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2015年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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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短介绍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2086   总书评数:7 当前被收藏数:19 文章积分:4,491,700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随笔
  • 作品视角:
  • 所属系列: 完-短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8916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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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为足下屐

作者:长依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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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

      午夜梦回,恍惚间那场烧透云霞的大火如在眼前,睁开眼,殿中一片漆黑,不仅漆黑,而且死寂,直到有打更声悠悠扬扬地钻进寝殿。
      是了,今日四月三,理当插柳,理当无火。
      君王一声叹,阖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面目全非的故人。
      “介、子、推……”

      二
      彼时他还是公子重耳,骊姬还没有下狠手加害于他,那时便遇见了介子推。青衣广袖,书生气质,不爱笑,清冷又朴素的模样。
      “狐偃大夫,你觉得此人该结交否?”他问道。
      狐偃抚了抚胡须,笑的戏谑:“公子,此人有奇异之处。”
      “哦?”他无奈,“莫非是胃口极好?”
      介子推已经面不改色吃了三碗面。
      “老板,烦劳再给我一碗……”介子推开口,教养是不错的,嗓音是不错的,胃口……也是不错的。
      狐偃收了为老不尊的模样,转头对介子推道:“子推,此番老夫并不是请你来吃面的。”
      “我知道。”介子推看着狐偃,眼神安静,不荣不宠,顿了顿开口,“您每次找我都是有事干,子推不好向您要其他的赏赐,只好多吃几碗面,日后和腹中的面一同盼望您下次再来找我。”
      狐偃被噎了噎。
      “您今日带了人来,”介子推转过头端详正一旁看戏的重耳,分明打量别人乃是无礼的,可偏偏他却看得正直无比,倒是重耳略有些尴尬,幸好他转过去继续攻击狐偃了。
      “此人眉宇不凡,是富贵相,或者再说的深入一些。”介子推大约是没有忌讳的,他接着说,“乃是帝王之相。”语气没有变,脸声音都没有降低,平常得好像方才那句“老板,烦劳再来一碗面”一般般的语气。
      “咳……”狐偃清了清嗓子,“我也不是来请你看相的。”
      “这样啊,那待我回去找龟壳,来仔细地给你卜上一卦。对了,大夫。”介子推静静地看着狐偃,“您的胡子上有一粒米,它寄居于该胡须上大约有一炷香了。”
      狐偃终于恼了:“好个介子推,你为何不早说!”
      “方才在吃饭,不想同你讲话,会影响食欲。”
      “……”
      重耳笑出声,何谓无所顾忌,如今算是见识的清楚明白了。
      末了狐偃将介子推介绍给重耳,介子推面露纠结之色,狐偃一句“他可管饭,并管饱”便使该吃货眉目间隐约的愁云消散,几乎能看出来欢喜之色。
      重耳以为,介子推顶多也是出息至此了。

      三
      随着重耳与介子推的交往,一来二去的,倒是让重耳对他了解不少,譬如他对卜卦一事格外上心,好似个神棍一般。
      常常是重耳于一旁小寐,另一旁有个青衫的年青人一本正经地摇动着龟壳,那些该有的礼仪的一样不落,熟练得仿佛朝堂上的老臣。待介子推放下龟壳,细细察看一番,就会抬头告诉重耳他又占卜了些什么玩意儿,有时是天地轮回之奥秘,有时却是隔壁老王家的母鸡几时下蛋……
      这一天介子推占卜过后,却看也不看就开始解释。
      “卦象说,重耳啊,你将颠沛流离。”
      重耳笑了笑:“你可没看卦象,别唬我。”
      介子推的身形向来是单薄的,摇摇晃晃地便站起来了,重耳观察着他起身的动作,蓦地心酸起他过去的年岁里贫穷无依靠,如今才落得如此体质……
      介子推眉心一皱,抚了抚额头:“坐久了,脚麻……”
      重耳:“……”
      呵呵。
      “您可别以为我在开玩笑。”介子推依旧那样淡然的模样,语气中沾了一点严肃,“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卜您的前途,结果不甚理想。”
      “可你头次见面就说我是富贵相。”重耳揶揄,吃了一口葡萄。
      “哦,有这回事。”介子推接道,“那便是我瞎了眼。”
      重耳忍耐着想吊打他的冲动:“你就是来气我的?”
      “非也,我只是卜出了一些很是严肃的事情。”介子推想了想,“您还是先请我吃饭吧,我饿了。”
      重耳万分无奈,只好随他去,至于到底是什么严肃的事情,介子推似乎一直未曾说过。
      说起来,介子推也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那些故事可比朝堂那些臣子们的谏议生动得多,比如酿酒的杜康其实记性不好,忘了自己在树下的饭——
      “何等可耻啊!”介子推感慨说,“连食物都能忘记,他的人生还有追求吗?”
      “人家酿了酒。”重耳提醒道,“是始祖。”
      “那就更过分了!”介子推居然甚是不平。
      后来重耳才知道,介子推乃是个传说中的“一杯倒”的人物,佳酿一类从不是他所爱。
      介子推常带着重耳到郊外踏青,尤其逢到四月四,他更是带着母亲出门踏青,重耳一度觉得介子推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到郊外闲逛了。此举倒是让重耳看到了许多看不到的事情,例如百姓劳作,合家用饭,父亲打孩子,寡妇偷汉子等等。
      原来百姓有喜有忧,和他在宫中的那群亲人一样,并且他们忧虑欢喜之事都很琐碎,但是比他父亲所忧虑欢喜的事要有趣,似乎还有趣得多。
      “他日我若能如此举家和睦,忧愁田地颗粒无收,欢喜得子得鸡蛋就好了。”重耳感慨道。
      介子推深深看了他一眼:“神经病。”
      彼时稻场里平民百姓们累死累活地收着为数不多的几捆庄稼。
      又是一年旱。
      往年无人问。
      那一年,晋公子重耳亲自批了钱粮周济百姓,与百姓同劳同歇。举国以为贤。

      四
      重耳身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带他见识一切民生,又大胆直率,有时即便出口是死罪,也不见他换个语气。像是新鲜的玩具,重耳觉得他有趣得紧。
      狐偃却说:“公子,臣将他引荐给您并非是为了乐子,他于公子是很有用处的。”
      “可他连我是谁都看不出。”重耳笑着说,毕竟介子推每每都是直呼他名讳,从未加上公子二字。
      “公子并不是介子推,如何知道他看不出?”狐偃和蔼地笑着。
      重耳猛地被提点过来,介子推何等聪明又何等性格,怎会顾忌他的身份,这样一说,他究竟看到的是公子重耳或是重耳,就很值得追究了。
      重耳决定试他一试。
      某日与他相聚,重耳一扫之前的玩世不恭,正经道:“子推,你可愿给我卜一卦?”
      介子推听了这话两眼放光,立马点头道:“先说好,今天我要吃豌豆糕大同兔头晋南酿菜烟熏鸭!”
      重耳无言以对,心情复杂地点点头,且不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和身份,但介子推的口味越来越刁钻倒是真的。
      介子推已经开始占卜,重耳好奇道:“你怎知道我要你替我卜何事?”
      “一国公子,要卜的事情无非就那几样。”介子推如此说道,语气依旧平淡,眼光依旧兴致勃勃,仿佛仍沉浸在即将到嘴的食物的兴奋中。
      重耳懵了,随即意识到他的确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只是陪他游戏其中,瞬间几乎恼羞成怒,拍案而起,猛地一把拂掉介子推宝贝的龟壳,怒吼道:“你竟欺哄我!”
      介子推僵在原地,低头对着地上滴溜溜打转的龟壳,看不清眉眼与神情。
      气氛转而诡异地沉默了许久,许久。
      重耳恼过后冷静了下来,想了想后认为介子推实在是以真心待人,并无忽视他,更无羞辱他的意思,随即觉得无比尴尬,只好默默坐回到自己的位置,轻咳了咳:“那个……”
      “你不必说了。”介子推抬起头,眼底一片冰冷,“是我高攀不起你。”
      介子推起身,如往常一样摇摇晃晃的,弯下身子捡起龟壳,修长白皙的手指紧握成拳,没有一丝血色。
      重耳注意到这细节后甚是懊恼。
      介子推朝门外走出了两三步,正当此时,一个诡异的“咕噜”声从介子推肚子中发出来……
      重耳没忍住:“噗。”然后惊恐地用手死死捂住嘴。
      “噗你妹啊!”介子推猛地转身,脸上似有飞红,“快请我吃东西!再给我准备个龟壳!加一个干扣肉!”
      “好好好好好,行行行行行,是是是是是……”
      此事过后,介子推改口称重耳“公子”,重耳每每听到都深觉得羞赧,也委婉提醒过他再改口,只是介子推说“公子之怒,我不敢再犯”,于是重耳更加羞赧,也更清晰意识到,之于公子这一称呼,他也是在不是很感兴趣,像是与狐偃、介子推他们在一起,似乎比被天下人唤作公子来的惬意自在。

      五
      说来,事变的年月好像也并非那么难以回顾,甚至对于重耳来说,那是最好的时光。十九年的逃亡,遇到了太多,也收获了太多,其余艰难委屈如今也不想再提及,唯有季隗,思及这位贤德的夫人,他内心复杂不减当年。
      在翟国救下季隗只是顺手,却不想她就这么被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到了他床榻上。
      “我族已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少女裸着身子在被子下,曲线玲珑隐约可见,只是她死死闭着眼睛,嘴里说着违心话——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蹦出来的。
      那时他年已不惑,实在有些无奈,眼前的姑娘最多十五岁,几乎可以当他女儿了,于是无奈对身边人道:“子推啊,你着人把这孩子送回去吧。”
      介子推十年如一日,目光淡定深沉,超乎世俗的样子,只是出口却显然别扭了几分:“臣以为,公子也应当成家立业。”说罢转身而去。
      这根本不是那个狡黠的介子推。
      季隗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瞬间睁大了眼睛,在看到重耳的瞬间便缩成了一个球,脸红扑扑的,眼眶中积蓄着泪花,甚是委屈的样子。
      重耳无奈,准备脱了外衣给她裹上后送回去,却不想他一解衣带,该少女便开始尖叫并哭泣,大喊大叫着她的本地话,完全不明白在说什么。
      重耳失语,又想到介子推怪怪的语调,更加没有耐心,直接提起声音烦躁道:“你哭什么!”没想到她立刻被吓住了,一双眼睛止不住地流泪,巴巴地盯着他。
      重耳有种力气无处使的无奈,只好坐在床边跟她好言解释:“这个,小姑娘啊,你别哭了,我无意欺负你,只是希望你穿好衣服回你家里去,救你只是顺便罢了,无需多谢。”
      她泪光更盛:“没用的,我回不去了。”
      重耳见她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只好顺着她继续问:“此话怎讲啊?”
      她哽咽了一番:“我本族内族长之女,在翟国人的铁骑下,族人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急切地希望好好安顿我,此番得蒙您救命,又得知您是晋公子重耳,才将我送来,盼望我能安生过完下半生。”说道急切处愈发哽咽,“他们已经走了,我已经没家了……”
      见她哭的更厉害,重耳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想了句平时介子推常说的话敷衍道:“是战争害了你,可怜的姑娘。”
      季隗望着他,一派感动之势:“人皆说晋公子重耳贤良,起初我不信,但听到您一上位者也这般厌恶战争,我方信人之言!”
      重耳默然,原来那些谣言是这样出去的吗?难道不是介子推小贼一路放话?原来都是他自己所为?
      季隗哭了许久,最后平静了才开口道:“我叫季隗。”
      “哦。”重耳木然地揉了揉耳朵。
      季隗似乎看出来他的无奈,于是有些抱歉,随即机灵地换了个话题:“敢问方才那位大夫是哪位?”
      提起介子推,重耳于是来了点兴趣,开始和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讲起了故事,从少年游及至动乱时的一路相伴,到介子推割肉喂君。
      “啊?!”季隗惊得不轻,“这位文弱的大夫竟然如此担当?!”
      “当然不是了。”重耳无语,“子推若是有食物,定然是先喂自己的。”
      “那……”
      “那都是玩笑话。”重耳苦笑,“他坐久了腿麻,在山上狠狠跌了一跤,我就背他上了车,他嫌丢人不肯解释,于是我只好说是他割了大腿肉喂我,让人好生养着了。”
      “这样啊……”季隗若有所思。
      “这话你可别传出去。”重耳笑着提醒她,“否则介子推该和我拼命了。”
      后来季隗还是留下来了,说起来倒有些意思,狐偃等人建议不留一个白吃饭的,倒是介子推强要将她留下,并且是作为重耳的妻子,季隗很感激介子推,后来也与介子推更相熟。
      狐偃等人难免染了士大夫的高洁气质,反倒是介子推随遇而安,做事与面相十分一致,不冷不淡,却会与人细微之至的帮助,面冷心善说的大约就是他,由于这种反差很是得人心,重耳就一直看中介子推这一点,介子推也很能利用自己这一点,基层民生工作总是让他一个面瘫侠去做,居然做的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季隗和介子推相熟。
      但时间久了,迟钝如重耳也觉得介子推面对季隗很是别扭,像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
      介子推这人太简单了,心中所想即是面上所表露,根本藏不住心思,因此他一直是作为重耳的精神食粮,而不让他参与政事。狐偃常说这是暴遣天物,重耳却不曾用过介子推,最严肃的活儿就是去找当地邻舍聊天了。
      看他这样的表现,重耳想,介子推大约是有意于季隗的。
      有了这想法,心里却不知为何惆怅了。

      六
      之后的事情就不如一开始那样美好了。
      重耳见他二人在一起,季隗天真活泼又娇气,介子推本是被照顾的那一个,此番却笨拙地学习照顾季隗。而季隗总能用几句话几个动作逗笑介子推,那么多的笑容啊……即使是浅笑或苦笑,都比重耳认识他的这些年都要多。
      介子推见到季隗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就更耐人寻味,若他撞见,总是远远避开,接着就到狐偃家里喝酒,但介子推是不会喝酒的,往往开了一坛只喝一杯,狐偃很是心疼好酒,向重耳抱怨了许多次。
      重耳觉得,介子推这是害了相思病,得成全他才行。可是把季隗给他,自己又有说不出的怪异,于是想着再拖一拖吧。平时琐事甚繁,都需要他来把持,这一拖就拖到了某个不好的夜晚。
      ——有人给重耳下了药。
      ……
      重耳早上起床时头疼欲裂,怀里窝着一个娇软的姑娘,阳光照进来的瞬间,重耳看到了季隗的脸。
      坏了。
      介子推他——
      重耳也不知道为何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介子推,而且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此事。
      洗漱完毕后,他摸了摸胡茬,悻悻然,大约是出于“朋友妻不可欺”的心理吧。
      胡说,季隗分明是他的妻。
      隔天,介子推来找重耳了,搬着一坛子酒,一言不发地推到他面前一个大如盆的碗,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酒盅。
      重耳:“……你当真是来诚心喝酒的吗?”
      介子推沉重地点头,然后先给他满了一碗,说:“公子请用。”
      重耳看着双方之间的不公平,无语凝噎。
      介子推似乎是理解了他的意思,然后给自己也满了一杯小酒盅:“子推先干为敬!”
      重耳无奈看他喝一小盅酒也视死如归的模样,却不想敬完后,介子推就开始了诉衷肠的行为,从相识到相知到割肉,都回忆了一遍,唯独没有季隗。
      重耳见识到介子推糟糕的酒量,就想起了多年前介子推曾愤愤然指着杜康鼻子骂的场景,再看看如今,两人都蓄上了胡子,他青衫似乎不改,自己好像也不曾变过,遂笑开,捧起一碗酒饮下。
      大约是酒壮人胆,最后重耳还是说出了这段日子里一直存在的问题。
      “子推。”他斟酌着说,“你可是喜欢季隗。”
      介子推的小酒盅停下了,然后蓦地抬起头,表情甚是错愕。
      “看你这表情,看来八九不离十了……”重耳苦笑,“只是都怪我一拖再拖,想必季隗已经告诉你了,我如今已经将她……”
      “公子无需再说。”介子推忽地打断他,神情是从未见过的悲伤,“您就好好待她吧,有些话,有些情,至此便罢了。”
      介子推抬头看着他:“有些事,至此也罢了。”
      重耳听了这话,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端起酒碗再饮,一碗酒竟,狠狠搁下。良久无言。
      介子推,当真爱惨了季隗。

      七
      来年的春天,介子推踏青的时刻,季隗生下一子。此时重耳一行人已经在这翟国边境的黑水城定居了四个年头,重耳正如当初所期盼的那样,欢喜得子得鸡蛋,远离朝堂的纷争。
      “恭喜公子得贵子。”介子推笑的异常开心,几句贺喜词说了又说,眼底一大片的喜悦。
      重耳细细观察了他半天,才终于绽开一个爽朗的笑:“介子推是真高兴,那我便放心了!”
      介子推笑着作个揖:“公子取笑我了。”
      重耳的那些知己们争先恐后地给孩子取名字,每个人都很欢乐,介子推举着酒壶,咧开嘴同他们一起乐着,然后在一个瞬间终于收了手势和笑容,在一片繁华圈外悄然退去。
      他一退去,就有季隗的一个小丫头过来请他:“夫人请介子大夫去一趟。”
      介子推笑了笑,整了衣冠,又是那般的清冷面瘫模样。
      介子推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孩子低低的呜咽声,还有季隗拍哄孩子的声音,遂在门外轻咳出声:“夫人唤子推何事?”
      顿了顿,季隗的声音从里面响出来:“大夫进来吧。”
      “夜已深,夫人就这样说吧。”介子推道,随地坐在了门口台阶上,把玩着手中的酒壶。
      “大夫聪明,想必有些事是瞒不过您的。”季隗在里面不急不缓地说着,音色是慈母的温和,却不是平日里和他相交的娇俏。
      “公子那夜的药,是我下的,暗示公子您有意与我,也是我做的。”季隗道,“我深知,公子并非池中物,保得了我在此处的安宁,但一旦再迁,必定会忽略我,甚至会抛弃我。”
      介子推接着道:“而去年太子圉继位,晋国内情势很不稳定,势必会影响到公子,因此,你急切需要一个保命符来荫蔽你。”
      季隗轻笑:“对。”
      “但你也该知道,即使你有了孩子,公子也不一定会带上你们一起流亡的。”介子推叹息,“季隗,你何苦如此。”
      “所以我暗示公子,您有意与我。”季隗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这样,等到公子离开,你就有理由留下来守着我们母子,你既留下,就不怕公子会忘了我。”
      介子推笑:“子推何德何能。”
      “你能。”季隗笃定,“公子宠信你,到了宠爱的地步,你若为女子……”末了语气又有些悲伤。
      “子推很庆幸身为男子。”介子推无言地笑了笑,“季隗啊,靠依附他人为生,就会变成你这般,而你若为男子,定能为自己谋得好出路。因此,你该懊悔你不是男儿,而不是假设我为女子。”
      季隗哄孩子的声音猛地一断。
      沉寂一会儿,介子推抬头看着露出云外的圆月:“那子推为何要留下?”
      季隗重新恢复了温柔和坚定,宛如慈母:“大夫舍不得公子的孩子死于莫名的原因,况且大夫孝顺,令慈年纪老迈,恐怕会得病,不宜远迁。”
      月色清冷,介子推看着它穿过了层层云雾,良久不说话。
      “大夫还在吗?”季隗在里面发问,终于有了急切。
      “季隗,你与骊姬一样。”介子推冷漠的好似冰刃,“君王枕畔,女人都一路货色。”
      “……对不起,子推。”
      又是许久的沉默。
      “大夫你还在吗?”季隗再问,外面却无人回答,她不死心地打开了房门,除了一个零散的酒壶,再无他人。
      月光温和如慈母,笼罩在她单薄的身上,一滴泪似乎坠落,一声叹息好像也随之坠落。
      “对不起……”
      她说。
      多年后,重耳从当年那个小侍女嘴里知道了季隗和介子推的谈判,免不了是一场酩酊大醉。
      他三十年的至交,却被在他身边的女人威胁了。他这个朋友当得失败至极。

      八
      而后的年岁,似乎是由另一个介子推陪伴而来的,齐国的宗室女子,齐姜。
      重耳常常根据那场他不在的谈判来思忖着齐姜这个女人,勇敢果决,眼光独到,耐得住逆境,虽不是季隗的贤淑,却也是活生生的巾帼不让须眉。
      总结来说就是,介子推一定会很欣赏齐姜,因为齐姜正是介子推所赞赏的那一类女子。
      齐姜像极了介子推,清冷聪明又爱吃。
      “你很像我一位朋友呢。”重耳忍不住告诉齐姜。
      齐姜捧着一碗莲子羹:“哦,哪位,我认识吗。”
      分明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就是这样最像。”重耳揽着她,笑意盈盈地和她说着介子推,从少年游及至动乱时的一路相伴,到介子推割肉喂君,再后来是他请命留在黑水城照顾季隗。
      “照你这么说,他应当很喜欢你夫人?”齐姜若有所思。
      重耳点点头,顺手帮她擦掉嘴边的饭粒。
      “我怎么觉得,他更喜欢你。”齐姜玩味地笑着,“夫君好大的魅力。”
      重耳无奈地点点她鼻子,心思却飞到了黑水城的那一别。
      介子推策马送他二十里,一路上同他聊些闲话,如往常一般,好像这一路上他还是同行。
      重耳干巴巴道:“你回去且告诉季隗,她今年二十五岁,可以改嫁……”重耳以为他留下是眷恋和季隗的儿女情。
      介子推笑了笑:“公子安心去吧,她会等你的。”
      “那你……”重耳不解。
      介子推长息叹曰:“唯与子同袍,忠心不改。”
      重耳觉得,这些年来,头一回明确觉得介子推变了,就是这个时候,与子同袍这样的话,不是他会说的,他会说直言,却从不会表忠心,这是第一次,唯恐也是最后一次。
      算了一算,自季隗出现,介子推就有不正常的表现,只是到了此刻,他格外敏感,才察觉到了吧。
      毕竟不是当年的青衫少年了,恣意风流之事已是过眼云烟,他原顶着公子的名号流亡了许多年,没了介子推,好像这个事实变得毫无遮掩了。
      “介子推,你,随我走吧。”重耳挽回道,“天下有许多个季隗,你和我一起,能看到更好的女子。和我一起走吧。”
      “我留下,并非为季隗,是为公子。”介子推淡淡地说,“天下女子,何者能入我眼。”
      重耳最终也没有带走介子推,最后那句话也一直不解是何意思。
      不过入他眼的女子,恐怕齐姜会是一个。
      重耳想告诉介子推,当初你该随我来的,看,如今有一个女子多像你,你若喜欢,我可将她给你,何必不听我的话,苦守在黑水城呢……
      我一个流亡的公子,没了介子推,如何笑着面对这格局。
      “齐姜啊。”重耳道,“我想回晋国了。”

      九
      有一双木屐放在他的塌旁,已经有所破旧,却不曾换过,重耳穿上了它,在黑暗中踱步到了门外,东方泛白,清明到了,寒食过了。
      给他留一夜的思念,也结束了。

      十
      寒食节。
      十九年的逃亡生涯结束后,重耳一下子由逃亡者变成了晋文公 ,时值周室内乱,“未尽行赏”,便出兵勤王,“是以赏从亡者未至隐者介子推”。对此,介子推没有像壶叔那样,主动请赏。他说,晋文公返国,实为天意,介子推却认为忠君的行为发乎自然,没必要得到奖赏,并以接受奖赏为耻辱,狐偃等“以为己力”,无异于“窃人之财”的盗贼,故“难于处矣”。介子推无视狐偃等人的夹辅之力是错误的,但其中丝毫没有对晋文公的怨恨,没有对功名利禄的艳羡。有的却是对狐偃 ,壶叔等追逐荣华富贵的鄙夷。有些并未跟随晋文公逃亡的人为了贪小便宜通过说些难听的话也来请赏,介子推因此很气愤,进而隐居绵山,成了一名不食君禄的隐士。
      介子推不肯受赏,曾赋诗一首,“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邻居解张为子推不平,夜里写了封书信挂到城门上。
      晋文公看到这首诗后,后悔自己忘恩负义,赶紧派人召介子推受封,才知道他已隐入绵山。晋文公便亲带广众人马前往绵山寻访。谁知那绵山蜿蜒数十里,重峦叠嶂,谷深林密,竟无法可寻。晋文公求人心切,听小人之言,下令三面烧山。没料到大火烧了三天,介子推的影子也没见。晋文公叫人在山前山后放火,周围绵延数里,火势三日才熄,介子推终究没有出来。
      后来有人在一棵枯柳树下发现了母子的尸骨,晋文公悲痛万分,在介子推的尸体前哭拜一阵,然后安葬遗体,发现介子推脊梁堵着个柳树树洞,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掏出一看,原来是片衣襟,上面题了一首血诗:“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柳下作鬼终不见,强似伴君作谏臣。倘若主公心有我,忆我之时常自省。臣在九泉心无愧,勤政清明复清明。”
      公元前635年,晋文公领着群臣,素服徒步登山祭奠,表示哀悼。行至坟前,只见那棵老柳树死树复活,绿枝千条,随风飘舞。晋文公望着复活的老柳树,像看见了介子推一样。他敬重地走到跟前,珍爱地掐了一下枝,编了一个圈儿戴在头上。
      【摘自百度百科词条介子推】

      十一
      “照你这么说,他应当很喜欢你夫人?”齐姜若有所思。
      重耳点点头,顺手帮她擦掉嘴边的饭粒。
      “我怎么觉得,他更喜欢你。”齐姜玩味地笑着,“夫君好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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