们会说我心胸狭窄，会说我懦弱无用，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我小住的时候，母亲怕别人说闲话，不让你跟着我。你被派去做杂活，我很生气，因为我回家就是想见见你，我想告诉我母亲，我就想要你。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想呆在我身边。我只能默然看着你离开。
　　我每天都去找你，可是你却躲着我，不见我。
　　我拦住你问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不看我，不回答我，我又想到了以前你刚到我身边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强迫你看着我，“回答我。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
　　你定定的看着我，让我觉得你只看着我一个人。然后你说‘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真可笑，事实上我也笑出了声，你只是看着我，什么都不再说了。
　　我回到我的屋里，大笑不止，都笑出了眼泪，一直停不下来。。。
　　那一天，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来到你的房里，找我的信，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我坐在你的床上感受你的气息。你在门外，我看着你，你也看着我。
　　我问你“我的信你看了吗？”
　　你没有回答，可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我说“也许你才是残忍的那一个。”
　　当天我就回我的婆家了。半路我去找了储善，储善有些不一样了。
　　我说：“储善，当年的我们四个，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储善淡淡的说：“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一切皆为虚幻。”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好冷，我问：“是不是应鸾出事了？”
　　她说：“爱也好，憎也好，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我不再说什么，离开了她的家。
　　回到家的时候，我的夫君正陪着新夫人观花赏景，我也很知趣的没有去打扰他们。
　　服侍我的大丫鬟沁离告诉我说我的房间已经不是我的房间了，新夫人说我这间房采光好，利于腹中孩儿成长，我的夫君就将我的房间迁到偏院了，连通知都省去了。沁离说家中事物已经交给新夫人打理，让我不必再操心了。沁离说新夫人的胎已经确定是个男孩了。
　　我默默的接受了这些事情，默默的承受着下人们的明目张胆的说三道四，默默接受了新夫人的嚣张跋扈。
　　我在心里冷笑。
　　我如他们所愿，在这偏院里住着，不吵不闹。每天给婆婆请安后，就在我的房间里看看书，写写字，下下棋。慢慢的他们仿佛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
　　直到新夫人流产，并且以后都不能再怀孕。我平淡的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看着他们伤心欲绝，看着那新夫人成为旧夫人，看着她迁到我的偏院里郁郁寡欢，伤心而死。看着第三位夫人进入家里，最终完全取代了那个连名字我都不知道的二夫人。
　　我的日子依然没变，依旧如斯，因为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已经很少想起你了，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还能记起你的样子。
　　后来有一天，娘说你走了。说是你的家人前来找你了，为什么？你明明没有家人，你明明是被丢弃的，你明明是我的侍从，为什么你却要离开我？连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凭什么？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忘记你了，可在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依然会伤心，依然会难过。在你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我呢？天绊。。。天绊。。。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已经是行尸走肉一样了。
　　我再一次去了静音寺，路过那个改变我一生的地方，我透过帘幔看着那片土地，那时染着我父亲的鲜血，这是已经没有痕迹了。
　　静音寺上好像在进行法事，寂静的钟声响动，然后我看见那跪着的女人正进行皈依佛门的仪式。那被剪下来的长发静静地落在地上。
　　那一天，我看见了我最后的朋友，储善光滑的额头。她叫了我一声“施主。”
　　那一天，我知道了。储善的侍从，那个叫应鸾的人成婚了，但是新娘不是储善。
　　那一天，一阵清风吹散了烦恼的长发。
　　我也跪在佛前，但我突然发现我不知道还能许下什么样的愿望。我喜欢的人已经走了，我的婚姻又如此不幸，我的朋友们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原来上天可以如此不公平，别人都可以拥有爱自己的丈夫，拥有爱情的结晶，婚姻即美好有幸福，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呢？既然上天已然不公，那么我又何必再许愿呢。
　　我什么愿望都没许就离开了静音寺，我想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过了年开春的时候，三夫人怀孕了，全家上下为了她忙碌起来了，从一开始的谦卑，到现在的趾高气昂。呵呵，原来有了孩子可以改变那么多东西啊。
　　我不禁在想，如果失去了孩子，她会不会变的和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一样。
　　我将沁离招到跟前，“你知道该做什么吗？”
　　沁离点点头，离去。
　　后来三夫人也流产了，我的夫君好似老了好多，白头发都出来了。婆婆更是摇摇欲坠，三夫人已经哭的晕了过去。见到我来，我的夫君狠狠的看着我，我淡淡的看着他，说：“夫君请宽心啊。”
　　他说：“我一定要查出来是谁搞的鬼。”
　　我嫣然一笑“谁会搞鬼呢，莫不是妹妹平日操心太多，将身子累垮了吧。”
　　我不再看他，款款而去。
　　那天晚上，他闯入我的房间，将我拽了起来，一个耳光袭来，我歪在床上，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他说：“你还想说什么？沁离已经什么都说了。你这个毒妇，竟然如此狠心。”
　　我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他，呵呵一笑“夫君今日怎么会到我的房间里？平日不都是宿在妹妹那里么。”
　　他又要打我，被到来的婆婆喝止，随着婆婆到来的还有几名丫鬟，还有沁离，沁离低着头，婆婆说：“听沁离说是你指使她去买的红花，打掉了我的孙儿。”
　　我缓缓整理了一下衣服，说：“婆婆既然已经相信别人，又为何再来问我呢，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婆婆不愧是一家之主，气势不输旁人，“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我当时在想也许这样告别我的婚姻也不错，可是这声“是”梗在我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我听见我说：“当然不是。婆婆是明理之人，自是不会相信别人一面之词。”
　　我在心里嘲笑自己，也许我是贪生怕死的。
　　沁离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神里有不可置信，有早知如此。她笑了，她跪在我婆婆的面前说，一切都是她的错，是三夫人指使她这样说的，目的就是将我赶出府去，如此恶毒的女人理当天珠，她为钱财如此实在不该，愿意以死来证明我的清白。她就这样真的死了，服毒自尽。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三夫人因为沁离的指责，被夫君休出了府，可怜的女人不仅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丈夫，还失去了钱财和地位。我想我还不是最差的一个。
　　代替沁离来伺候我的侍女叫心蓝，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但我知道她不过是我的婆婆安排在我身边的一个眼线而已。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看就看吧。
　　从那以后，我的夫君着实安静了好一段时间，不过我们的关系只能更坏，平时连见面都没有，不得不说，我真的很寂寞。呐，天绊，你有没有想起过我呢？像我想你一样的想我。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人欺负？你的家人对你好吗？为什么你就不会给我写一封信呢？告诉我你一切都好。告诉我你也在想我。
　　我又开始给你写信了，只是这一次我从没有寄出去过，每写一封信我就会烧掉，化成灰后随风而去，也许风可以将我的思念带到你的身边。
　　我的青春就在这偏院里慢慢的流逝。直到我的婆婆怀着没看着她的孙儿出生的遗憾死去，直到我的母亲也禁不住父亲对她的呼唤而离开，直到我的夫君爱上了一个有名的风尘女。直到那个女人怀着不知是不是我夫君的骨肉进入我的家门。直到我遇见了他。
　　我还记得那天的天气，有些雾，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了你。然后我知道了他，他叫单纭。
　　他真的和你好像，不仅是长相，还有眼睛都和你好像，唯一不同的是他会说话，会说我想听的话给我听。不会逃避我，不会。。。像你一样惹我生气。
　　所以我把对你的爱分给了他，但是我最爱的还是你，只是你从不把我的爱当回事，从不会回应我，我想我是真的累了，我也想找一个人爱我吧。
　　那天，我的夫君带着人又一次闯入我的房间，可这一次我无法狡辩，因为单纭还在我的床上。
　　夫君说：“我不会再容忍你，你败坏我的门风，让我丢尽颜面，你给我滚出我的府去。”
　　然后就将我扫地出门了，不管我现在无处可去，不管我现在出去只能流落街头。
　　我的家已经不在了，我的母亲也已经不在了，月弦、储善、夕色都不在了，你也已经不在了，我无路可去，谁又能收留我呢。
　　我走到静音寺里，来到佛前，问：“为何要我沦落至此呢？为何不看着我呢？为何不让我远离不幸呢？”
　　我看到一位僧尼，我上前问她：“佛为什么不会回应我。佛为什么不开启我。”
　　僧尼说：“施主，你未曾放下孽，又为何怪佛。烦恼是因为你从未放下。”
　　我问：“佛不是说生命都是平等的吗？为何别人都可以拥有爱情，为何我就必须痛苦。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僧尼说：“佛是公平的，你即得到就必定失去。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一直在追求错误的东西。”
　　我不在问。僧尼说：“贫尼就要去尘世间游历，寻求我佛，施主，告辞。”
　　我忙拦住她：“储善。。。”
　　僧尼说：“施主，世间早已没有储善，贫尼法号一尘。阿弥陀佛，贫尼告辞。”
　　我看着她的背影，看她消失在我的眼前，仿佛消失在这个世间一样。
　　我问静音寺住持：“佛是不是能包容所有人？”
　　住持说：“佛说世间生命皆平等，自然能包容所有人。”
　　我说：“那么我也要皈依佛门。”
　　住持说：“佛家不是躲避尘世恩怨之处，施主的尘缘并未了却，何来出家一说，施主还是快快下山去吧。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
　　我笑了，我还能去哪呢。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一眼望去，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走过这里没有人能记住谁又是谁。
　　晚上的空气那么冷，几乎感觉到刺骨，我在暗处看着别人匆匆走过，带着自己的家人回到温暖的名为家的地方。
　　面前停下一个人，我抬头看着她，是那个叫心蓝的孩子。
　　“夫人。”她小小的叫了一声。
　　我笑：“你在叫谁？”
　　她委屈的看着我说：“不管您在哪，您永远是我的主人。”
　　我不再理她。
　　她蹲下说：“夫人，我来是想告诉你，那个叫单纭的男人是老爷安排的，您走后，我亲眼看见他们和四姨太在一起喝酒，他们是故意的，老爷想让您离开这个家，四姨太更是想取您而代之。”
　　我感到可笑，仿佛我的生命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大笑出声，整个街道都回荡着我的笑声。
　　我让心蓝将单纭叫出来，用一把钝刀结束了他的性命，他没有防备，轻易就让我砍到了。我一直大笑，一直挥舞着刀，将他的肉砍成一片一片，真的是血肉模糊，温热的血喷在我的衣服上，手上，脸上。
　　心蓝说，血混着我的眼泪流下，就像是流出的血泪一样。
　　我在心蓝的帮助下，再次踏入那个家，我进入房间的时候只有那个四姨太，她看见我，非常惊讶，我不由她说话，就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她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慢慢的在我的手下停止挣扎。我抚摸着她的肚子，仿佛还能感受到孩子的胎动。
　　我坐在房间里，换下了那件有血腥味的衣服，我坐在镜前化妆，我在等，等我的夫君回来。
　　我一直等，等到夜深他才回来，带着满身酒气。他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是他却看见了我，我想他一定以为这是梦。
　　我说：“夫君，一日不见，你可安好。”
　　他呲笑一声：“你怎么会进来，这已经不是你来的地方了，你已经被我休了，快走。”
　　我笑，没有动。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女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扑上去查看她的气息。
　　我说：“夫君回来的太晚了，你看她的身体都凉了。”
　　我趁着他慌神的时候，拿着剪刀靠近，狠狠的将剪刀刺入他的身体，看着他放大的你瞳孔，扭曲的脸庞，看着他滑落在地上。
　　那一天，有风，却晴空万里，是个放火的好天气。我终于明白为何亦君放火时的心情了，我觉得他肯定是开心的吧，因为当火苗燃起的时候，好像所有的痛苦都被这大火吞噬了。
　　那一天，我也进入了牢狱，等着人头落地。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雪，我觉得亦君死的时候那场大雪美极了。
　　那一天，我终于再次看见了。。。。。。。你。
　　我在囚车上的时候，看着我每天都会看见的人们，听着他们窃窃私语；看着我每天都会看的天空，看着鸟儿自由飞翔，我想如果有来世，我会不会是它们其中一个鸟儿呢？
　　然后，你就这样悄声无息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依然是那么的瘦弱，一点担当都没有的样子，但我知道你是勇敢的。我看着你，一直一直，我舍不得眨眼，一下都舍不得。但我又害怕看你，因为我这狼狈的样子。
　　我跪在街口，你走过来，跪在我的面前，你理了理我的头发。
　　我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你摇摇头。
　　我问：“你为何不看我？”
　　你看着我，说：“因为是你。”
　　那是你第一次说话，我都不知道你会说话。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不管当时你为何来我家，不管你为何会突然说话，我都不在意了。
　　我说：“如有来世，请不要躲避我。”
　　你走了，我看着你的背影笑了。你还是没有回头啊。

　　我叫心晚，我好像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好像缺少了什么，我一直在寻找，一直一直。。。
　　我的家庭本来是富裕的，有很多仆人，很大很大的院子。只是我的父亲生意失败了，我们被迫搬出了这个家，我和我的父母迁到了一个小院子里，从那以后我的家庭里不再是欢声笑语，父亲因为生意失败而一蹶不振，整天都在喝酒，每天都醉醺醺的，母亲一直以泪洗面。
　　后来父亲因为喝酒而失了性命，我和母亲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母亲为了养活我不停的找活做。
　　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每天都有很多男人们到我家门前晃荡，对我的母亲出言不逊，我的母亲一直忍气吞声，但是这样隐忍劳累的生活就累垮了她，不久我的母亲也去世了。
　　无依无靠的我根本就没人肯收留，我一直辗转在亲戚的家中，可是又有谁肯对我好呢。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十六岁那年，我被送到我的舅舅家，在那里遇见了你，我的表哥，一个天生的哑子。
　　或许因为你是个哑巴，所以三十六岁还未娶妻，我的舅舅、舅母好像已经放弃了，也从不为这件事操心。
　　舅舅、舅母说不上对我好，但是也确实对我不算坏，起码不会像被的亲戚一样对我冷嘲热讽。这样我就满足了，但是我发现你每天都会不时的看我，这让我感到非常的反感。我期待有一天能有一个好男人将我娶回家，而不是一个又老又哑的男人。
　　想的太入神我不小心崴了脚，我疼得坐在地上，你一脸紧张的过来要给我揉脚，我一把推开你。
　　我说：“不用你管。”
　　我想我的想法一定透过眼神传达给了你，我想说‘走开，你个哑巴，老男人。’
　　你愣住了，眼神由明亮变为黯淡。我有些心虚，但是却坚持不让你接近，我想我是真的伤了你。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感受到你炙热的眼神。
　　那一天，我遇见了他，一个声称爱我的，富有的，俊朗的男人。
　　他为我花重金打造了一朵美丽的莲花，说我就像这莲花一样美丽，洁净。我真的非常开心，因为我觉得我遇见的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我开心的接受了他的求婚。
　　那一天，我坐上了迎亲的花轿，我终于摆脱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然后，我无意中看到了你，看到了你失落的脸庞，和你强装欢乐的带着晶莹泪珠的笑容。那一刻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婚后的几天，很甜蜜，让我暂时摆脱了那种惆怅的心情。我的婆婆是一个慈祥的女人。据说我的公公很早就去世了，是这个慈祥的女人支撑了这个家，我怀着些许崇拜的心情为她敬了茶。
　　我觉得上天还是对我公平的，虽然我有一个不好的童年，但是我现在却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可是也许是上天看我过得实在是太幸福了，又或许是这幸福不该属于我，上天想要将它收走，我的家就在那一天改变了。
　　婚后的几个月，我明显感觉我的丈夫归家越来越晚，一开始他还会跟我说是他的生意太忙了，没有时间陪我，让我不要生他的气，我傻傻的相信了他。可是我们的感情确实在慢慢变淡，我害怕了，我就去他的店铺里找他，店里的人告诉我说他在谈生意，任何人不能打扰，但我能感觉他们的眼神不对，我凭着我夫人的身份闯入里间，看见另一个女人坐在他的怀里，对面坐着他的生意伙伴，他们把酒言欢，好不快乐。
　　他看见了我，愣了，我质问他：“你不是在谈生意吗？你就这样让这个女人坐在怀里谈生意吗？”
　　他生气的看着我，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我在谈生意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我觉得可笑，明明就是他欺骗我在先，反过来还说我不懂事。我气急了，夺门而出。他没有来追我，我感到很失望。
　　我生气回了我舅舅家，舅舅、舅母对我的回来很吃惊，他们说我的房间已经没有了，让我给我的丈夫认错，然后赶快回家，我很委屈，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杯热水，我抬头看见了你，你冲我咧嘴笑，没有别的感情，只是温暖的冲我笑，就是这样的笑让我觉得更委屈了。
　　你为我将我原来的房子收拾出来，累的满头的汗，你挥挥手，示意我房间收拾好了，让我进去休息，我冲你笑，你一愣，快速低下头，我能看见你泛红的耳根。我想起了以前我因为讨厌你，我好像从未对你笑过。
　　就这样过了两天，我对你有了全新的了解，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管是嘲笑你的人，还是惋惜你的人，还有对你不好的我，都非常的温柔。为什么没有人看见你的好呢？为什么那时候我没有发现你的好呢？
　　日子又过了两天，我有些着急，我不想被休掉，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我开始后会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忍一下呢，也许他们真的是在谈生意。当着那么多的人，我都没有给他留情面，他一定非常生气。
　　我的心情越来越烦躁，你每次看我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来逗我笑，可是我根本就不想理你，所以我不再对你笑，不再和你聊天，整天闷在房间里。
　　后来，我的丈夫终于来接我了，我开心极了，我想他还是爱着我的，他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前两天都没有来，我欢天喜地的回家了，我走的时候只来的及看见你受了伤的脸颊，我甚至都没有问你疼不疼。你想我挥挥手，笑的比我还要开心。
　　我实在太开心了，连我的丈夫的脸上的不自然地笑都看不出来。
　　我说：“夫君，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当着别人的面大吵大闹，夫君你不要生气了。”
　　他笑了：“没事，不就是那点事么，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是你一定气坏了吧。”
　　我当他是关心我，心里甜甜的。
　　他说：“你那个哑巴表哥倒是挺喜欢你的吧？”
　　我呆了，我看着他，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他也没再说话，只是神秘的笑了笑就走了，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非常的微妙，就连婆婆都有些不一样了。
　　后来，我发现我怀了孩子，我开心极了，我觉得有了这个孩子，我和为的夫君一定会更幸福的，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夫君，但是他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在没有来看过我，我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的肚子渐渐的大了，我一方面为孩子的成长感到喜悦，一方面又为丈夫的忽视感到伤心，我以为有了孩子能保住他的爱，却没想到他完全对孩子不管不问。我看着她向我求婚是送给我的莲花，想到原来男人的爱真是不可信啊。
　　那天他来到我的房间，我说：“你原来还知道有一个我啊。”我以为他起码会哄哄我。
　　他说：“当然知道，这不我来和你商量个事。一个月后我将迎娶王员外的女儿做二房，你好好准备准备。”
　　我震惊的看着他，我万万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来找我，为的就是告诉我他要娶二房。“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才成亲几天，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你现在就要娶别人了？”
　　他看着我说：“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你气什么，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拴住我，你这是在痴心妄想。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走了。”
　　他头都不回的离开了我的视线，任我哭的肝肠寸断。
　　那一天，我天真的爱情就结束在那个红色的夜晚。
　　那一天，我在我的房间里听外边醉酒金迷，听新婚夫妇入了洞房。
　　那一天，我知道我必须为我的孩子做点什么了。
　　不得不说，新夫人确实是个温婉的女人，起码我还不是那么讨厌她，她对我也是非常尊敬，从未顶撞过我，我缓缓对她放下了戒心。
　　我的孩子就在这飞逝的时间里成长，我抚摸着我为孩子做的祥云小肚兜，想着还有三个月他就会出生了，我就欣喜不已。可是，命运又一次和我开了一个玩笑。
　　那天，我吃过晚膳之后，就觉得腹痛，我从未如此害怕过，身下流出的血液让我知道我的孩子恐怕是穿不上我做的衣服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抚摸我变得平坦的肚子，我的心出奇的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房间里养身子，满屋药味熏得我想吐，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养好身体，这样我才能为我的孩子报仇。
　　我能起来的那天，我去给我的婆婆请安，在房外我听到了我最不想听到的真像。
　　我的婆婆说：“心晚怎么样了？”
　　我以为这个家里还有人关心我，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感到阵阵寒意。
　　我的丈夫说：“我没去看过她，听下人说还好，已经能下床了。可是心情不大好吧。”
　　“恩，孩子没了自然是伤心的，但是我绝对不允许外人的孩子出生在我们家。”
　　“母亲，你既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为什么不让我休了她，这等红杏出墙的事要是让外人知道岂不是让我们家蒙羞吗。”
　　“你知道什么，如果你休了她，外人岂不是知道的更快？我们是这里有名有有望的大家，怎能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你这几天去安慰安慰她，别让她怀疑是我们给她吃的药，不然闹起来更让我费心。”
　　“是，儿子知道了。”
　　我听着里面的谈话，觉得如坠冰窖，我摇摇晃晃会到我的房间，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怎么会怀疑孩子不是他们家的，我什么时候背叛了我的丈夫了？我这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到这个家不一样的是什么，是婆婆怀疑的眼神，是我的丈夫对我的背叛肯定的眼神。
　　我真的好冤枉，他们为什么不会相信我呢，我真的没有背叛他们啊。
　　我躺在床上，浑身冰冷，我一直在发呆，连我的丈夫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他看着我半死不活的样子，有些烦躁：“你好了的话就别再躺着了，半死不活的像什么样。让外人看到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我看都没看他，我怕看了他我会吐：“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你既然讨厌我就别来了，反正我也不想看见你。”
　　他冷笑一声：“如果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以为我会管你的死活？还有，这是在我家，只有我不想见的人，没有不想见我的人。哼！”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已经流不出泪了。
　　从那以后，我和我的丈夫就好像陌生人一样了，用金钱打造的花朵依然凋落了。
　　在我养身的期间，只有二夫人王氏来看过我，她说：“我们都是女人，都应该想开一点，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姐姐莫在伤心了，再伤心也换不回他的爱啊。”
　　“妹妹现在正是恩爱之时，怎能跟我一样。”
　　“现在是，又不代表会是一辈子，谁又能想到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再过不久我也会和姐姐一样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我想她也许早就看开了。
　　我想也是，我以前曾相信爱情，以为我会和他白头偕老，可结果还是让我大失所望，在这个富贵的家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爱啊。
　　真如王氏所说，很快她就真的和我一样了。男人对女人的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现在想来，爱情真的是一个不值得相信的东西啊。
　　我和王氏渐渐的友好起来，闲来无事时我们就会聚在一起，谈谈人生，说说命运。
　　和她相处后，我才知道原来她并不是自愿嫁入这个家的，她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他们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互许终身，只是两家的门户不相对，所以不能在一起。
　　我说：“你为什么不跟他私奔呢，让他带你去天涯海角。”
　　她笑说：“她的母亲身体不好，我们若一走了之，那岂不是让老人更加痛苦，况且我的父亲也是真的爱我，毕竟他生我养我，我又怎能担起不孝之名。”
　　“人就是这样，牵绊的事情太多，所以失去的也就太多。不过就这样失去这份感情，终究是可惜了。”
　　渐渐地我感觉王氏越来越忧郁了，我问她，她却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告诉我。因着忧郁让她的身体受不住了，开始以为是受了风寒，咳了几日，后竟成了肺痨。婆家怕被传染，将王氏迁至偏院，也不再派人伺候，任她在那里度过余生。
　　那日，我正在房里习字，王氏的贴身丫鬟急匆匆来禀我，说王氏快不行了，临走前想见我。
　　我来到偏院，看到偏院萧索的景色，当真是一片凄凉。
　　我来到榻前，看她半昏半醒，在尘世与往生见挣扎，我不忍，说：“妹妹，我来了。”
　　她有些清醒了，说：“那日，我收到了他的来信了。”
　　我说：“信上说的什么？”
　　王氏摇摇头，两行清泪下来，“他说他已经放下一切了，他劝我也快些放下，他说他已经找到了归处，让我不要替他担心了。”
　　我说：“既然如此，那妹妹就应该放下心来好好养病。”
　　她只说：“他曾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曾说纵然深情深似海，奈何缘来缘又熄。”
　　我不再答话，看得出来她已经听不见我的话了。
　　她只说：“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她的声音仿佛随着她的灵魂越去越远了。
　　那一天，终于不是我记忆中的红色了，白色的门堂，白色的人们，白色的天空，白色的我。。
　　那一天，我在她的房中，看到她的他写给她的信，是很久之前就该到的信，可是却迟来了好久。信中句句说的诀别，原来那人早就离去了，在她大婚当天，死在那个欢闹的夜里。
　　王氏的死去并没有改变什么，而她的存在却渐渐的被人遗忘了，我想除了我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了吧。
　　我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那天的那个午后，有人通报我说有人找我，说在后门等我，我疑惑的走到后门，看见了多日不见的你，你傻傻的笑了，只是脸色真的很苍白，我问你：“你怎么来了？”
　　你递给我一个包裹，你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回到房里，打开包袱，是一件衣服，说实话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也不是什么华贵的款式。可我也知道你根本就没什么钱，舅舅，舅母也不会想起给我买衣服，但不管怎么说，只是你的心意，已经好久没有人送过我东西了，虽然在别人眼里不是贵重的东西，但是我知道这是你能给我买的最好的东西。
　　晚膳的时候，我的丈夫很稀奇的出现在我的餐桌上，我没说什么，他很自觉的坐下。
　　突然他阴阳怪气的说：“呦，我家没破产啊，怎么穿这么粗布的衣服啊。”
　　他装作严厉的样子对我的丫鬟说：“你们怎么能让我的夫人穿这么上不得堂的衣服呢。”
　　我看着他说：“我的事情用不到你操心，我本就是穷人家的女儿，自然穿不了你们那些真丝绫罗，还是这粗鄙之物更适合我吧。”
　　他大笑：“哈哈，恐怕你喜欢的不只是这粗布烂衫吧，还有你那个哑巴表哥你也是一并喜欢的吧。”
　　我震怒的看着他，觉得他真不是个男人，我举起手边的茶杯，泼了他一脸：“你真不是个东西。”
　　他扬手打了我，说：“我不是个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哑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些破事。哼，你这件衣服不是那个哑巴送的吗，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破哑巴？他有什么好的？又老又丑又哑的。”
　　我一时气急：“他什么都好，比你好一百倍了。你给我滚。”
　　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我坐下痛哭，觉得当年真的是错了，会觉得他值得我托付终身，但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
　　那天我再一次回到舅舅家里，你不在家，舅舅说你去给别人做活了，舅舅说你可能有喜欢的人了，说你做了三个月的活，赚了钱买了一件女装，后又送出去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当时的心情，有甜、有涩、有无可奈何。也许这就是命运弄人吧。
　　如果当时我能不那么天真，如果我能多了解你一点儿，如果你能再年轻一点。。。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在你家住了一晚，你的脸色不大好，可是你看起来很高兴，晚饭的时候你不停地给我布菜，我看着你的笑容，那么纯净，那么温暖。
　　那天晚上我约你一起看了星星，看划过的流星许下了愿望。不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我问你你却不说，你在地上写：愿望说出来的话就不会灵了，我笑你就像一个大孩子一样。
　　我看着你比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睛，我说：“你为何不出生的晚一些，或者我出生的再早一些。。。”
　　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说再多都没有意义了。
　　你看着我，过了好一会，然后我看到你写：我先你死去，这一次在那边我一定等你。
　　我笑了，点头说：“好，那我如果死在你前面，在那边我也会等你。”
　　你皱眉，我不明白怎么了。你‘说’：你不会比我先死，等的人一定是我。
　　后来真如你所说，你死了。
　　就在那天过后不久。你的葬礼很简单，也没有什么人参加，因为你没什么朋友，舅舅舅母很伤心，舅母说虽然你有残疾，可是你很孝顺，舅舅舅母是真的很爱你。
　　我在你的旁边，看着你青白的脸，看着你被抬进了那口薄棺，看着你埋在土里，再也看不见。但是我知道，现在，你在那边看着我，等着我。。。
　　我的日子没有随着你的死去发生什么变化，我依然在我的房间里写字，绣花。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很久，久到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久到舅舅舅母也已死去。
　　在后来我的婆婆死了，我丈夫的家族也开始衰落，我的丈夫就在这片萧索的景色中郁郁而终，我终于还是变回了一个人，我守在这个空荡的大宅子里，直到我养的数不清第几只猫也老死的时候，直到我的牙齿连馒头也咬不动的时候，我依然活在这里。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浑身都暖洋洋的，我怀里抱着你送我的那一件也是唯一一件衣服，我像抱着那几只猫一样，心里也暖洋洋的。不过今天的太阳真是刺眼啊，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了你。你依然是那个模样，笑容是那样温暖，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你向我招手，好像在说，我们走吧，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好的。。。。
　　然后，我也笑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