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综合征

　　周一早上，张漾头上缠着纱布，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室。

　　有人猜测她被车撞了，有人猜测是仇家寻仇，大家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只有聚会的始作俑者们面色铁青，生怕班主任知道。

　　其实张漾伤得并不重，因为冬天穿的多，啤酒瓶只是划伤了皮肉。她腿上缝了5针，额头上缝了3针，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张漾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受伤的原因，包括她的父母，她害怕父母震怒，找到学校，把事情弄得很难看，难以收场。

　　她想好了万全的解释，说自己因为高兴，喝了点啤酒，但是抵挡不住酒精带给人的晕眩，脚下不稳，摔倒在了ktv门口的垃圾桶旁，结果正好有碎玻璃，所以磕到了额头和腿。父母又心疼又生气，一来二去也不好训斥，只是让她保证以后不在外面喝任何酒精饮料，没有问起其他事情。

　　那个周末，张漾躺在床上，不断自责。皮肉在缝合线的牵引下隐隐作痛，不时地渗出血丝和组织液。身体的痛苦对她来说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心里承受的痛苦，仍旧充溢着整个胸腔，并且随着每次心跳，经过血液，流至全身。

　　她气自己警惕性过低、毫无防备，气自己没有朋友，气自己又胖又丑，最让她生气的的是她的同桌刘叙忱。她可以忘记王昱琨的歌曲，可以忘记女生们对她的讽刺，可以忘记别人的口水，但她唯独忘不了刘刘叙忱在ktv包厢里对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宛如锥凿，刻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能够敞开心扉的人，但一盆冷水以光速泼下，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即使她知道刘叙忱对每个人都很友善，跟每个人都很聊得来，她还是愿意相信他们之间有一些只属于同桌的默契。

　　这种感觉渐渐升温，她开始很在意刘叙忱的一言一行，她开始自作多情地对号入座，她开始患得患失惴惴不安，生怕老师再次让她一个人坐在孤独的角落。很明显，她把团支书错乱的温柔当成了对她独有的好感，但这种温柔就是团支书的性格。

　　艰难地走到座位后，她听到刘叙忱的道歉、关切，但是一句都没有回答，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上课的时候，刘叙忱总想找机会和张漾说话，但张漾一概装作没有看见或者没有听见的样子，坚决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他出现的任何地方。

　　刘叙忱是个十分知趣的人，他知道她在责怪他，但是他是真心想要道歉，他不仅想为自己的恶语道歉，甚至想替参加那次聚会的每一个人道歉。他气愤自己的窝囊，没能挺身而出保护张漾，反而火上浇油，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平时左右逢源，和谁关系都好，但是骨子里，他知道自己很懦弱，无法选择自己到底应该与谁为伍。和好学生们玩会被人嘲笑死学习，和差学生们玩会被人嘲笑不务正业，他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于是摇摆于两类人之间，时而乖顺时而叛逆。

　　当时的他，苦于王昱琨的威胁，没法再当一个老好人，只能对张漾说出了过分的话，但是那并不是他本意。

　　第一节课下课后，张漾去找班主任希望换座位。班主任关心地询问她的受伤情况，她再次复述了一遍她应付父母的借口。班主任虽然嗅到了一丝线索，但是并没有深入地问。

　　下午自习课前，全班同学的座位被班主任大规模地调动。张漾的同桌变成了梁智铭。而刘叙忱，和许晓霏一起，坐在她们俩前面。她跟梁智铭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有说过话了，现在坐在一起，气氛非常尴尬。

　　自习课写作业的时候，张漾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开水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静静等待值日生们打扫完教室离开，然后在杯子里灌满凉水，试着从各种方向拉动桌子，观察水杯倒下的方向以及水流的覆盖面积。几次尝试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着力点。

　　教室的瓷砖地上积起一小滩水，张漾仔细擦干净后才锁门，离开学校。

　　第二天化学课前，张漾接了满满一杯开水，然后趁着打上课铃的时候猛然拉动桌子。果不其然，滚烫的热水全部溅浇在刘叙忱的背上，流下的水同样弄湿了她的裤脚和鞋子。

　　她装作十二分愧疚的样子，不断向刘叙忱道歉。但刘叙忱什么都没说，只是咬着嘴唇，默默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同情。周围的男生热心地拖着地，还有两个说要陪刘叙忱去医务室看病。

　　刘叙忱站起来先是向化学老师请假，然后一个人离开了教室。

　　处理完小小的混乱后，化学课才算开始。

　　全班同学都各怀鬼胎。不知道那次聚会情况的同学们觉得张漾哗众取宠，想要吸引刘叙忱的注意，所以借鉴滥俗偶像剧里的情节，把男主角弄伤，再各种献殷勤后博得好感。知道那次聚会情况的同学们看出了一点报复的意味，但都不敢明说，生怕整件事泄露，只能暗暗看着刘叙忱吃这个哑巴亏。

　　张漾歪头看见了梁智铭幸灾乐祸的笑脸，自己也开心地笑了，但她还得克制着，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下课后，刘叙忱回来收拾书包，请假回家换衣服。

　　梁智铭装作关心的样子，问：“你真的不要紧吧，烫伤的严重吗？”

　　他看了一眼梁智铭，没有回答她，转而看向张漾，发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空洞，毫无表情。他暗暗思忖，肯定不是张漾。

　　转眼间他看见了梁智铭轻扬的嘴角，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他扔掉了自己老好人的面孔，厉声指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只是不想跟你计较。你希望我告诉班主任你故意把热水洒到我身上吗？别演了，真恶心。”

　　梁智铭愣了片刻，扬起下巴，马上反击：“谁做过什么缺德事儿谁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我提醒。你爱告诉谁就告诉谁，我不怕，大不了把事情闹到全班都知道，看最后谁恶心。”

　　刘叙忱瘪了瘪嘴，忍住了下一句话，拿起书包，飞快地走了。

　　下一秒，让张漾出乎意料的是，从不轻易向别人低头的梁智铭居然主动迈出了第一步，给自己了一个台阶，还关切地问着自己的伤口。

　　她小声地回答：“说来话长，我们下午体育课去外面说，我怕别人听见了不好。”

　　梁智铭掩饰不住好奇心，连连点头。

　　女孩子的友谊真奇怪，或许她们早就明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以及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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