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泪

　　靖康二年正月的雪，似乎格外的大。
　　往年宋国的诗人们一定会围炉而坐，烹茶暖酒，叹一句瑞雪兆丰年。
　　而今年，没有人再有那份闲适的心情。
　　每个宋人的心情都悲愤而沉痛。
　　整个宋国的宗室亲王，帝姬王妃被登记造册，浩浩荡荡的押往金兵营寨。
　　风雪正盛，宋女们衣衫单薄，病弱相加，困难前行悲痛不已。
　　寒风送来了金兵的叱骂调笑还有宋女们悲切的哭声和被侮辱的尖叫。
　　这些娇养在深宫中的柔弱女子们在一天之内就被送到了噩梦般的地狱。
　　地狱没有尽头，这只是地狱的开始。
　　为了免受侮辱，她们极力的弄脏弄丑自己，从前碰也不碰的泥土乱草就胡乱的抹在脸上。
　　可是她们毕竟是女人，只要是女人，金兵见到她们就如同饿狼见到了肥肉。
　　大哥你看，宋女果然不是我们女真女人能比的，看这腰身，又软又细。那完颜宗望目光在一个个宋女身上逡巡，赞叹不已。
　　安世耿却毫不在意，成王败寇，男人不够强大，就必然会让自己的女人受苦。
　　忽然，安世耿的目光锁定一个人。
　　这个女人如鹤立鸡群一般，端庄清丽，她既没有丑陋自己的容貌，也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哭泣不止。
　　她仿佛端坐于自己的王府，仿佛在准备在赴一次盛宴的途中。
　　金兵偶有骚扰被她倔强而冰冷的怒斥回去。
　　安世耿马鞭遥指道：斡离不，那个女人我要了。
　　完颜宗望仔细望去，面有难色：大哥，那些兵是粘罕（完颜宗翰）的，估计那女人是他要了的，我和他一向不和，这恐怕他不会。。。。
　　安世耿唇角一勾，道：放心吧，你说我要的，他会给的。
　　完颜宗望点头道：好！那我这就派人送到你的帐子里去！
　　完颜宗望打马而去，喝退金兵就要携了那女人而来，安世耿远远望着，只看那女人见到完颜宗望也不急不怕，依旧从容淡定，似乎轻轻说了什么，然后完颜宗望松开她，任她跟在身后。
　　又行几步，那女人趁其不备忽地就要向路边一口深井跳去，安世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屈指一弹，那女人只觉得身子麻木，不受控制，浑身一软，扑倒在井边。
　　完颜宗望大惊，再不敢大意，命金兵捆了那女子送到安世耿营帐中去。

　　营帐以屏风为界分割成了外厅和内室，她被胡乱的仍在床上就无人问津。
　　她此刻虽不能动，可是她必须保持着高度的紧张。
　　趁着四下无人，她小心而仔细的观察起来，营帐布置简单，可所需用具无不精巧别致，考究异常。
　　茶具笔墨，完全不输大内御用。
　　她居然闻到了一丝丝龙延香的味道，她想不出茹毛饮血的女真人居然也会熏香烹茶。
　　也许这是一个汉人的营帐？
　　还是这是宋国使臣的营帐？
　　她的心稍稍有些宽慰。
　　营帐很大也很暖，她紧绷而寒冷的身体稍一得到缓解，疲惫和疼痛就加倍袭来，使得她昏昏欲睡。
　　她真的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灯光被一片阴影笼罩，朦胧中一个男人温厚调笑的声音悠悠的传来：夫人睡颜如神女出浴玉山将倾，真是世间难见呢。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辨别了好一阵子，才恍然记起身在何处。
　　她猛的坐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依旧酸麻不能自主，她只能躺在床上又羞又怒的盯着眼前的人。
　　那男人看起来教养甚好，鬓染风霜，可容貌却不甚老态，正居高临下轻佻的笑着。
　　他一身上好的锦缎红袍和腰间玉带在跳动的烛火下，直显得贵气逼人。
　　她不记得宋室皇族中有哪一位这样的贵戚。
　　安世耿不怀好意的微微一笑，俯下身子缓缓的伸出手，向她的腰间探去，龙延香的味道也更加浓郁。
　　你。。。滚开！她脸上瞬间变白，身体的酸麻让她只能胡乱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
　　她只得瞪眼沉声叱道，她不知道女人这个样子只会引起男人更大的征服欲望。
　　可她的教养让她骂不出更过分的话。
　　安世耿眸色更亮，唇角一勾，笑道：你不会想就这么一直躺在我的床上和我说话吧。
　　然后她只觉得一直宽厚温暖的大手在她的腰间用力一推，那酸麻感顿失，她霍然坐正了身体。
　　安世耿直起身轻轻搓了搓手掌，深深的笑着，似在回味。
　　真的挺软。她听他说道。
　　她脸上阵白阵红，她拢了拢秀发，紧了紧衣服，冷冷的盯着安世耿道：你是谁？你是宋人么？
　　她已觉出宋人不会如此无礼。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郓王妃。安世耿说完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浅浅的啜了杯酒。
　　你不是宋人？是你抓了我？
　　安世耿淡淡道：你应该说是我救了你。
　　郓王妃不再理会，下了床就要向帐外走去。
　　安世耿也不拦，只悠然道：金人今晚会举行个盛大的晚宴，欢迎你们这些宋室的帝姬王妃们。你们会穿上金国女人的服装舞蹈助兴，陪酒作乐，之后，你猜会怎样。。。。。‘
　　他不再说下去，只目光闪亮似笑非笑的望着郓王妃。
　　郓王妃的脚步已经顿住，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前厅桌案上摆放着的一套金国女人的服装，她也听到了帐外传来的宋女的惨叫。
　　只后会怎样？大不了一死。
　　她转身冷冷的盯着安世耿，她的脸色苍白，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更显得整个人清丽倔强。
　　这倔强的神情啊。。。。安世耿痴望了一阵，似在回忆。
　　过了良久，心中轻轻一叹，道：你若不去尽可不去。
　　郓王妃表情奇怪的仔仔细细的盯着安世耿，又一字字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安世耿刚说完，营帐大帘被挑开，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大哥，晚宴开始了，那宋女准备好了没有。
　　郓王妃又是一阵屈辱涌上心头，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妃，如今却以宋女称呼。
　　她不去了。安世耿瞥了眼郓王妃淡淡道。
　　那怎么行，说话间，完颜宗望已经转到了内室，看样子他和安世耿很熟悉。
　　他上下打量了眼郓王妃，笑道：美是美，不过比我的茂德帝姬差了些。
　　郓王妃脸色更白，你把茂德帝姬怎样了？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完颜宗望道：还能怎样？她现在是我的人了。又向安世耿奇道：大哥你不是还没。。。。。
　　我们走吧。安世耿不理会完颜宗望，放下酒杯长身而起。
　　郓王妃见他们将出营帐，目光在营帐内搜寻着可用的利器，她只想死。
　　你若不想你那状元王爷活着受折磨，就别自己寻死。安世耿的声音淡淡的从帐门传来。
　　帐门放下，也隔断了帘外营寨中宋女被折磨时的惨叫哭嚎。
　　郓王妃颓然倒在地上，她不能好好的活，更不能轻易的去死。
　　过了一阵，门帘又被掀起。
　　郓王妃强撑着站了起来，她知道他们回来了。
　　来的人却是一个女真婢女打扮的人，身后跟着几个女真兵士，抬了浴桶。
　　还准备了毛巾，香露，柔软的汉人的服饰。
　　他们的话，她听不懂，不过她却已看明白那婢女在等候她沐浴。
　　她试着和她说话，可那婢女似乎也听不懂。于是她能只坐在那里，不说也不动。
　　她不想洗干净了贡品一样的将自己献祭出去。
　　她对灯枯坐着，远远的传来了歌舞的声音。
　　夹杂着女真人放肆的大笑和宋女的哭泣。
　　那婢女开始似乎很急，反复的和她解释着，后来见她似乎不动，神情委顿，也就沉默的陪着。
　　郓王妃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下她自己。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完颜宗望的声音：大哥今天好好享受，小弟也要快活去了！
　　门帘一挑，冷风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冷战，才抬头看到安世耿一步步缓缓的向她走来。
　　他似乎喝了酒，眼中有着深沉的醉意。
　　郓王妃不禁向后退去。
　　安世耿走到一半看了看那浴桶，没有被动过。
　　他又盯了郓王妃一阵，居然什么也没说，转身带了女真婢女出去，再进来时却又带了一个人。
　　王妃！那身着女真服饰的女孩子又惊又喜的拜倒在地，哭道：王妃您还好吗？夏荷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她边说边抱着王妃呜呜的哭起来。
　　郓王妃也是又惊又喜，她没想到还能见到自己从前的侍女：大家。。。还好么？
　　她知道不会好，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夏荷伏在她身上拼命的摇头，呜呜大哭道：您被金人带走后，金贼里不断的有人从队伍里抢我们出去，我眼看几位贡女不堪侮辱被他们用铁杆捅伤，流了好多血，好多血。。。。。。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现在还在营寨门口。。。。。
　　今晚。。。。今晚。。。。她边抽泣边道：完颜宗翰让我们换了衣服跳舞给他们取乐，金福帝姬不从那完颜宗翰，惹怒了他，最后。。。最后。。。他们强行抢了我们。。。。。
　　她只有呜呜的哭泣，她已不忍再说下去。
　　郓王妃此刻脸色惨白，她搂着夏荷的手也在抖着，她缓缓地转过目光望向安世耿。
　　安世耿道：所以你要知道你现在有多幸福。
　　你还是让我死了吧。郓王妃沉静道。
　　哦？你不担心赵楷了？安世耿道。
　　郓王妃浑身一颤，良久才道：他身为皇室子弟，理应赴国难，我是她的妻子，我会陪着她。
　　安世耿盯着她，李师师如此死去，这个女人的选择也是一样。
　　你可知，死虽容易，可怎么死却有很多方法。安世耿缓缓道：昨日粘罕处死了一个宋人的细作。他们把他的眼皮割了下来，让他再也不能闭眼，然后在他的脖颈间划开皮肤，注满水银。水银很重，慢慢的剥离皮肤，他整个人受不了疼痛，又无法闭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脱离身体，最后是一具血淋淋的身体从完整的人皮里跑了出来。
　　你深居王府，一定不知道世间还有比这样残忍的死法。安世耿悠悠的说着，像是在说，这杯茶有点凉了。你也一定不想赵楷有比这更有趣的死法。
　　安世耿说完淡淡的望着郓王妃。
　　郓王妃脸上已无人色，她忽地捂住嘴干呕起来。
　　那夏荷早已吓得跌坐在地上。
　　安世耿长身而起，向夏荷道：伺候你们王妃沐浴。
　　说完转身出了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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