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星辰相遇

　　偶发脑洞，全文一万五千，已完结，双结局预警。专业细节请勿较真。

　　民航飞行员喻文州x大学同学留校任教黄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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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乎：有一个飞行员男朋友是怎样的体验？

　　看到这个题目立马进来了，本人帝都某航天院校妹子一枚，每天都能看到飞行学院各路帅哥排队经过嘿嘿嘿...不过我大学一直都是单身狗一只，现在研二。这里要说的，是我大学本科一位老师的故事。

　　老师性别男，那个时候大概二十七八岁，在外语系教我们英语文学类课程。我当时开学第一天被老师闭着眼用笔在签到表戳到了名字所以一脸蒙逼成了他的课代表...后来有什么需要拿的材料他有时会直接让我去他的职工宿舍找他，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你们懂的），结果他第一次拜托我工作就和我坦白，说他的性向是男，我并不需要害怕balabala之类。
　　这是一位很爱说话的老师，所以几经交流我大概了解，他就是从这里毕业的，出国攻读文学硕士回来就留校任教。
　　至于男朋友什么的，接触中没觉得老师像是脱团狗，生活作息很规律而且很容易在学校找到他，所以一直没敢问，万一是分手了什么的，白惹人家伤心多不好。
　　他讲课很有趣，人长得蛮帅，话多一点但是和我们的共同话题也不少，大家都很喜欢上他的课。好玩的是大家都是文科生，谈及理科知识大多一脸茫然，可他说起民航客机居然能滔滔不绝给我们介绍各种安全知识和飞机机型，简直画风突变！同学们都开始怀疑他本科到底是不是英语了。不过我猜想学校里飞院这么多人，老师会不会从前和某一位英俊帅气飞行员有过什么......
　　还有一件事给我的猜想提供了依据。
　　每次我们回答错问题，或者谈论一些什么特别雷的话题新闻，老师的口头禅就是“我心脏不好你们别吓我吓坏了要负责任你们懂不懂......”，我开始没太在意，这样开玩笑再正常不过嘛。可有一次我去外语系教研组给他送资料，正好有个老师跟他说下个月一起组团去别省研讨的机票学校要一起订，结果他说我不行我得坐高铁去。我这才知道他是先天性心脏病，还是挺严重的那种，剧烈运动或者明显的气压变化都很容易发病。
　　好心疼老师...不过问题来了，一个基本上终身都不能和飞机打交道的文科生，为什么对飞机有这么大的兴趣和这么多的专业知识呢？
　　当然，光是这些猜想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老师青春年少的时候暗恋过谁谁谁呢？也有可能对吧。
　　但是这里有件事必须先讲一下，不然我觉得有些人可能看得太无聊要撤了。相信我，接着看，这会是个让人难忘的故事。

　　大四学校举行毕业典礼，老师也要出节目给我们表演，众所周知这大概是年轻老师的专场了。
　　我们的老师不负众望，果然拎了吉他上台，来了一曲自弹自唱。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在电视上听原唱，在网上听各种翻唱，在学校音乐社团活动外场无数次听到这首歌，但都没有这一次印象深刻，也从没有人像这一次打动我。
　　他唱了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我抢在前排，可以清楚地看到，开口第一句，眼泪就伴随着声音一同闪烁在灯光下。

　　喻文州和黄少天的相遇，真的纯纯粹粹是个可能性千万分之一的意外。
　　它发生在澳大利亚，墨尔本。
　　二十二岁的喻文州是个飞行学院的学员，本科四年，前两年在母校学习理论知识，后两年来到这里的航校实践飞行，今年成功考取民航驾照，学校给了半个月的小假期，假期结束，他就回国直接进航空公司。
　　二十一岁的黄少天是小喻文州一届的同校学弟，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大三这个寒假心血来潮，坐了老长时间的轮船来墨尔本玩儿，享受这里的温暖阳光，暂时忘记帝都能见度小于十米的夺命雾霾。
　　隔了半个地球的两位校友，都能因为自己说走就走的旅游聚在同一座城市，那再有什么巧合也就不足为奇了。
　　喻文州不喜欢常住酒店，租了一栋别墅式公寓的其中一间，对门那间就被为了省钱还想住在海边的黄少天选中，他们成了这十五天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一聊发现两人的目的都是旅游，那一起呗，何乐而不为？

　　相遇简单吗？有时候很简单。萍水相逢，每天都在发生。
　　那相爱呢？

　　诚然相爱不简单。两个人需要相契合的性格，需要快乐的经历，需要擦出火花的风景与笑容。
　　但世界在这个城市一时兴起把这些条件都给了他们，他们确确实实相爱了。

　　“等这个假期结束，我就要回去工作了，飞民航什么时间都有，联系见面的机会大概都很少。”

　　“嗯，我回去要准备等级考试，紧接着就是大四要毕设，然后打算出国读研...喻文州，咱俩惨了，异地恋不说还联系困难，以后还要异国恋。”

　　“听起来像是一段不可能维系的感情。”

　　“确实。不过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咱们就先别想这些坏的方面了，眼下这日子简直神仙一样啊哈哈哈，回去的事回去再说呗，大不了看你飞到哪儿我去找你，诶不对你的休假应该比我多吧总不可能让人天天开飞机飞来飞去，总之谁有时间就去找谁，时间不够就视频嘛现在这么方便是吧...”

　　“少天说得对，回去再说。”

　　.......

　　“你还盯着我干什么对话不是告一段落了吗快睡觉明天还要去看日出。”

　　“嗯，我也很喜欢少天，真的。”

　　等到蜜月一样的半个月结束回到国内，黄少天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天真。
　　喻文州这个工作性质，别说谁有空去找谁见面了，有空打开手机接电话都成问题。白天黄少天有自己的一堆课，不能翘掉去开视频，等到晚上回了宿舍，喻文州不是在飞就是在训练，连摸手机的也想都别想。黄少天联系不上他，只能微信留个言，做自己的作业写论文，要睡觉的时候喻文州回了信，那边刚刚结束。
　　有时候黄少天想说话，打开手机，发现两人的聊天记录就像是循环。

　　【在飞吗还是训练？结束了回个信】
　　【抱歉刚落地】
　　【嗯落地就好我先上课/睡觉了，晚安】

　　零零总总不过就是这几句话，每一句中间相隔的时间都很少小于三个小时。
　　常用手机的人，就会发现自己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对这个电子产品的关注上。就拿短信这件事来说，如果你发给一个人一句话，一直就这么专心致志等待对方的回复，或者去忙别的事也要隔两分钟看一下手机，那你就什么事也做不好，一整天的时间都在不明不白的等待中虚度。
　　黄少天对此深有体会，然而他足够清醒，自己还有等级考试，还有数不清的论文和马上到来的毕业设计，生活一定要规划好。

　　——文州，咱们立个规定吧。你每天飞来飞去，联系你我要等好久回复，不联系你我又不放心你安全。干脆这样，你每次起飞前和落地后都给我来个短信，这样我不管在忙什么，有没有时间和你说话，起码短信来了我听到震动就知道你很安全。当然啦如果你有时间咱们就打电话聊一会儿，你看呢？
　　——好。

　　一场有着昼夜时差、地域距离、外加天空与地面几千米高度的爱情，就这样在来来往往的手机短信之间、印着各地风景的明信片之间进行着。黄少天爱说话却没有多少机会和自己的恋人说话，喻文州喜欢朝夕相见的细水长流，却也未曾再有过和黄少天多于一周的相聚。
　　可他们发现自己都是复杂的生物，没有回音的想念有时会影响大半天的心情，甚至会让人自暴自弃，质问为什么谈一场恋爱还要如此自苦。但一个飞上高空，看着极其纯净的蓝天云海，就会想到墨尔本相遇的灿烂笑容。另外一个，坐在教室听着有些无聊的专业课，在开春帝都愈加温暖的阳光下昏昏欲睡时，看到桌边手机屏幕亮起，读到简单的一句“已落地，放心”，还是会不自觉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微笑。
　　虽不得见，但是牵念会从天南海北如约而至，每一分每一秒他们都在这样的牵念中度过，也算一种明于心底的浪漫。

　　***

　　【少天，在忙什么？在上课吗？】
　　【诶好稀奇啊居然白天联系我！我刚下课正在下楼呢打算去食堂吃午饭~】
　　【新主？走广场？】
　　【嗯嗯嗯是呀是呀你还记得不容易哈哈哈...话说，】

　　“嘿，走路抬头，不要玩手机，你看都撞到人了。”

　　撞在自己怀里的那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猛地抬起，眼睛睁得老大。

　　“啊啊啊啊啊喻文州你怎么来了都不事先跟我说学坏了啊你要造反是不是！幸亏我昨天勤快了一次把这周的作业都写完了但是你这样我毫无防备......”

　　憋了不知道多久的话痨刚刚爆发，却被一个吻毫无防备地打断。

　　黄少天：！！！！！！！

　　“喻文州这是在我们学校啊你你你......”
　　“哈哈~不这样我大概说不了话。这次是临时被改调飞过来，我看了下时间，如果请假的话刚好可以和五一假期连起来。上次清明假我没有休息，所以这次公司批了。”

　　原本还脸红装矜持，一听到假期这两个字立马两眼放光。今天是周五，喻文州有了周末假，紧接着周一到周三就是五一小长假，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一起六天！
　　幸福太突然，话痨激动得都要结巴。

　　“走走走，赶紧的。”
　　“去哪儿？”
　　“早就跟你说这边新开的食堂麻辣香锅特别好吃吊打帝都各大餐馆今天好不容易时间对上了快走快走去晚了要排好长的队......”

　　***

　　喻文州在帝都买了房，两居室，挨着学校。这样黄少天可以住得好一点，他放假也可以回来。
　　黄少天起初不愿意放弃距离食堂、教学楼都很近的宿舍，但他还是搬了过去。原因很简单，他想把这里当作一个家，好好照料，每天起床给阳台的花浇水，把浴室整理得干干净净，给地板铺上毛绒绒的地毯，冰箱里储存着可以做菜的半成品。
　　这样他每天回来，就会有种安定感，不管喻文州飞到哪里，只要落了地到了假期，他就会回到这个家。
　　像是风筝和转轮，又像是燕子与屋檐。
　　没想到千万分之一可能性的萍水相逢，现在居然走到了共同打理一个家的时候。风筝身后不过一条细细的棉线，随手一扯或者风大了都有可能脱断；天底下那么多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苏式的、竹楼的、宫殿玉宇，谁也不知道会迎来哪一只燕子。
　　可是这千万分之一规避了错过与怯懦，绕开了无数的难处，使得他们在天南地北之后同榻而眠，反而会给人百倍的温暖与确幸，让他们觉得有些事命中已定。
　　喻文州回到这里，会看到在桌边写论文的黄少天，或者是在拖地板的黄少天，也许回来时家里没人，到了傍晚会看到黄少天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今晚和明早的宵夜与早餐。他本没奢求会有一个人这样周而复始地认定一个地方等他，选择了这样的职业，等待会与谁来说都意味着不对等和煎熬，可是他却从黄少天这里加倍感受到对于生活的期待，这种期待，加上看到自己回来的惊喜，仿佛先前等待的失落均已冲淡不见。
　　这种感觉太生活化了，幸福现实得让他不敢相信。

　　等升到了副驾或者机长，等工作不这么忙了，和黄少天商量养一只猫吧。

　　对相逢的惊叹未曾减少，对生活的肯定与向往与日俱增。而今面对再熟悉不过的天际云海，喻文州不会毫无感觉，他想到温暖的阳光透过这里的某一朵云会拂在黄少天的脸上，可能是坐在家里的小阳台边背单词，或者在教室靠窗的位置读小说，便觉得爱人犹在眼前。

　　***

　　两年后，黄少天本校研究生毕业，出国修习文学硕士学位。

　　喻文州请了假，精挑细选了他认为时间、机型、服务最舒适的航班，陪着黄少天一起飞英国。
　　平安无事的黄少天下了飞机活蹦乱跳，一个劲嘲讽地笑，说让你到处飞，以前都是我等你，这次可算是换你等我回家啦。
　　可明明要笑，眼睛里却还是晶莹一片。

　　喻文州把他抱在身前，他用对方的衣领拼命销毁证据，再抬头却看到他也一样顶着大红眼。
　　是啊，这又是两年，说得轻巧。
　　认真算算，他们三年前相识到现在，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半年。一个整日在天上飞，一个没日没夜准备着一场又一场的考试。别人会因为一些小事拌嘴闹别扭，会因为双方生活规划的分歧而担忧，可他们连见面都是奢侈的节日，即使性格足够投契，即使互相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理解，这样相爱却又聚少离多，怎么想都觉得很难过。
　　从前的每一刻都在庆幸缘分至少写下了相遇，这一刻却将缘分的缺笔、断连无限制放大，没勇气说不如不相遇，也没坚强到在分别时波澜不惊。

　　-----喻文州，你不许跑了，记得回家浇花洗地毯。

　　-----那你也别跟着英国帅哥乱跑。

　　-----你才乱跑...说好了回去养猫，我还等着撸猫呢...你把猫窝和沙箱都准备好，猫粮要照我发给你的链接买，收拾完毕了给我拍照汇报工作......

　　自己都哭成花猫了，还惦记着这么多事情。

　　黄少天不肯抬头，自打记事还是第一次在人前这样大大方方流眼泪，太丢人了。

　　喻文州索性就多抱一会儿。

　　最后花猫把自己的脑袋挪出来，甩了甩有些乱的毛，劈手夺过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公寓。领子湿了好大一片的人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到漏过树荫的阳光把领子差不多晒干，也没有勇气接着帮忙收拾屋子的名义走进面前的楼。

　　从前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只觉得与你在一起的时间都很美好。等到这种美好求之不得，并因此而心慌哽咽，才明白是对你是何等深爱。

　　***

　　两年时间，在数不清的视频和文字聊天记录中过去了。其间喻文州想办法凑了个小长假，恰好对上黄少天那边的圣诞节假期，身在航空公司机票当然不用愁，他便飞到英国去见他。
　　除此之外，半个地球的时差把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变得完全不同，如果扔掉手机电脑，简直就是两个互不干扰的平行世界。好在什么都难不倒黄少天机灵的脑袋，任何与喻文州取得联系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从前网购时不时讽刺邮政速度慢价格贵，这两年几乎每个月都要给喻文州寄明信片，如果去别的城市旅游，那就玩一站寄一张。
　　地球那边的人飞来飞去，隔段时间回到安在帝都的家，信箱十次有九次都不会是空的。
　　有时候黄少天拍了特别喜欢的照片，就洗出两份，一份装了信封寄出去。作为回应，喻文州为他拍下飞行时晴朗的天空，和家里长得郁郁葱葱的盆栽吊兰。
　　仿佛回到了没有电子通讯的上个世纪，就像书里说的，信很慢，车也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黄少天在初秋离开，在盛夏回来。喻文州任劳任怨飞到英国，去公寓收拾好行李接他回家，把同住的留学生羡慕到眼红。
　　学校的聘书已经由喻文州代收，放在了家里。黄少天被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欢天喜地一番，收拾打理的工作还是被喻文州揽了下来。

　　黄老师咂咂嘴，说你这样显得我四体不勤像只大懒猫，被人笑话。

　　老师家属眼都懒得抬，自家懒猫当然自己宠，谁笑话说明谁嫉妒。
　　然后收到黄老师“口头”表扬一个。

　　工作确定了，他们便抽空出门购物，完善那个不大的家。而后的一天傍晚，他们并肩回来，黄少天怀里抱了一只黑白黄的三色小花猫。
　　从此以后喻文州结束飞行打开手机，收到的自拍基本上都是一人一猫，各种姿势怎么舒服怎么来。从一直都没删过的聊天记录，可以见证小花猫从猫变球的体型变化。

　　黄少天从拥有寒暑假的学生变成了拥有寒暑假的老师，出家门隔壁就是学校，还收获落地窗办公室一间。
　　除了本系专业学生的课，他还会带理工科学生上大学英语。学校体谅他的身体原因，不太敢给他排太多的课，敬业的黄老师没课时就在办公室坐着，学生需要辅导很方便找到他。
　　最好玩的莫过于飞行学院的英语课了，这群学生的平均成绩比其他系稍差一点，但好在他们出国的门槛也不高，雅思踏过5.5即可。每次阶梯教室上大课，总有人满不在乎低头玩手机，黄老师便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把喻文州出国学习的课程给他们科普一遍。
　　别以为现在学得简单就不学，将来出了国，老师说什么都听不懂还飞不飞了？
　　思维大条的男生才不会八卦黄老师为什么对他们系这么了解，被一轮又一轮的英文嘴炮轰炸之后，不少人都上了心认真了些，一年下来，不及格率下降了，考6.5的比往届多了好几个。

　　等到黄少天这第一批飞院学生升到大二，一部分人已经考过雅思和对口航校签了约，临走大家聚会庆祝，还特意把他拉来一起玩。
　　平时眼看着他们在学校半军事化管理，早起跑步上一天课，连走路都要列队，黄少天深表同情。现在好不容易有放松的机会，他当然乐意去祝贺一下。

　　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之后，大家勾肩搭背进了KTV。黄少天虽然因为身体原因，平时基本不喝酒，但喝起来至少不是最弱的那个。桌上开了一堆啤酒，两只话筒在不同的手里倒来换去，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认真地唱，兴头上来了便不在乎形象，跑调忘词就引来一片哄笑。
　　今晚好像没有夜航任务。黄少天害怕听不到喻文州来电，把手机放在面前的桌上，时不时瞥一眼，看右上角的呼吸灯是否在闪烁。

　　“黄老师来一首！”

　　“又来啊我都唱了三首了！你们来你们来！”

　　“我们特意点了你平时哼过的英文歌，来吧来吧你不唱我们只能切。”

　　“不是个个6.5嘛这还能难道你们？！...”

　　黄少天嘴上还是推辞，却已经站起来接话筒了。不为别的，学生点了一首很经典的《My Love》，他百听不厌。面对着电视里的MV，他脑子里想起的是墨尔本，和喻文州出去玩坐火车，耳机里就是这首歌。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已近隔纱，车程有些长，黄少天说了一会儿话有了困意，便故意打了一个特别大的哈欠，脑袋先靠到车窗那边，空当的距离太远，便一脸不满意，坐直了闭上眼。喻文州心领神会，用手指戳他，说你困了可以靠我睡。
　　黄少天心里乐开花，心满意足地接受了人肉靠枕，顺便接受了赠送的男朋友。

　　尽管旧日美好不重来，现在他的生活里依然有喻文州这样一个不可或缺的爱人，真是想想就开心的事。

　　早晨他说今晚会在帝都落地，如果公司没什么事，那应该会来接他吧？

　　他越唱笑得越开心，周围学生都在议论，黄老师肯定不是单身狗。

　　这一首唱完竟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回到座位的黄少天马上被手机吸引。提示灯亮了。

　　学生们已经围在点歌台边抢着点自己要唱的歌，他满面春风地解锁屏幕，打开微信，却在看到信息内容的瞬间笑容凝固。

　　“少天，我们分开吧。对不起。”

　　***

　　“你们先玩，我去门口接个电话。”

　　他努力在走出包间门之前保持微笑，心里已经乱麻一片。喻文州怎么了？出事故了？被开除了？该死啊发生了什么也不说清楚......
　　手指快速拨通对方的电话，烧香拜佛求他别像小女生一样闹分手就不接电话人间蒸发。
　　好在电话是接起来了。

　　“喻文州？你搞什么啊出什么事了？有事故还是怎么？你在公司还是医院？先告诉我你人有没有事再说别的行不行？”

　　“少天，我没事，没有事故。”

　　“......那你......”

　　“我被调任飞国际了。”

　　喻文州后来也从没问过，他这句话说完，电话那头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中黄少天是怎样的心境。他听着因为酒精和情绪波动声音有些放大的呼吸声，知道他没把手机扔一边，就以同样的沉默陪着，等他说话。
　　而后传来一声叹气，似乎带笑。

　　“喻文州，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你的猫。算了...你先别说话，我给你唱首歌吧。”

　　黄少天没等他回话，手机亮着直接回到包间，刚好学生唱完一首正在推选下一个谁来。他把手机放桌上，拎过不知道谁带来的吉他，挤到点歌台旁边。

　　“这首我来，你们听着就行。”

　　黄老师毛遂自荐，登时引起一阵欢呼。这首歌很热门，最红的时候到处都是，很多人都以鄙夷它烂大街的说辞来显示自己欣赏水平不落俗套。
　　但这个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首歌，无所谓它是红还是不红了。

　　他搬来角落里的圆木凳，靠近手机的位置坐下，把伴奏声音调低，拨动琴弦。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黄少天唱歌好听，这对于喻文州来说并不是才知道的事。以前在一起或者视频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哼几句，虽然漫不经心，在他听来也很舒服很悦耳。但KTV这种场合，还算是第一次，黄少天的声音经过话筒的修饰，加上吉他伴奏传入耳中，让他不由得有点愣神。
　　这首歌的原唱，在开头的嗓音有些慵懒和疲惫，仿佛是向你娓娓道来一个故事。不同的是黄少天发声很清澈，反而把略带忧伤的歌词唱成了情歌。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每天晚上回家抬头，要是能看见星星，我就总觉得你离我不远。”

　　他想起黄少天说过的话，想起这个文科生对于他们这段爱情的解释。

　　----简直就是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灯。看着那么远，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但说不准哪一天转来转去，光线就对上眼了呢？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
　　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还是意外先来临

　　他觉得心里很疼，耳边黄少天的声音似乎带了哽咽，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幻觉。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原来他真的不需要说话，歌词唱得很清楚。黄少天是想告诉他，他对于这份感情的坚持从来都不在于陪伴，而是他这个人，喻文州这个人。他爱这个人，不管他飞得和天边的星星一样高，还是和他隔了大洲和海洋，他明白自己在的地方是他的家，他总会飞回来，给他以拥抱。
　　即使痛苦，即使孤独，他都不愿意忘记，更不愿意放弃。这样的遗憾是两个人的职业带来的，并非自身，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逃避认输呢？

　　黄少天唱完最后一句，放下吉他重又拿起手机出了门。
　　“好久没认真唱了中间几句有点飘哈哈估计你也听不出来...学生听我弹唱都一副迷妹表情搞得我还紧张了一会儿...”
　　多体贴的人，害怕他尴尬，自己没话找话说一大串。

　　“少天。”

　　对面安静下来，一阵深呼吸。

　　“是我错了。你在南门那家么？我去接你。”

　　“来接我干什么，不是要分手吗，谁刚说分手又来见面的啊！你管我在哪家...”

　　背向阳光的难过压抑太久，爆发时便如同洪水猛兽。黄少天以一种喻文州都难以想象的平静和矜持听他说出分手的提议，给他唱了一首完整的、没有走调没有停顿的歌，终于在听到他道歉之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紧咬着牙挂了电话，低着头拼命想把眼泪憋回去。
　　这样聚少离多过了好几年，因为舍不得增加喻文州的心理负担，黄少天几乎没有当着他的面抱怨过，或者流过眼泪。有时候约好了见面，喻文州临时有飞行安排或者其他工作，给他打电话，他也全部都是理解安慰的话。
　　没想到因为调任国际航班，喻文州觉得对不起他，提出了分手。他对这种想法感到生气，接着想起这几年的过往，委屈又加倍袭来。

　　谁不希望和自己喜欢的人朝朝暮暮呢？起码能够有选择见面或不见面、选择一起去哪儿或者一起回家的权利。可喻文州的职业就是这样，这是他专业学科已经决定的路，黄少天不可能为了他去转业做空乘，难道就无可奈何必须要分开吗？
　　他从不认定这个论调，也从来不觉得喻文州亏欠他什么，爱情原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

　　等到KTV包房的余额归零，一大群人前前后后走出大门，黄少天帮忙架着一个喝高了的学生，抬眼便看到喻文州站在街边路灯下。
　　他把人安顿好，叮嘱回宿舍注意安全后和学生们告别，走向半个月没见面的恋人。

　　“喝酒了？”
　　“嗯。”
　　“还清醒？”
　　“嗯。”
　　“...生气了？”
　　“嗯。”

　　喻文州笑着，后退一步，就在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的街头单膝跪下，握着黄少天的双手。

　　“电话里不够正式，我再来一遍。少天，是我的错，以后的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再和你提这件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这姿势不是求婚吗...头一回见被人用来道歉。”

　　黄老师一脸不屑，看样子还没打算原谅他。

　　“那我回家跪键盘？”

　　“不行，键盘我还要用，你弄坏了谁赔。”

　　“我赔。”

　　黄老师努努嘴，还是不满意。

　　“那少天说吧让我做什么，绝对言听计从说一不二。”

　　“这几天你铲屎。”

　　“......好。”

　　这样黄老师的脸色才正常了些，喻文州站起来，把他的手握在手里，然后一并装进自己宽大的上衣口袋。十月的帝都已经开始转凉，他一向不乐意他的手变冷。

　　“少天话这么少我有点不习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出来我一定弥补。”

　　“没有，刚才被你搞得吓一跳，心脏难受。”

　　喻文州一听这话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赶忙停下站在黄少天面前，两手扶在他的肩膀边上，盯着他左看右看。

　　“严重吗？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要不你就站在这里我跑回去开车。”

　　“不严重，就是走不动路。”

　　喻文州: ……

　　这过山车简直要命。以后惹谁也不能惹他。

　　于是从KTV回到家这一段不出十分钟的路，是喻文州背着黄少天完成的，这回足足走了快半个小时。
　　黄老师很有理，说我心脏不舒服你别走太快。
　　当然他说什么都对。

　　***

　　在喻文州正式调任国际航班任务前的某个晚上，黄少天坐在他对面，认真地宣布了一件事。

　　-----我要把第二次手术做了。

　　喻文州有些惊愕，但没有急着反对。这个话题一直都是他们双方都不太愿意提起的，因为黄少天的病因是先天遗传，拥有这种遗传病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长寿的机会。这样的心脏大手术在年轻时可以做，通常需要三次，如果每一次都成功的话可以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延长患者的生命，还可以改善心脏的健康状况。
　　可为什么真正得救的患者很少，是因为它的综合失败率是百分之七十。
　　这意味着每一次追求更长的寿命就意味着更危险的赌博，很多人宁愿放弃手术机会活在提心吊胆的病痛里，就是害怕某一次毫无预知地沉睡在手术台上永远不会醒来。

　　黄少天在进入大学之前完成了第一次手术，那时的成功率尚且有百分之九十。但第二次难度更大。

　　喻文州像以往一样不说话，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答案。

　　-----我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很多事，比如自己的工作，比如可能常年见不到几面的你，再比如这个家。如果所有需要面对的事我都不去选择逃避，那为什么不能尝试去面对这一次的可能性呢？

　　-----可是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

　　-----现在我还觉得遇见你的概率是百分之一呢，可你坐在我对面。

　　黄少天认识喻文州这么久，似乎是头一回看到他的眼眶湿润。
　　他在笑，喻文州却明白黄少天是因为自己才做的决定。他想尽一切可能去延长自己的生命，延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即使聚少离多，他也想要在一起长到一生；即使生来就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健康条件，他也想和他一起照料这个家。

　　喻文州觉得他何德何能，可以把这样的笑脸捧在手上。

　　-----好，我会陪你。

　　手术前半个月的准备期，黄少天住院，花猫暂时办了寄养。喻文州本想全部请了假，奈何这样准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黄少天也很反对。
　　黄老师说住个院做准备而已，我还有学生呢，你一跑半个月哪家公司还要你啊快去上班！

　　直到手术前最后五天，喻文州无论如何也请了假来到医院。他一早办好的就是双人间特护病房，直接拎包入住，二十四小时陪护。

　　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黄少天离开洒进病房窗内的阳光，躺在运转床上被推向手术室。
　　喻文州握着他的手，经过长长的走廊。

　　黄少天的角度很好，他躺在床上，前方喻文州的身影时不时会与每个病房小窗里透过来的光重叠，这些光在他的眼中变成明亮的点，犹如无数次仰望夜空时遇到的灿烂星辰。
　　他的眉眼因为光线而有些看不清楚，但他的笑写在了他闭上眼睛、暂时告别这个世界前的最后几分钟里。
　　就像是在家，某个没有飞行也没有课的周末，他睡足了懒散地睁开眼，太阳已经霸占了小半个屋子和床，喻文州坐在床边叫自己起来吃早餐。他的侧脸就那样安放在温暖一片的阳光里，看着他就犹如看到了窗外的太阳，让黄少天觉得这一天都会因为这一幕变得无比幸福。

　　他送他到最后一扇门，再往前就是无菌手术室。

　　----你就当睡一觉，我保证你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谁要看你，第一眼要看太阳。

　　他们的手在下一秒分开，他们都坚信会再次十指交握。

　　***

　　手术如约成功。

　　黄少天在午夜醒来，看到喻文州有些疲惫的脸。

　　----少天真不巧，现在三点半，看太阳要等几个小时了，先看我吧。

　　喻文州讲起笑话还是这么冷，黄少天这次没打算绷着，咧嘴一笑。话痨的力气暂时是没有了，他感觉到手被攥着，便伸手指划一划喻文州的手心，以示自己和手术战斗取得胜利的骄傲。
　　美中不足、后来被黄老师耿耿于怀的是，凯旋归来的他当时也没力气管住自己的眼泪。

　　***

　　住院观察期刚到一半，喻文州就必须回去继续工作了。公司虽然没有接着给他准假，但考虑到这样的特殊情况，还是做了调整，使他的飞行任务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这样他每隔三四天就可以回到帝都去探望黄少天，以免他在任务间隙频繁奔波，身心压力增大，影响到飞行安全。
　　所幸黄少天恢复得很好，头一天能走路第二天就念叨着想回学校上课，还喋喋不休觉得拜托系里其他老师帮忙代课真的很过意不去之类的一大堆话。
　　每到这时喻文州只能拿自己下厨研究的病号伙食堵他的嘴，当然换药吃药也是让黄老师愁眉苦脸暂时忘记学生的好办法。

　　这个长假真是前所未有，从手术准备期到回到学校重新正点上课，黄少天从七月份休息到了十一月。其实按照医院里通常的情况，他这样的大手术要休息到十二月才算完美，奈何十一月黄少天在喻文州和医生面前已经活蹦乱跳，说什么也不肯再不上班当咸鱼了。
　　院方了解到他们的家和工作地距离很近，环境还算理想，勉强同意放行。
　　黄少天出院的当天，喻文州便接回了猫，这个家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温暖有生气。

　　生活重新回到正轨，黄少天回归了课堂，喻文州去飞国际航班，主要集中在欧洲和国内的往返。虽然在国外的时间很多，但他争取到了几条帝都直航的路线，这样即使没有太多富余时间，起码每周能见面。
　　即使是某个工作日的中午，喻文州下了飞机开车到学校，找到刚好下课的黄少天，两人匆匆忙忙在学校附近的饭馆吃过午饭就说再见，也算是这一周的盼头。
　　他们之间的电话少了，时差太长，喻文州只能短信汇报起飞和降落。很多时候是上课时间或者半夜，尤其是晚上，为了黄少天的睡眠质量，喻文州坚持让他答应自己晚上手机调成静音，这样自己的短信到了也不会吵醒他。
　　黄老师偶尔借个东风，让喻文州帮班上的女孩子代购欧洲化妆品，免税免邮，学生觉得男神的形象在闪闪发光。
　　或者看到有人做展示和讨论谈到欧洲的难民和恐怖袭击问题，黄老师会在课后跟喻文州说你小心点啊最近坏人比较猖獗跟机长商量商量你们备好逃生设备降落伞什么的。

　　时间如流水，黄少天对此的感知来自腿上越来越重的猫。
　　有一天深夜他在家备课，喻文州打来电话，像个考了一百分的孩子一样宣布自己升任了机长。
　　黄少天跟着高兴起来，也不知为什么这么高兴。大抵是有种对于生活的成就感，重点在于这生活同属于他们两个人，经营和奋斗都把他们牢牢捆在一起，随着岁月一点一点地推进，朝着某个不太具体的方向走去，前路皆是阳光灿烂。

　　“等下飞这一周的最后一趟，慕尼黑到巴黎，后天回帝都。降落时间大概是北京这边午夜两点，我短信照发，你早点睡，第二天醒来就会看到。”

　　黄少天说今天备完课要审论文，熬夜是肯定的了。你来了短信我要是没睡就给你打过去，好几天没见了想和你说会儿话。

　　喻文州那边笑了，问还记不记得一年前我给你单膝下跪认错，你嫌弃说这求婚的姿势头一回被我挪用。

　　当然记得。

　　“那不如正经用一次，我回来向黄老师求婚好不好？抱歉先斩后奏，这边戒指打折，我看着好看就买了。”

　　黄少天握着手机愣了三秒，意识到心跳加快简直要打120，脸热成了天然暖手宝。

　　“啊...额，那什么...机长大人终于愿意出嫁了...？哈哈哈不容易啊...”

　　该死的喻文州在电话那边一定是故意压低音调笑得那么性感的。

　　“好了少天，剧透太多就不好玩了。我先去准备起飞，你还是尽量早点睡。”
　　黄少天拿着黑屏已经三十秒的手机还在发愣，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的各种零碎、杂乱的画面犹如放电影一般在大脑闪过，从喻文州的第一句“你好，我叫喻文州，很高兴认识你”，到刚刚的“回来向黄老师求婚”,正在编辑界面的电脑无操作变成睡眠模式，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喻文州向他求婚了。

　　他的爱人在事业走到几乎最成功的一步时，买好了戒指，要回来把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承诺对他说出来，敲准他们后半辈子的绑定。
　　他低头看看怀里打着呼噜的猫，又把视线所及的、家里的所有摆设、布置都看过一遍，感受这里从灰白的墙和地板变成现在的安乐窝，他们从一个又一个不可能中走过来的点点滴滴，想到他们的爱情终于到了这一步，蓦然热泪盈眶。

　　他的生命如同旅行者一号，穷极一生只为与星辰有一次的相遇。他又得到眷顾，仅仅是这一次的相遇，就给予了他余生每一天的美满与希望。

　　还好固执的我没有忘记你的眼睛，还好每个晚上的夜空中都有你这颗明亮星辰。
　　我们靠近，或曾迷失或曾感伤，却互为指引，相吸相伴。

　　黄少天完成论文审核是凌晨一点半，喻文州的短信还没来，他却关了电脑选择入睡。他会用最健康的生命迎接最后一次手术，完成挑战，陪他的爱人白头到老。
　　如他所愿，次日清晨，阳光与彼方的平安同时到来。

　　---FIN---

　　第一种结局到此为止，喜欢HE的你可以圆满结束阅读关掉这个页面了。
　　想看第二种结局就继续，其实它是我的原先设定，但它如同我们的现实生活，不存在永远的幸福和永远的完美，你无法预知明天与意外哪个先到来。

　　不喜欢接刀子就别再划了。

　　说你呢。

　　就说你呢别划了。

　　确定要看？

　　想好了？

　　好吧，是条汉子，咱们走起。

　　***

　　那个时候我们看着台上唱歌的黄老师，都有些愣神，心说老师怎么了一场这首歌就哭成这样。
　　有人想起几年前飞院学长那次欢送聚会，黄老师开着手机免提唱这首歌，眼里似乎也有泪。又有人说最近这一年黄老师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上课不会喋喋不休谈起飞机，校园广播放这首歌他也会出神发呆。
　　我们推测黄老师这回可能真的是失恋了，从前的恋人喜欢他唱这首歌，所以今天再唱就觉得难过。
　　大家觉得有道理，可是不好意思去问，黄老师那么可爱，谁愿意揭他伤疤呢？
　　我开始也这么认为，直到后来，我意外得到了黄老师的一些东西。

　　我研一的时候，本校直升上来，因为以前就是课代表和黄老师很熟，他就成了我的导师。
　　研二那年他在暑假住了院，说要做手术。正好我的课业负担很少，就常去医院照顾他。他的情绪不怎么好，说实话我挺担心这个状态做这么危险的手术，但他说做了第二次，这一次就必须做。我很不放心，没事就来，医院的护士一度以为我是他女朋友。
　　当然后来误会澄清了。
　　但我有些事一直不太敢问，一来怕他的情绪变得更糟糕，二来这是隐私，随便打听不好。
　　黄老师住院期间，他的家人几乎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有一次在病房遇到他的母亲来签手术的家属同意书，我都会认为她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路人。他们没有什么言语交流，老师母亲签了字递给护士便背包走了，仿佛就是签收了一件快递。

　　手术当天，我送他进手术室，他看着窗外的夕阳喃喃自语，说这次看不到太阳了。
　　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这个时间手术，醒来大概会在晚上。
　　但没有想到，这一次手术，他成为了没有能够下得了手术台的那百分之七十，生命停止在二十九岁的那个日落时分，再也没有醒来看一眼太阳。

　　我们帮他把留在办公室的东西整理装箱，通过学校联系了他的家人，得到的答复是，既然在办公室，应该都算学习资料，就赠送给学校和学生吧。
　　而后他的父母来我这里拿走了先前帮忙保管的、他在学校旁那个住处的钥匙，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他的花猫在住院时就寄养在了我家，我把它留下了。
　　有关学术的资料，经过大家的整理，有的送到学校档案室或图书馆，有的被需要的同学带走。唯独两个款式相同、颜色不一样的日记本，大家谁都不好意思拿走，便留给了与老师最熟悉的我。

　　一个闲来无事的午后，猫懒散地在怀里打呼，我拿出日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
　　一个是黄老师的无疑，他的字体我认识，话还很多，一篇密密麻麻两三页。
　　另外一个属于一个名叫喻文州的人，字体工整，还有些娟秀，但看得出是男人所写。
　　两个本子所记录的事，大多都会重叠，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相爱多年的一对恋人，一同住在学校旁边的那间屋子里。喻文州也是从我母校毕业的学长，大黄老师一届，是飞行学院出来的民航飞行员。

　　有一篇日记里，喻文州说自己被调任飞国际航班，觉得这样对黄老师太不公平，向他提出了分手。
　　而后有一句话，显然是后来加上去的。

　　----喻文州和黄少天，从此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读到那里我真的好羡慕他们，这样难得的相遇，这样坚持地相爱。黄老师把自己的爱人说成是天上的星辰，其实我觉得他们都是星辰，在无数的星云黑洞之间穿梭往来，在某个宇宙中的刹那打了照面，而后轨道平行，携手走到现在。
　　就像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一样，我先前从来没相信过。
　　但是那一刻我觉得这两颗星辰都无比耀眼。

　　后来，两本日记都毫无预兆地，在同一个日期戛然而止。那天的日记中，他们都写到结婚二字。

　　我以为后来他们结婚了，就放弃了日记的记述形式。

　　可是仔细回忆那两篇日记颇为眼熟的日期，我终于想起来，一年前的这一天，全世界的新闻都在报道一起伤亡惨重的恐怖袭击事件。进入欧洲的难民因为不满当地政府的待遇，策划了一场飞机自杀式袭击，一架自慕尼黑飞往巴黎的大型客机在起飞不久后爆炸解体，机上人员全部遇难。
　　新闻直播搜救现场，一名搜救队员在驾驶舱残骸位置发现一部尚处于飞行模式的手机，亮屏后便是一条未发送短信的编辑界面，人名被打了码，短信内容得以公布。

　　【XX，已安全落地，勿念。好好休息，等我回去就结婚。我爱你。】

　　当时已是清晨六点，搜救队员解除飞行模式，按下了发送键。这份跨越天空与地面、陆地与海洋、却有些迟的告白，终得以送达。

　　---FIN---

　　作者又来念叨了：其实这个故事最开始的脑洞就源自第二种结局，没错，这就是一个预谋的BE。但是在写到中篇结尾时，又很舍不得喻黄这么彻彻底底的悲剧，这么好的一对。所以就把最后一个场景设计成了第一种结尾，让不会看第二种的读者得到一个纯粹的HE，所以说我还是很善良的承认吧，但第二种我还是写出来了，一则诚实展现自己的脑洞，二则生活也确实如此，傻白甜的机会还是很有限不是吗？如果不能面对悲剧，我觉得一定程度上你也不够成熟去面对生活。
　　咳，好像上纲上线了。就你废话多，发刀子还这么多理由。
　　就这样吧，这只是我偶尔为之，为自家CP发糖还是必须的。番外就不写了，写了估计也是刀，下个故事见吧。还不滚去更故梦等着过年呢

　　2016.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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