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泪

作者:御小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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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难得温存


      月淡星疏,地狱已被抛在身后,血腥气也被风吹散。
      马车竟然能够一分为二,形成两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一端是安世耿和姬瑶花,一端是高宠夫妇。

      高大华丽的马车在青色的黎明中缓缓前行,比黎明更青的是安世耿的脸色,青中透白。
      这样一个翻手为云,叱咤一方的男人,沉沉睡去的时候,褪去了往日的凌厉和难以捉摸,竟然也变得虚弱真实起来。
      可是姬瑶花的心此刻却比铅还要沉重,她现在双手都是血,安世耿的血。
      她刚刚给安世耿处理完伤口,昨夜胡乱束在腰间的绑带,每一条都湿透得可以绞出血来。
      手掌上的剑伤深可见骨,纵横的新伤下,十年前的旧伤依旧醒目。
      他总是徒手接剑,就像他这个人,从不逃避,哪怕刀山火海,也要嬉笑着踩过去。
      锦缎红袍早已经被撕开丢弃在角落的火盆里,自从复生之后,安世耿似乎特别怕冷,如今他更不能用喝酒来取暖。

      姬瑶花在水盆中仔细地洗干净了手,才又给安世耿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柔软的貂裘,然后点燃了龙延香。
      好在安世耿外伤虽重,可是还好没有伤到要害筋骨,对于安世耿来说,只要将养得当,会很快好起来。
      可是他身上高丽的蛊......
      姬瑶花又想到了在唐门溶洞中的日子,安世耿也是浑身浴血,也是身中剧毒,她也是为他包扎疗伤。
      他们还一起烤过火,共饮过一壶酒,共吃过一只烤兔,还....姬瑶花的脸有些微微发红,不敢再想下去。
      当初的身不由己、苦涩无奈、屈辱愤恨、现在想来,竟然莫名温馨起来。
      娘,你笑什么?默不作声的姬承安突然问道。
      姬瑶花乍然一惊,尴尬不已,忙掩饰道:娘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
      姬承安不再追究,只是目光缓缓移到安世耿身上,问道:娘,他会死么.....
      姬瑶花抚上姬承安的头,疲惫而温柔的笑道:不会的,他从来不会死的。
      安世耿可以受伤,但是从来不会死,他如同神一样的存在,这世间还没有人能够杀了他。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能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姬承安的眼睛很亮,燃烧着希望。
      姬瑶花突然想到了在金军营寨中,安世耿对她说过的话:此间事了,回到西域,我向你父王提亲。
      他们已经有了承安这么一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而且很快还会有一个......
      姬瑶花点了点头道:会的。
      姬承安又看向安世耿,似乎在仔细的探究,姬瑶花不由得心中一惊,那专注沉寂的神情像极了安世耿。
      你怎么会突然回来的?姬瑶花忍不住问道。
      昨晚当她又惊又喜看到姬承安时,就已经在心里问了。
      姬承安目光变冷,道,无情和追命带了六扇门的人半路截杀我和郓王妃!
      姬瑶花悚然动容道:你们怎么脱险的?
      现在姬承安平安的坐在她身边,可是想到他半路遇到的截杀,姬瑶花不由得又心惊起来。
      姬承安的脸上掠过一丝讥讽的笑,道:就凭他们,父亲......他顿了顿,似乎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继续道:在我临走之前已经教导过破敌之法。
      姬瑶花暗暗松了口气,难道不应该这样么,本来不就应该这样么。
      姬承安又道:他们顾忌王妃,不敢下死手,自然就给了我们机会。
      想起那端庄睿智的郓王妃,姬瑶花又问道:王妃她可还好?
      姬承安泛起真诚的笑意道:都很好,她对我和娘对我一样好。他似乎怕姬瑶花不开心似的,又补充道:不过孩儿知道那不一样的。
      姬瑶花无奈的笑了,这是孩子的小心思,她不会拆穿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目中露出了担忧之色,问:昨天你....
      姬承安却目光闪亮的反问道:娘是问我第一次杀人么?
      姬瑶花点了点头。
      姬承安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垂下了头,似乎有些难过,道:不过是我第一次看着一个人的眼睛杀人。
      姬瑶花又将姬承安紧紧的抱在怀里。

      旭日东升,晨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芳草香,那场惨烈的厮杀似乎早已被风吹散。
      这里已是成都府地界,成都府被群山环绕,群山青绿,舒缓绵延,唐门的飞檐回廊就掩映在这群山之中。
      前方目之所及处,晨光中静静地孤立着一座巨大的荒冢,荒冢上杂草丛生,在这初春的青山绿草中,更显得说不出的孤寂,凄凉。
      青山窄道中,蝴蝶谷的方向,缓缓的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前是一位白马将军,一手倒提着银枪,一手轻压辔头,而他的怀里,安坐着一位年轻的夫人,淡雅恬静,他们看起来相配得就像是偶下凡尘的神仙眷侣。
      只是这位将军的白马,自马腹以下尽是斑斑血迹,那本应是白色的马蹄,也像是在血海中趟过,浸泡成殷红。
      姬承安静静的坐在安生的身边,望着前方被鲜血染红的马蹄,似乎有些痴了。
      他十年前的生活,清贫却安稳而踏实,而自从出了长安村,遇到安世耿以后,似乎每个人都被卷入了巨大的恩怨纷争。
      一个普通的十岁少年自然不会懂得很多,只可惜他是姬承安,他似乎在一夜间长大了,被命运拽着头和脚硬生生的撕扯着长大了。
      姬承安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戒指,那是上次和郓王妃一起去西域的前夜,姬瑶花亲手给他戴上的。
      姬承安还记得姬瑶花那个时候担忧又郑重的告诉他:一定收藏好,关键的时候可以救命。
      忽然,一声雄鹰长啸,破空而来,接近马车的时候又减慢速度,在车顶盘桓不住。
      片刻,车帘轻挑,车窗里抛出一块生肉,那雄鹰俯冲衔住,又重振双翼,向远方飞去。
      雄鹰复命,证明郓王妃已经平安到达安家。这是他们临走之前的约定,可是当姬承安真正见到这一切的时候,眼光闪亮,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和渴望,他此刻又像是一个孩子了。
      男孩子总是天然的崇拜强者。
      安世耿已经睡了两天了,今早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姬瑶花在给承安缝补袍子,现在,姬瑶花正在洗去留在手上的肉油。
      要吃点东西么?姬瑶花不再缝补衣服,而是端起身边小炉上煨着的肉粥。
      安世耿一向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所以他华丽宽大的马车里,不仅有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而且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摆放得井井有条绝没有一丝拥挤杂乱。
      安世耿没有回答,却问道:承安呢?这是他两天来说的第一句话,嘶哑浑厚,姬瑶花很熟悉又有点陌生。
      在门外,他说要透透气。姬瑶花道。
      竹帘半卷,春风送来了草香,晨光淡淡的照在姬瑶花的身上。
      安世耿点了点头,盯着姬瑶花憔悴的面色轻叹道:这两天你一直都没有休息过,你该好好休息的。
      姬瑶花低下头,倒了杯茶递给安世耿,低声道:我们快到成都府了。
      安世耿啜了口茶,才缓缓道:我知道。
      你知道?姬瑶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默然,安世耿不知道才是不正常的。
      诸葛正我已死,完颜宗翰也死了,安世耿身中高丽蛊毒,本应该立即回西域安家疗伤解毒,可是姬瑶花却擅自改变路线,来到成都府。
      前夜的那场厮杀,所有人都所料未及,可安世耿似乎早有准备。
      带着岳家军突然出现的诸葛正我和王信,谁都可以看出来,他们是想利用岳家军以私通敌军的罪名来抓捕安世耿,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岳家军真的变成了高家军,那个內侍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除了柳破风似乎是个意外,就连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的唐萱,也一定是和安世耿达成了什么协议,只不过,安世耿又反悔了。
      还有那琉璃珮的毒,王信已经被灭口,唐萱也已经死了,安世耿似乎是知道怎么解毒,可他究竟在隐瞒什么?
      安世耿就像是一张网,把所有的人都算计在内。
      我想……临走之前……姬瑶花咬着嘴唇却没有在说下去,她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媳妇。
      如果是从前,姬瑶花一定会面无表情跪在地上冰冷的请求接受惩罚。
      一抹笑容在安世耿脸上缓缓展开,他缓缓道:你知道我的毒,只要不碰你,就会没事。你有心结,如今,我自然不会阻拦。
      姬瑶花的心结,就是成都府外的那座荒冢。
      姬瑶花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哪知安世耿却突然支起身子,伸手一拉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又重新躺下,在耳边悠然道:现在你得陪我休息。
      龙延香,药味和血腥味这三者混合在一起本不应该是什么特别好闻的味道,至少很多然闻到了药味就会皱起眉头,闻到血腥味道,就会想要呕吐,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懂得享受龙延香。
      可是被圈在怀里的姬瑶花却觉得踏实,安世耿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胡茬挂在她的耳畔,□□厚实的胸膛在炙热的起伏。
      你耳朵怎么红了?安世耿蛊惑的声音竟然有些天真的奇道。
      姬瑶花不止耳朵红了,脸也红了。她知道安世耿捉弄人的毛病又上来了,让我起来,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圈得更紧。
      安世耿压低声音警告道:承安在外面,别乱动。
      你身上有伤……姬瑶花有些急,她已经感觉到了安世耿身上越来越热的温度,这让她更加不安。
      我又没要做什么,你急什么。安世耿的声音浑厚而蛊惑,无辜的喃喃道,完全撇清了自己。
      姬瑶花决定闭嘴,片刻,终于迟疑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琉璃珮?
      安世耿笑道:他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他说完似乎还轻轻的咬了咬姬瑶花的耳垂,他的手也在姬瑶花的小腹上揉了揉自言自语道:怎么好像胖了。
      姬瑶花只觉得身体一麻,忍不住轻轻战栗,她强忍着想告诉安世耿他们也许又有了一个孩子的冲动,问道:那琉璃珮的解药是什么?
      如果真的像唐萱所说,破解琉璃珮毒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下毒的人,那么她又何必让安世耿空欢喜一场呢。
      自己死了,安世耿很快又会有别的女人,姬承安已经长大,他又聪明又懂事,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而且,现在看起来,安世耿对承安也很好。
      片刻沉默,安世耿轻笑道:你不是看到了,忌酒。
      姬瑶花挣脱安世耿,转身支起身子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你骗我。
      一丝难以觉察的逃避在安世耿的眼底一闪不见,他也盯着姬瑶花的眼睛,姬瑶花的眼里有担忧,又质疑,又决然,又痛楚。
      安世耿轻拍着姬瑶花的背,终于长叹道:你这么居高临下和我说话,我还真不太习惯。
      没有人这样居高临下和安世耿说话。
      姬瑶花忙倒在安世耿的怀里,凄然悲伤道:我知道解毒的方法只有一个。
      哦?安世耿似乎也有了兴趣,姬瑶花怎么会知道解毒的方法?
      就是杀了下毒的人。姬瑶花冷道。
      安世耿的心沉了下去,却若无其事道:天下间没有唐家和安家解不了的毒,这毒本来就是从唐家流传出去的,你忘了唐仲玉还活着。
      姬瑶花又扬起了头凝视着安世耿道: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说么,说真的有解毒的方法?
      安世耿似乎一怔,笑容随即在脸上慢慢展开,他轻轻抬起姬瑶花的下颚,闭上眼睛,低头向着那干涩的唇畔吻了下去,颇为不满地幽幽道:在我的床上,你应该要求我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姬瑶花的心也沉了下去,她知道,安世耿在逃避,那么她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金七娘身上,金七娘一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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