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综合征

　　时间静静过去，感恩节马上到了，要不是英语老师提起，班里没有人会记住这样一个每年日期不固定的节日，十一月的第四个星期四。

　　张漾觉得美国人真麻烦，为什么放假还不能确定放哪一天，就跟有些人过阴历生日一样，临近生日的时候总要掰着指头换算成阳历日期，除了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长大后张漾才明白固定哪个周末放假是真正体贴的做法，不然有时候为了攒假期要连上七天班。

　　在这个只属于美国人的节日，严灏南充满悲伤地告诉周围的同学，他昨晚和女朋友Amelia视频，她父母因为工作原因，感恩节的时候没法回国，所以Amelia也回不来。

　　他默然，似乎欲言又止。

　　他的同桌林墨涵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同情地宽慰他：“没事，圣诞节她总要回来的，到时候你们再见面啊，别担心，她肯定还是爱你的。”

　　严灏南脸上的愁容瞬间少了大半，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在褪去因熬夜视频通话带来的困倦，感叹：“好想她啊！真想飞到美国去找她。”

　　这句话声音很大，大家开始起哄，说他“春”情难遣。张漾也听到了，她脸上再次表现出不屑，然后心里默念：“可笑，你以为美国签证是用嘴就可以办的么？”

　　张漾在班里的朋友很少，用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其中之一是梁智铭，班里的学习委员兼团支部组织委员。梁智铭学习非常好，是老师们私下里寄希望最大的中考状元。她虽然处处与人为善，但还是被班里同学以不谦虚、太骄傲为由讨厌着，但张漾知道其他人只是因为羡慕嫉妒恨，他们嫉妒梁智铭的成绩，但是又没有任何办法超过她，只能说些贬损的话。张漾眼中的梁智铭总是耐心给自己解答问题，也总是安慰自己别理那些人的嘲笑与捉弄。

　　张漾与很多人都有矛盾，跟很多人都不说话，朝她座位上吐过口水的王昱琨是她最讨厌人物集合的top 1。梁智铭也很讨厌王昱琨，认为他不学无术而且心术不正，所以两个女孩同仇敌忾。

　　问题是生活在一个教室，怎么可能避开所有交集。

　　期中考试后，班主任又进行了大幅度的座位调整，坐在角落里的张漾久违地有了同桌——班长兼团支书刘叙忱。

　　刘叙忱德智体美全面发展：钢琴十级，班里的后墙板报有他楷书写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业余爱好摄影，得过全市中小学生摄影大赛的一等奖。最重要的是，他很帅，是让女生在篮球场边为之驻足的帅，是经常收到告白短信的帅，是把校服穿得很好看的帅。再配上他乐天阳光、对任何人都友好热情的性格，甚至有低年级的小女生把他当作真人版的阿亮学长（注1）。八班女生初二的时候就自发地为刘叙忱建立了后援团，目的是誓死捍卫他，肥水不流外人田，防止其他班女生有机可乘。

　　大家都在为刘叙忱惋惜，摊上了一个这么烦人的同桌。

　　刘叙忱倒是没觉得烦，只是觉得在张漾身上开展工作有一定的难度。他有着多年当班干部的经验，很善于团结同学。他不想让每一个同学落单，就经常主动和张漾寒暄。

　　张漾刚开始觉得他很烦，后来也渐渐地聊到了一起，比如一起模仿班主任口头禅，还有聊聊小说音乐之类的，同桌关系还算融洽。

　　初中最后一批的入团的名额下来了，刘叙忱主动动员她入团，还给她找了一份入团申请书的模版，她在只有糖衣没有炮弹的攻击下，只用半节课就抄完了一份入团申请书。

　　交申请书的那一天，梁智铭十分生气地来找她理论。

　　“你知不知道？他当团支书是靠关系，他妈妈帮班主任办过事。而且他一个甩手掌柜，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我做，入团的事情他管都不管！而且有一次我听见他给许晓霏说我虚伪，还说像我一样学傻了不如自杀，这种话是一个男生应该说的吗？”

　　张漾为同桌辩解道：“起码他说服我入团了呀，还帮我找了一份模版，你看，我入团申请书都写好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梁智铭，“你明知道我讨厌他，你还跟他关系这么好，他让你入团你就入，上一批入团我那么劝你都不愿意，催你写入团申请书你都不写。他还帮你找模版？你要是说你不想写模版我这里多的是，偏偏他给你你就写，你故意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我没有啊，他是我同桌啊，我怎么可能不跟他说话。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冲，你处理不好工作的事情就没有资格当团支书，凭什么还拿我撒气？？”张漾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一说起话来非得把对方呛死。

　　“你居然还在帮他说话，真是白跟你关系这么好了！”梁智铭的声音从未如此激动过。

　　“你不也经常和王昱琨说话么，就那个往我凳子上吐口水、让我出丑的精神病？你有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张漾忍不住翻出了陈年旧事。

　　“我那是在催他赶快出板报，又不是闲聊，哪像你和你刘叙忱，连班主任课上都忍不住说话，你是不是喜欢他？”梁智铭不甘示弱，不停地伤害着对方的自尊心。

　　“我喜不喜欢他不关你的事，你管好你自己，我看你才喜欢他呢，看我跟他说话就吃醋！”张漾毫不犹豫地反击，然后当着梁智铭的面撕掉了写好的入团申请书，纸花扬在空中，张漾若隐若现地看见了梁智铭泛红的眼眶。

　　上课铃终止了两人的争吵，两人从此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张漾对入团这件事情彻底失去了兴趣。她初一的时候一度热情高涨，迫不及待地想摘掉红领巾，加入共青团，拥有一颗闪亮的团徽和团员证，仿佛入了团就能和过去幼稚的自己说再见，走向成熟。但是当时张漾没有得到入团的资格，从此她便对这件事嗤之以鼻，心里的狐狸告诉她这葡萄太酸，不值得。

　　后来在刘叙忱各种鼓励开导保证下，她写了一份申请书，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这份申请书而失去班里最好的朋友。为什么当时就不能给梁智铭一个台阶下呢？为什么不能服软呢？为什么自己非要那样咄咄逼人呢？

　　张漾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悔恨自己的言行，不止一次地希望时间退回到梁智铭刚来找她理论的时候。她酝酿着无数向梁智铭道歉的话，但是每每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如鲠在喉的感觉真是难以消受。

　　注1: 《初恋这件小事》电影中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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