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婚日常

　　自从第一次相亲结束后，戚凡和温青就失去了联系。在惧怕和对方碰面这件事上，两个人可以说是心有灵犀。

　　孙芸芸团建归来，每天早上都和温青一起出门，温青次次都故意慢她一步，见她走出大门后没有遇到别人，方才几步蹿出去跑进电梯。而戚凡呢，非得趴在自家门边听到电梯门合上的声音后才敢动身。

　　见温青一天天胆战心惊的，孙芸芸笑话她：“你们难道常常在楼道里归遇见？”

　　温青想了想：“没有，就遇见过一次。”

　　“都住一个月了才遇见一次，那有什么躲的意义？”

　　温青有点尴尬，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也许是馆里将这件事闹得人人皆知，她下意识地就对戚凡避忌了起来，要是再偶遇怎么办？她们算是什么关系？误相亲对象？单次约会对象？横横竖竖都很奇怪，还是不见为好。

　　孙芸芸问：“你真的对房东没一点动心？他那么好。”

　　温青瞥她一眼：“谢谢你还记得他是我们房东，先不说别的，你不怕他知道我们的职业啦？”

　　“怕。”孙芸芸说，“但如果是为了青青你的终生幸福，这个险未必不可以冒，大不了我们再搬家就是了。”

　　这句话直听得温青一愣，她想起鲁迅先生曾写过：“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不过是一个偶然相遇的男人，居然让孙芸芸想到了她的终生幸福，温青叹息：“你的想像力太远大了，这都不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根本连纸笔都没有——我没动心，也动不了心，我有我的标准。”

　　孙芸芸问：“你有什么标准？”

　　温青说：“我的标准不高，但最基本的一条是不能干涉我`的`自`由，尤其是不能有结婚的打算。”

　　戚凡从头到脚都很符合她的喜好，可他想结婚。那么，就祝他将来能找个好姑娘结婚吧。

　　孙芸芸笑着摇了摇头：“你啊……”

　　那一日，戚凡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挡下了二叔一家想把温青直接请进家门作客的想法。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件事情他玩砸了，从小到大他无恶不作，运气一直都不错，总共就玩砸了这么一回。偏偏，这一回涉及到了别人。

　　过往的经历让戚凡拥有了强大的心理素质，这保证了他没有当场崩溃，可是他脸皮再厚，也没想好怎么面对温青，尤其是在自己放出话来非她不娶之后。

　　他在少有的无措中打电话问林霖：“如果你不能让一个人在你爸妈面前出现，你会怎么办？”

　　“我去！”林霖惊讶了，“你不会知道我家的事了吧？谁告诉你的？”

　　戚凡：“你家什么事？”

　　林霖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还能是什么事？我爸被他那个小秘书勾上床了呗，那位怀孕了，居然跑到我家闹，把我爸妈给气的，谁让她不知道我们家的根底都是我外公的产业？我妈放话说再看见她一次就离婚，搞得我爸差点犯了心梗，让我去处理，我昨天才见了那个小秘书，给了她一千万加一点小教训，亲眼看着她打了胎，承诺拿着钱滚到美国永远不再回来。”

　　戚凡在电话的这头轻轻笑了笑，这样的故事在他们的圈子里司空见惯。身怀巨额财富，必有野心之人觊觎，闹剧一场又一场，有人求仁得仁，有人满盘皆输，赢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正因为见过了太多的复杂，他才想简单，只要简简单单舒舒服服的，一个人过完一生就好了。

　　林霖见他没八卦自己家的事，问道：“难道你不是想问我这个事？难道你们家也发生破事了？不能啊，戚二叔可是叔叔伯伯辈里的一股清流啊。”

　　“不是。”戚凡随口答，“是客户的事，来我这里验DNA的客户，和你的故事差不多。”

　　林霖的做法有没有借鉴价值呢？他默默的想，要不我也给温青一千万，让她去美国待个几年？只要风声过了，说联系不上了，他就可以解放了。

　　可是无论怎么想，这种做法都有点奇怪。他不怕奇怪，他怕温青觉得他奇怪，直接把他给拉黑了。

　　有时候啊，有些事情越是想避免，就越容易发生。

　　又一个早上，温青不敢出门了。这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孙芸芸加班到深夜后直接睡在了公司，没有孙芸芸先出去望风，她不敢出去。

　　听不到她们出们的声音，对门的戚凡也不敢动，他在门背后一连趴了十多分钟，趴得脖子都酸了。

　　犹豫了半天后，温青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比平时出发的时间晚了好多，再不出门恐怕赶不上公交了。

　　戚凡也看了眼手表，她们是不是今天休假？他必须得走，不然得迟到了。

　　于是，两个人一齐推开门，也一齐看见了对面推开门，谁都没来得及关门。

　　这次相见，气氛分外的凝固。

　　四目相对，温青扯了下嘴角，准备挤出个笑容，但是没扯动，她看见对面戚凡的眉毛也抖了好几抖，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隔了几秒，温青硬着头皮开口：“早上——”

　　咻，戚凡像电影跳帧那样退回了门内，关上了自家大门。

　　“……好。”温青把招呼打完时，对着的只剩那砖红色的防盗门。

　　虽然自己刚刚也很想做这个动作，但是温青还是被戚凡的反应给惊呆了。呆了一会儿，她突然又笑起来：“我尴尬什么？这不正好吗？”

　　温青努力的忘却掉这个插曲，淡定的关上门，脚步平稳的走到了电梯口。正当她按下电梯，戚凡的门又打开了。

　　戚凡再度走了出来，三两步便走到了温青的身边，眼睛向前，目不斜视，同她一起等电梯。

　　“早上好。”他说。

　　实在没忍住心里的好奇，温青斜眼向上打量了戚凡一眼，可他浑然无异样，好像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怎么办？温青想，我真的好佩服这个男人哦。

　　电梯到了。电梯门打开后，戚凡侧身一步，让温青先上电梯，然后自己才进去，仍然站在她身边。自从打完招呼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显示楼层的数字越变越小，戚凡突然开口问：“青青，你喜欢钱吗？”

　　温青愣了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诚实的回答说：“一般喜欢。”

　　戚凡：“哦。”

　　沉默了一会儿，温青问：“戚凡，你还在相亲吧？”

　　“还在！”戚凡说。

　　然后电梯便到达了，两个心思复杂的人一同走了出去。

　　这天上班后，馆里的人都发现温青有点儿暴躁，她一早上的功夫把那高低不平的办公桌拍了上百下，像是恨不得把那桌子直接给活劈了。

　　周馆长一头撞在枪口上，拿着一本写满了字的小本子来问她：“青青啊，你看我这个写得怎么样？”

　　温青一眼看到了那些字上的标题：“东平殡仪馆全馆脱单计划”！

　　她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盯着周馆长：“馆长，老金最近在修火化炉边上的围墙，拖来了一车板砖。”

　　周馆长被她吓得一抖，灰溜溜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凌伶又来了，温青趴在桌子上，听那高跟鞋的声音就知道是谁，预先提醒道：“你别被馆长坑了，我现在心情不好，谁来骂谁。”

　　凌伶的声音有点儿急：“出事了，来了一伙人在前面大闹，非让我们快点给一个往生者做火化。”

　　温青立即同她出去，馆里的全部员工都凑到了大门进来处的广场上，二十多号不知道是家属还是什么的人把他们围了起来，人群的中间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一位年轻的警察。

　　凌伶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给温青听，送来的往生者是一周前意外死亡的，大约是死因有点存疑，人是由警察送过来的，警察偷偷的和周馆长聊了几句，大概是希望火化的流程别太快了。紧接着，家属便来了，非说要快点入土为安，要求今天就执行火化。想着警察的疑虑，周馆长用流程上不允许、时间上排不开之类的借口劝说了一下家属，家属一听，便不由分说的闹了起来。

　　温青见里面为首的那个男人争得青筋爆起，问凌伶：“那是往生者的丈夫？”

　　凌伶说：“这问题我也问了，他是往生者的前夫。最奇怪的就在这里，这一大片人都是前夫家的亲戚，只有那个姑娘是往生者的妹妹。”

　　顺着凌伶指的方向看过去，温青见到了一个瘦弱而朴素的女孩儿，大约十八`九岁，眼睛哭得红红的。

　　见所有人都围在一团，温青摇摇头，独自走到灵车后面打开了车厢的门，见到这个动作，凌伶自动退开了几步。

　　温青从工作服里拿出口罩，掩好口鼻，纵身钻了进去，静静打开了尸袋查看。

　　“警察了不起？警察就是天王老子了？她是我老婆，你们谁动她都不行！这都几天了？人死了还不能落个清静？我就是要今天火化，今天就是今天，你们警察也要讲人情！”人群中的前夫仍在咆哮。

　　“面部毁容，全尸高度腐烂，你确定这是你前妻——一个女人——想要的清静？”

　　温青的声音从人群的边上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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