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炆］无颜前传

　　他倒干脆，一上来就质问他的不是，但也在意料之中对吗？既然选择帮晋王遮掩，早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张辅怎么样了？”朱允炆不想跟他在这件事上纠缠，因为他的伪证而再次受伤的张辅才是他最关心的。

　　望着他眼中璀璨如星子的光芒，又想到他的决绝，朱棣怎么想都怎么觉得他这句话伪善地令人发指。
　　“他的事暂时还用不着你关心!”朱棣撇过头去，冷哼道。
　　朱允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无从为自己辩解，说其实他不想张辅受伤吗？怎样都显得滑稽可笑，在朱棣看来，他已经站在了晋王一边，有什么理由为张辅的伤耿耿于怀？

　　“没话说了吗？”朱棣忽然贴近了他道：“晋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放弃底线？别忘了，张辅才是真正救过你的人。”

　　“晋王叔从未给我任何好处。”朱允炆仰头看他，“张辅对我的恩，我也从未忘记。”
　　“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当真令人大开眼界。”朱棣几欲失笑。
　　朱允炆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四叔想问也问过了，生气也气过了，能放允炆走了吗？”

　　“想走？”朱棣撩起他的手臂，将一截皓腕暴露在空气中，用力固定住，朱允炆吃痛匆忙缩回手，可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朱棣复又抬起他的下巴，大拇指的指腹抚过一片柔软，下唇处的伤口结了痂，也被他毫无遗漏拾了去。
　　他还只是个毛头小子，用对付大人的那一套来对付他，实在是他这个做叔叔的过错。可方才分明未感到丝毫不妥，他这是怎么了？

　　朱棣放开手，一句话也不说，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处。
　　朱允炆目送着他离去，直到那坚实的背影消失在婆娑的树影深处，他这才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抬起虚浮的双脚继续向着东宫行去。

　　这一段路很安静，走出很远才看见一抹宫灯透出的亮光，幽幽然打在一人高的桃枝上，照的粉嫩的花朵像是结了一层霜，一旁的秋千架上落了些桃瓣，像是雕塑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朱允炆忽升起了想要坐上去的念头，几步过后，伸手触及冰凉的铁链让他忍不住一阵哆嗦，但反而更坚定了。

　　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去，不想看见任何人，在这里挺好。

　　脚尖抬起又落下，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模糊，他这是要入梦了吗？

　　“三叔并不知道那是你，若知道，怎会让他们伤你分毫？”晋王言语中略带几分悔意。
　　朱允炆道他话里不甚对味，好半天才琢磨出意思来：“若不是允炆，三叔便可痛下杀手了吗？”

　　“允炆，三叔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晋王一双狐狸眼微垂了垂。
　　“不不，不是这样，三叔对允炆一向很好，允炆从未这样想过。”朱允炆忙解释道。
　　“那就是了，三叔一时糊涂，做下这等混账事。允炆你可愿再信你三叔一次，三叔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这回你若不帮我圆了过去，可就见不到囫囵的三叔了……”

　　可随即四叔突然出现，满口的质问，他却无从辩驳，这种感觉好难受……
　　而张辅就站在他的身后，拿眼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就算他把头埋进胸口，也仍然能感觉到张辅眼中满溢的失望，他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无法收拾，可结果却是他承担不起的……

　　忽然被人从窒息的痛苦中提了出来，一下子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朱允炆不禁贴近了那处温暖所在，露出孩童般的笑容，这样的他，真让人忍不住去逗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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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面有些晃神，他朱棣向来不是扭捏之徒，但方才的事着实有些让他心烦意乱，找不到任何原因，只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碰触过那份柔软的双手，对那种感觉耿耿于怀，无论握着什么都深觉不是滋味。

　　忽抬头，入目处皆是一片水光潋滟，黑色的银涛此起彼伏，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朱棣信步走在长长的石桥上，单手抚过镂刻的花纹，任细风携带着春寒的湿意拂过脸颊。

　　“四弟好兴致呢。”晋王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耳边，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微眯了眯。
　　“三哥不回府中好好庆贺一番，在外面吹冷风，还真是件稀罕事。”朱棣回道 ，事字咬的很重。

　　“三哥这不是怕四弟你想不开，特来跟你絮叨絮叨。”晋王也不管朱棣同意不同意，靠在了他旁边的桥墩上，右手食指和中指交替点在扶手上。
　　“如此，可真劳三哥费心了。”朱棣轻哼道。

　　“不劳不劳，”晋王微笑了笑，忽又贴近了他道：“奉劝你，最好别再纠缠这件事了。”
　　“晋王这话什么意思？”朱棣问道。
　　晋王一笑，眨了眨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不抓到我的痛脚，恐怕你也不会安心的。”

　　朱棣脸色微动，接道：“难为三哥对我这般了解，但三哥也该知道，单凭你的这些话，我是不会轻易买账的。”
　　“四弟，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个烂性子。”晋王换了副脸面，如同对待张辅时一般。可朱棣毕竟不是张辅少年心性，对于他的诸般挑衅并不作任何表示。

　　“可我也最欣赏你这副性子。”晋王咯咯笑了起来，紧跟着道：“你若是只针对我也就罢了，可你得明白，这整件事情的背后推手，并不是我。”

　　见朱棣依旧不为所动，晋王耐着性子道：“你以为我要个珍宝斋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如十七弟那般喜欢收集古玩，这些东西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
　　“晋王心意变幻莫测，谁知道你想干什么？”朱棣终是回了他一句。

　　“我原以为你是了解我的，”晋王话语中微带了一丝惆怅，“不想你竟是这般让人失望，罔顾我对你如此上心。”
　　朱棣不由一阵恶寒，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他的三哥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三哥若只是谈些这种有的没的，恕四弟不奉陪了。”朱棣转身就要走，晋王这才叫了声“慢！”

　　“你可还记得毛指挥使？”晋王言语中带了些前所未有的郑重。
　　朱棣略微思索，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毛骧，作为锦衣卫的第一任指挥使，一手炮制了胡惟庸案，其规模之大，牵连人数之广，世所罕有。直至今日，仍令人心有余悸。胡惟庸案后，毛骧自己也成了陪葬。辖下锦衣卫，在职权范围之内多有不法，群臣对其深恶痛绝，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压。洪武二十年，朱元璋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所押囚犯转交刑部审理；同时下令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将锦衣卫所拥有的的特殊权力废除。

　　作为帝王的爪牙，锦衣卫在完成它的使命之后便被雪藏，甚至指挥使都成了陪葬，这就是它的命运。那么珍宝斋呢？它会不会就是下一个锦衣卫？

　　珍宝斋就像一个巨大的诱饵，将所有潜在的罪犯网罗其中，桩桩件件有据可循，有证可查。它明面上是王亲贵族的私人领地，而实际上则是最高统治者的温柔陷阱。
　　一旦踏入其中，则万劫不复!

　　它的覆灭，是另一个收网的信号吗？

　　朱棣不知道，他在意的是，朱元璋会如何利用它？

　　“看来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了。”晋王伸开五指，做着抓握的动作。
　　“这主意是你出的？”朱棣问道。
　　“为君分忧，我义不容辞。”晋王呵呵笑道，“不过这也是从父皇那里学来的。”

　　“父皇亲口答应的？”朱棣不肯相信。
　　“父皇并未说过什么，也未表示反对。”晋王对自己的行为颇为满意，“他默许了。”

　　朱棣沉默了片刻，凤目中闪过一丝亮色，然又狠狠黯淡下去：“你敢说推十七弟出来也是父皇默许的？你敢说以轻衣楼为幌子安插自己的眼线也是父皇默许的？”

　　“还有邓源，他本是功臣之后，又是秦王内弟，何必跟你趟这一滩浑水？”朱棣接连抛出这几个问题，倒是让晋王稍稍变了脸色。

　　“四弟，好奇心太重，并非什么好事。”晋王阴沉道。

　　“你怀着私心而来，到底怕我会查出来什么？”朱棣并不理会他的威胁。

　　“与其关心我的私心，倒不如问问咱们那个大哥，他的私心是什么？”
　　“他能有什么私心？父皇百年之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如果他等不到了呢？”
　　针锋相对之后，朱棣忽然想起朱允炆提到他的父王时黯然神伤的眼睛，太子，真的治不好了吗？
　　他怎么会粗心至此？

　　“有句话或许你不爱听，但我必须要说，远离太子那一大家子，离得越远越好。”晋王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可被他甩了开。

　　“这就是你的野心。”朱棣转而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
　　晋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狐狸眼眨了眨，透着股狡黠：“随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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