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请淡定

作者:千金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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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孟仲文果然又出门往晋王府去了。

      孟媛听绿淇提起这事时正小口小口吃着粳米粥,闻言,握住瓷勺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绿淇,眨眨眼睛问道:“阿爹不是昨日才去过吗?”见绿淇也是一脸茫然,她也不深究,只接着问她,“昨儿个我睡得早,你可知我爹回来时有提到世子的伤势吗?”

      陆景初是因为护着她才受的伤,孟媛心里存着愧疚,自然也格外关心些。

      绿淇支吾了一下,才徐徐道:“奴婢早上在小厨房遇见了宋妈妈,听她提了一嘴,说老爷告诉夫人,世子身上只一些皮外伤,倒因着风寒之故得仔细调养些时日,再具体的却是不知了。”

      孟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绿淇见她没有再问别的,只低头继续吃粥,便先转去内室收拾孟媛昨日换下来还未来得及收拾走的衣物。注意到她放在随身荷包里的五色丝缠珠串不见了,绿淇才捧了荷包出来询问。

      想起那珠串的下落,孟媛眸色微闪,心里没来由一阵心虚,只含糊道:“剩下的那一只许是昨儿个在山上不小心遗落了罢。”见绿淇皱眉,她连忙又道,“左右不过一个小玩意儿,丢了就丢了。”

      绿淇不明白为何荷包好端端的还在,偏生里面装的东西没了,但见孟媛不肯细提,她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只是小小的珠串罢了,即便被人拾了去也生不出麻烦来。

      等到绿淇出去了,孟媛才搁下勺子,以手托腮,心下生出些许懊恼来。

      怎么当时一时情急竟把珠串送给那人了呢?瞅着他一贯矜贵的模样,那等不起眼的串子只怕不知被扔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吧?

      一念及此,孟媛竟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晋王府朔风院的正屋内室里,面色犹带几分苍白的陆景初背倚软枕半卧在床榻上,手里正摩挲着一只手串。

      “绿淇跟我说,五色丝寓意吉祥安康,你不会有事的。”

      圆润的小小琉璃珠在指尖滑过,那软细轻糯又掺着几分瑟意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不经意间,陆景初的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景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淡定地把手串重新戴回去。

      耳力敏锐如他,自然辨识的出外头过来的不止赵宇一人。若是没有记错,其中一人该是昨日已经来过一回的他的未来泰山?

      赵宇态度恭敬地请孟仲文在堂屋落座,接着才转进内室去与陆景初回话。

      接过青衣小厮递上的香茶,孟仲文举目打量了一下四周,眉头舒展开来。

      干干净净的居室,身边伺候的除了小厮只有些老嬷嬷,看来果然是极洁身自好的。

      孟仲文心里对赐婚的不情愿不由稍稍淡了些许。

      忽而,轻缓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孟仲文抬头望去,只见从那落地的水墨山水绘屏后转出来一个清风朗月的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以同色发带束住发尾,观其面容,五官棱角分明,眉扬鼻立,一双桃花眼虽无潋滟水波,但也幽深如潭,整个人便说是画中走出的谪仙也不差分毫。

      孟仲文看着容貌昳丽的陆景初,心里更添几分满意,只目光落在那双桃花眼上还是忍不住惋惜。

      因见着他脸上病色难掩,孟仲文忙起身与他道:“世子大病未愈,很不该起身劳累。”又念及他这般是敬重自己,脸色愈发和缓了些,道,“今日原也是我叨扰了。”

      从容与孟仲文见了一礼,陆景初方才在一旁坐下,闻言只道:“伯父不必如此。”

      孟仲文道:“昨日多亏世子救了小女,我此行事专程来向世子道谢。”说着竟要起身行礼。

      一旁的赵宇眼疾手快地将人拦住,笑道:“孟大人不可如此。”

      这天下除了至尊的那一位,哪里有岳丈向女婿折腰的道理?

      陆景初以手掩唇轻咳一声,也道:“且不论孟姑娘日后是景初的世子妃,单是此番孟姑娘遭难也有景初之故,怎敢劳伯父至此。”说着微微一顿,道,“都是一家子不是?”

      孟仲文愣住,抬眼看向陆景初,见他面上神色自若,话也说得理所当然,一时反觉自己有些迂腐了,便也就直接坐了回去。

      孟仲文此番前来自然不是单单来道谢的,他念及女儿被人哄骗至平云山后山僻远处一事,倒也不再与陆景初绕弯子,径直将孟衡和林君衍调查出来的蛛丝马迹说了出来,提及常宁郡主时更是留心去观察陆景初的神色。

      陆景初闻言神色不变,坦言道:“此事景初早已明了,自不会让孟姑娘白白吃了委屈。”

      一些人既然没有自知之明,他也不会介意出手好好教教她。

      孟仲文得到满意的答案,才温和地道:“今日不瞒世子,前头陛下赐婚,我的确存过退婚的心思,不过如今看来,是我从前偏看了世子。”恰如林氏所言,除了一双眼,晋王世子哪一点不远胜于京中诸子?先前他看好林氏娘家侄子林君衍,可那小子还未成亲房中便添了人,只此一点就很教他看不上了。

      “婚事,我孟家自然不会失信。只宝珠乃是我与内子的掌上珍宝,我实在不愿教她日后受委屈,故而今日唐突,恳请世子将来能善待小女。”孟仲文更想说的是,让陆景初能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女儿,可一想到陆景初的身份便犹豫了。

      陆景初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此时只淡淡道:“红口白牙的许诺难道伯父愿意相信?”听周遭一片安静,他猜得出孟仲文该是愣怔住了,便牵唇一笑,继续道,“我很不愿意说些将来也不知道如何的话来教伯父安心,只不过于景初而言,求得一心人,足矣。”

      仅以他与那孟二的几次接触,他不厌烦她,这一点就教他很愿意不让成帝这番赐婚的美意付诸东流水了。

      旁边的孟仲文的确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只是很快他就琢磨出陆景初话里的深意,眼底登时浮现出笑意来。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且慢慢看着也就是了。

      一盏香茶见底,孟仲文叮嘱陆景初好生休息后就起身告辞,见陆景初有相送的意思,便道:“世子请留步。”

      “伯父唤我景初就是。”

      陆景初心里亲疏分明,既然不排斥婚事,自然也不会想着在孟仲文跟前端世子爷的架子。

      孟仲文愣了一下,到底从善如流。

      见孟仲文的身影远去,赵宇方扶了陆景初回去。他看着自家主子一副神色淡然的模样,在心里纠结了一番,终于壮着胆子开口问道:“公子,如今是满意孟家的亲事了?”

      他可没忘记皇帝大人圣旨还下来那两天自家主子的脸色呢。

      陆景初挑眉,道:“日子越发清闲了?”

      “……”赵宇乖乖地闭了嘴,目光掠过自家主子腕上与他格格不入的并不十分好看的绯色珠串,又想起他耐着性子听了那孟家二爷一番啰嗦,嘴角抽了一下,只在心里提醒了自己一句。

      日后遇着了孟姑娘可得小心伺候着了。

      “让你去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赵宇本来正在神游天际,冷不防听见这一句,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回道:“已经按着公子的吩咐办好了。”

      想到那常宁郡主一身狼狈地教人从水池里捞出来的画面,赵宇默默地抬头想要望天,然而入目只有雕花繁杂而精致的屋梁。

      院子里传来一声犬吠,陆景初侧耳听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溧阳王府好事将近,备份厚礼罢。”

      常宁郡主落水,幸得英雄表哥相救,才子佳人良人一双,可不是好事将近。

      赵宇按了一下嘴角,应了一声。

      溧阳王掌上明珠突然定亲的消息传出来,京中一片哗然。因着常宁郡主行事素来无忌,对那晋王世子的心思从未有过半分遮掩,故而她匆匆定亲,坊间传言不少。有说她是芳心受伤,故而赌气别嫁;也有说她早与那竹马表哥暗生情愫,姻缘天定;更有好事者果真扒出了其中内情。

      原来溧阳王府与应安伯府是隔代的表亲,前几日伯府老夫人大寿,常宁郡主跟着溧阳王妃前去拜寿,不料却在与伯府小姐玩耍时摔落莲花池,最后教应安伯府的三公子给救了。女子落水,衣衫尽湿,那三公子虽是常宁郡主的表兄,但到底是外男,为了顾全常宁郡主的名声,溧阳王府当即就跟应安伯府定下了亲事。

      “郡王府和伯府结亲,姑且也算得门当户对。”暖雪坞里,霍茵咬了一口甜甜腻腻的栗子糕,满脸兴色地与被林氏拘在府里多日的孟媛说起近来颇受热议的这桩亲事。“我听说,那常宁郡主起初还死活不肯嫁,闹了好几日,最后不知怎的就消停了。”

      常宁郡主……原就是上一回使人将自己骗去平云山后山的人?她从未招惹过常宁郡主,却平白教人算计一遭,如果不是碰见了陆景初,单她一人,那般大的山雨,她稍有不慎都可能把小命都给丢在山里了。孟媛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自是没有多少好心肠去原谅常宁郡主。当然,如今她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故而听了霍茵的话,只道:“许是想开了也不一定。”

      霍茵赞同地点点头,也想起那日平云山一事,哼哼道:“凭着那常宁郡主脾气与心肠,这婚事怎么说也是那伯府的三公子吃了亏。”且不说常宁郡主心里想着别人,但是她骄纵跋扈的性子就很教人看不惯了。当日里听说常宁郡主落水遇险,她还只当善恶有报,可如今溧阳王府与应安伯府结亲,那伯府三公子据说又是才貌双全的名士,她就觉得到底还是叫常宁郡主占了便宜去。

      孟媛却不这么认为。

      伯府寿宴,女眷内院,常宁郡主落水自然有府中仆妇去搭救,缘何那三公子就好巧不巧地“英雄救美”了?

      孟媛觉得这婚事背后别有些隐情,只是到底与自己无关,索性就抛到一边,转而问起另一桩事情来。“阿茵,长公主府的帖子你可有收到?”

      “荷花宴的帖子?我收到了啊。”

      孟媛低头摆弄了一下裙摆上的宫绦,垮下一张小脸,嘟囔道:“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去呀?”

      “为什么不去啊?”霍茵不解。

      孟媛撇撇嘴,道:“长公主府规矩多,万一我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岂不是自惹麻烦?”因为出身二房,孟国公府与外府的女眷交游都是落在孟瑶的头上,孟媛习惯了当个小隐形,这一回却教长公主亲自拟了帖子相邀,她有点儿发虚。

      霍茵闻言忍不住伸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几时成了这般胆小之人了?”顿了顿,她又接着道,“长公主算起来还是晋王世子的堂姐,人家特意邀你,你好意思推拒了去?”

      孟媛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霍茵道:“将来等你嫁给了晋王世子,这般的宴会不会少,早些习惯了才是好事呢。”

      “你又胡说什么呢。”孟媛脸颊微红,啐道,“再乱说话,以后都不叫你进门了。”

      霍茵乐呵呵地道:“看这小脸儿红的,难不成恼羞成怒了?”

      “你!”

      “好了,我不说了。”霍茵是个有分寸的人,明白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因此连忙道,“长公主是个极和善的人,荷花宴呐你也不必担心,左右还有我在不是?”

      孟媛双手托腮,幽幽地吐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就随口一问,帖子都接了。”

      “……”霍茵默了,气闷地往嘴里又塞了个栗子糕,目光游弋间瞥到窗外枝头惊飞的鸟儿,她扭过头问道,“才我从外头来,瞧见府里一阵忙乱热闹,国公府难道有什么喜事不成?”

      孟媛侧首想了一下,眨眨眼睛,弯唇道:“哦,是我姑姑过几日要回来了。”

      “你姑姑?就是从前嫁到连家庄去的那一位?”霍茵好奇地问道。

      孟媛点点头:“对的,我姑父的生意搬到京城来了呢。”

      连家庄是姜国北方第一大庄,生意遍及各行各业,其中药材生意独占鳌头。又因着连家庄的大公子,孟媛姑姑的亲子连朔打小熟习医术,使得连家在杏林名声斐然。此番孟媛姑父连诚将药馆生意搬到京城,一方面是为了扩大生意,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妻子孟湘。

      当年孟湘与偶至京城的连诚情投意合,力排众议远嫁去朔北,这么多年下来,夫妻恩爱如初,不论在京城还是在朔北都传作佳话。

      霍茵对她们的故事略知一二,得知孟媛的姑父如今竟愿意为了妻子抛下朔北的基业转来京城,当即就感叹道:“你姑父和姑姑的感情可真叫人艳羡啊。”

      孟媛深以为然。

      最是情深,当属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这般情意却是难求,除了姑姑与姑父,她也只在话本子里瞧过了。

      一念及此,不由又想到自己的亲事,想到那个矜贵无双的人,她难得也叹息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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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频率不够,字数来凑= =
    感谢支持扇的亲故~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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