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迟迟花袅袅

　　“看到前面那个姐姐了没有？中间穿浅青色裙子的，还有她旁边穿着紫红色衣裙的那位夫人。”

　　听到小叔叔问话，暖暖抬头去看，而后点点小脑袋：“看到了。”

　　“他们朝这来了，叔叔先见你放下，一会儿若他们过来后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就说在这等叔叔呢，若是姐姐要走，你就抱着她的腿撒娇要她陪你一起等，若是她问你叔叔是谁，你就告诉她，然后再夸叔叔两句，明白吗？”

　　暖暖点头：“明白了。”

　　“暖暖真乖，”四老爷揉了揉暖暖的小脑袋，“你帮了叔叔这个忙，回去要什么叔叔都买给你。”

　　“可是……”暖暖有些不安的道，“我们为什么要骗她呀？”

　　“咱们没有骗她？”

　　“可是……我有些害怕……”

　　“暖暖不怕，咱们不是在做坏事，叔叔就是想和他们交个朋友。”

　　实际上四老爷和他们是认得的，去年初秋的时候，在一个书店门口见他见过那位小姐一回，之后托人百般打听后得知，这位小姐姓齐，父亲在工部底下的将作监当差。年前的时候奚府曾托人上门说过亲，只是齐家婉拒了，四老爷找到那媒婆打听了一番，从她口中得知，齐家并不是嫌他没有功名，而是对他的人品似乎有所误解。四老爷这是蓄谋已久了，打算今儿个在小姐夫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眼看着人越走越近了，四老爷将暖暖放下，又摸摸她的小脑袋道：“暖暖别怕，就在这里等着，叔叔很快就来。”

　　暖暖乖巧的点头：“那你要快点来。”

　　“叔叔很快就来。”

　　四老爷将暖暖放下后便起身朝着湖岸走去，走了几步回头见小不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四老爷一时有些不忍，可再抬头看见齐小姐他们离这里就只差一个拐弯儿了，于是一闭眼捂着良心走了。

　　他这边走了，后头却出了变故，齐小姐他们走到转弯处正要过来时，忽然另一边疯跑过来三五个男孩子，抢在他们前边儿朝暖暖这里过来了。

　　齐夫人见了嫌弃的皱了皱眉头，便拉着女儿转头回去了。

　　暖暖这边没等来漂亮姐姐，倒是等来了几个野猴子一样的皮孩子，暖暖见他们气势汹汹的，一边跑着口里还“哦”“嗷”的叫着，一时有些害怕，小身子朝后缩了缩，转头去找她小叔叔可是叔叔已经走没影了。

　　“咦，哪来的胖丫头。”

　　那几个孩子到了近前却忽然停了下来，暖暖将身子缩得更小了，抬眼，怯生生的去看那说话的人，从她的视角看去，那男孩儿长得高高的，比他小哥哥还要高出一个头。

　　谁家的孩子竟然没人跟着，一个人呆在这里？

　　长得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暖暖看着十分的可爱，今天又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看着就像是画里的小仙女一般，这会儿又是一个人。

　　这几人当中个子最小的一个男孩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亮一亮，兴奋的道：“不会是荷花池里爬出来的小精怪吧？”

　　他这话一说几个人哄然大笑，他们嗓门大，笑起来声音也特别大，其实他们也都是孩子，满脑子奇思怪想，这会儿也是见她可爱，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暖暖还太小，又没有家人陪着，难免害怕，她揪着衣角鼓起勇气道：“我不是小精怪，我小叔叔马上就来接我了，他是大人，很厉害的。”

　　小暖暖声音小小的，快要哭出来了，她一个小不点儿站在几个大孩子跟前，又缩着脑袋全然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哈哈，小精怪会说话。”

　　她这一说话孩子们就觉得更有意思了，都盯着她上下的瞧，个子最高那个孩子，弯下腰，朝暖暖的脸上伸出手去，口中道：“是不是精怪我捏一捏就知道了，精怪的脸都是冷的。”

　　暖暖见他大手伸到了眼前，吓得小脖子又是一缩，一副很没出息的模样，她还想要往后退的，可后背已经低着围栏了，退无可退。

　　几个男孩儿的注视下，暖暖嘴巴一扁，眼睛一瞬间就变得水汪汪了。

　　男孩儿的手眼看着就要碰到暖暖肉呼呼的脸颊时，最后边儿的一个孩子忽然站了出来，一出来就踢了那为首的男孩儿一脚，口中没好气的道：“什么毛病，赶紧走。”

　　高个子那孩子没提防，一下被他踢倒了，他觉得没了面子，爬起来怒红了脸吼道：“商由，你干什么？”

　　商由道：“别耽误时间，快点走。”

　　暖暖一转眼便看见了商由，她在自己家里见过商由三次，虽说第三次次印象不好，甚至那时候还想有点怕他，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和另几个完全的陌生的小孩子相比，还是觉得商由亲切的。暖暖小眼睛一亮顿时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跑过去把小身子缩在了商由的后边躲起来了。

　　“呦！”高个子男孩儿臭着脸道，“你认识？”

　　“你管那么多！走你的就行了。”商由拽拽的道。

　　“我今儿个还就不走了，”高个子脾气也上来了，往前一站低头看着商由道，“把她给我拎出来，把脸伸过来让我捏一下，要不然这事儿没完。”

　　“去你娘的！”商由猛地挥拳，一拳就将那个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孩儿打到了后边儿的围栏上，那男孩儿也是没想到商由说翻脸就翻脸，一拳被打急了，当即就还了一拳过去……

　　那个男孩儿比商由要高一些，也壮一些，可是商由却是四岁就开始蹲马步练拳，被他爹大棍子教出来的，打起来是又狠又准又不怕疼，你来我往几招过后，大个子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又被商由一把推到围栏上之后，大个子抬起一脚猛踹过去，正踢在商由肚子上，商由竟然没躲，挨了一脚后抓着他的小腿往上一掀，“咕咚”一下，那个高个子落湖里了。

　　这几个孩子都会凫水，这会儿倒是没有惊慌，纷纷趴在围栏上朝下看，还一阵一阵的怪叫，可是暖暖却给吓哭了，不过这会儿也没人注意到她。

　　那水里的高个子露了头浮在水面上，还朝着上面商由大喊：“商由你个小人，咱们上岸再打，不来是孙子。”

　　他说着朝岸上游去，桥上另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孩子也一窝蜂的怪叫着朝岸上跑，商由也要跟上，可是抬手想要扒开暖暖，却发现这丫头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裳，拔也拔不开。

　　“松手。”商由没有好气的道。

　　“我不要，我害怕。”暖暖抓的更紧了。

　　“胆小鬼，没人了你怕什么？”商由从小就是个胆大的粗线条，哪能理解一个三岁小女娃的心情。

　　商由去抓她的手，往外拉，他力气大暖暖抵不过就被拉开了，商由不再管她转身便走，可才迈开步子就听得身后“哇”的一声，暖暖哭了。

　　商由停脚，转头瞪她：“哭什么，不许哭。”

　　暖暖闭着眼睛一边哭一边道：“我害怕。”

　　“你就待在这里等你家人来找你。”

　　“我不要，小叔叔是个大坏蛋。”暖暖上前两步又抓住了商由的衣服，“我要你背我。”

　　“你要我背你我就被你，你是我爹啊？”商由是家里的独子，可没有哄孩子的情操。

　　被他这么一凶，暖暖眼泪又出来了，这回干脆闭着眼睛道：“我要我娘，要我爹……呜……”

　　“那你就去找啊！”商由也是着急，光哭有什么用啊！

　　暖暖一边哭着一边竟是握起了小肉拳头去锤他，哭的口齿不清的道：“你背我去……”

　　她的小拳头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可是商由看到这会儿倒是神气起来了的小不点儿，不由说了一句道：“现在敢打我了，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厉害？”

　　暖暖才不理他只管哭，商由被她哭的脑仁儿疼，忽然没好气的一把把她拎起背在了背上……

　　暖暖趴在商由的背上，赶紧伸出小胳膊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人还在小声的哭着。

　　“不要哭了。”商由最烦小孩子哭，每次见到他都想要揍人。

　　暖暖这会儿不怕他了，被说了这么一句，反而哭的更大声了。

　　商由威胁她道：“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丢到湖里去。”

　　暖暖道：“我要告诉我爹，让我爹打你。”

　　“我好心背你你还想告我的状？”商由冷哼一声，“你要是敢告诉你爹，以后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哇……”

　　“你别哭了，”商由怕了，“我不打你了，你别哭了行不行？”

　　商由被哭的头都晕了，心想女孩子可真是太烦人了。

　　——

　　其实他们这里的变故，四老爷上岸之后就发现了，他见到几个男孩子在暖暖跟前停下时就急着赶回来了，只是他那是已经在岸上了，回来需要点时间，而那几个孩子动作也是快，他这还没走到一半儿呢，那边儿商由已经将为首那个大个掀湖里了，再后来又见到商由将暖暖背起迎面过来了。

　　其他几个孩子他都只是脸熟，唯独商由他认得，前些日子刚烧了书院的几间讲堂，后来又到了他三哥的门下，知道这臭小子整日打架斗殴但却不欺负小孩子，这会儿见他背着暖暖过来了，倒也是不担心。

　　商由显然也是认得四老爷的，走近了面对面时，他抬起脑袋，脸色臭臭的道：“你们家的孩子，快点儿带走。”

　　“谢谢你背着暖暖过来。”

　　“哼！”商由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四老爷笑笑朝暖暖伸手道：“暖暖来，四叔抱。”

　　不想刚刚哭完鼻子的暖暖发起了小脾气，小脑袋一扭也学着商由“哼”了一声，不要他抱。

　　四老爷见她哭花了的小脸儿知道刚才是吓着了，凑过去他弯下腰低声哄道：“叔叔错了，以后不会再把你一个人丢下了，暖暖乖，来，叔叔抱你回家。”

　　“我不要！”暖暖气鼓鼓的控诉，“叔叔就是个大坏蛋，我不要你抱了，大哥哥送我回家。”

　　“谁要送你回家？”商由一听就急了，真是恨不得将趴在他背上的小不点给丢下去，急急的道，“你快点下去。”

　　“我不要！”暖暖今日却是任性起来了，谁的话也不听了，她小身子趴在商由的背上，紧紧的抱着商由的脖子不撒手。

　　商由道：“你还赖上我了？”

　　“哼！”暖暖竟然还很有理一样的哼了一声。

　　四老爷见暖暖发起小脾气了，犹豫了一番，试探着问商由道：“若不然便劳烦商公子随我们走一趟。”

　　商由瞪眼吼道：“我才不要，你快把这个赖皮抱走。”

　　“喂，胆小鬼……小人由，你不敢来了吗？”几个人正僵持着呢，忽听得前边儿传来了一道喊声，正是刚刚爬上岸的那个男孩儿叫商由过去呢。

　　四老爷看了一眼，便对暖暖道：“大哥哥要去找那个哥哥了，暖暖要跟着去吗？”

　　暖暖一听当然不去，马上就改变了态度，伸手要她小叔叔抱了。

　　暖暖这才刚一撒手，商由立马就跑了，就好像生怕暖暖再黏上去一般。

　　——

　　四老爷抱着怀里的小花脸儿，也不敢再想齐小姐了，用袖子给怀里的小祖宗擦干净了脸，而后上了岸直接就朝他拴马的那处道边走去了。

　　暖暖还在生他的气，虽是趴在他的怀里却不理他，四老爷很没脾气的哄道：“小叔叔知道错了，咱们暖暖大人大量，别生叔叔的气了好不好，叔叔一会儿带你骑马去吃好吃的去。”

　　暖暖还是不吭声。

　　“暖暖不是喜欢吃城西李记的豆腐脑吗？叔叔现在就带你去吃好不好？”

　　“还有那个什么……酸圆圆？”

　　“才不是酸圆圆，”暖暖听了忍不住纠正他道，“是小彩圆。”

　　四老爷笑了：“对，就是那个酸酸甜甜的小圆圆。”

　　“不是小圆圆，是小彩圆。”

　　“小彩圆，小彩圆，叔叔带你去吃好不好？”

　　“哼！”暖暖还是有点气呼呼的道，“等回家了，我要让爷爷打你。”

　　四老爷一听心道不好，他爹为人是很严苛的，对他们这几个儿子可不像对暖暖一样和颜悦色，若是知道他带着暖暖过来和人小姑娘套近乎，还不得加法伺候，再者说这事儿传出去也实在是不好听啊。

　　四老爷一琢磨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小侄女道：“哎呀，那叔叔不是好可怜吗？爷爷那么凶……”

　　暖暖听他说爷爷凶，不开心的打断他道：“爷爷才不凶，爷爷最好了！”

　　四老爷道：“可是，如果爷爷知道叔叔把暖暖吓哭了，是要抽小叔叔大鞭子的，到时候小叔叔一身都是伤，暖暖说可不可怜？”

　　“不要！”

　　“不要小叔叔受伤是不是？”

　　暖暖点头。

　　“乖，那暖暖就不要告诉爷爷了，暖暖已经长大了，有力气了，不如暖暖自己动手打小叔叔几下，来给自己报仇好不好？”

　　四老爷说着就抓起暖暖肉肉的小爪子往自己身上打，一边打口中还叫着：“打坏蛋啦，打坏蛋啦，暖暖在打坏蛋啦！”

　　“暖暖打坏蛋……”暖暖也跟着说了一句。

　　叔侄两个正玩儿着呢，忽听得身后“噗嗤”一声，是有人在笑，四老爷刚刚光顾着哄暖暖了，倒是没注意到后边儿有人，这会儿听到声音老脸就是一僵，忍不住就转头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就傻眼了。

　　后边儿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他一心想着“巧遇”的齐姑娘一行人，刚刚笑出声的是齐姑娘身边的小丫鬟，可是四老爷看去，齐姑娘和齐夫人虽是没有笑出声来，却也是一副强忍着的模样。

　　四老爷尴尬了，忍着尴尬，僵在那里半晌，等人都到了跟前了，才匆匆的把暖暖放到了地上，躬身一揖：“晚辈奚青修见过齐夫人……见过小姐。”

　　齐夫人道：“原来是奚公子，奚公子多礼了。”

　　齐小姐盈盈还了一礼，奚青修竟是有些局促的道：“小姐客气了。”

　　“奚公子这是带着孩子来赏花吗？”齐夫人客气了一句。

　　“不不不，这是晚辈的小侄女，晚辈三哥的女儿。”奚青修这是脑子不清说着竟还又补了一句道，“晚辈尚无家室。”

　　话刚出口奚青修就恨不得咬了舌头，他有没有家室对方自然清楚，这会儿巴巴的补了一句，可是有点太露骨了，偷偷看一眼，果然齐小姐的脸都红了。

　　奚青修正懊恼的时候，小暖暖见着这位姐姐倒是忽然想起了之前他小叔叔交代她的话，变出声说了一句道：“我小叔叔他可好了，姐姐你和他玩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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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轮到奚青修脸红了，他涨红了脸道：“夫人小姐这是要走了吧，晚辈便不打扰了。”

　　齐夫人点点头便领着女儿先走了，奚青修立在一旁，等他们走远后才抱起暖暖，灰溜溜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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