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阳光

　　回到酒店的时候没有看到柯硕，不知是他真有事还是有意回避。心里除了隐隐有些失望，最多还是暗自庆幸，我宁愿做只鸵鸟也不想当个斗士。
　　两点钟还没有下班，丁夏楠打电话问我回家了吗？我诧异他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叫他快去睡了。
　　“睡不着，我回宿舍就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你的样子，初一，我想你了。”
　　“恩。”丁夏楠，我也想你了。
　　“我们见面吧，我可以呆到五点。”他好象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很精神地说。
　　“你这个疯子，明天不上班吗？再说你们部队就那么涣散，随便你出入？”我压抑住狂跳的心脏，不敢怂恿他。
　　“我跟今天站岗的很铁，他会理解的。”
　　“被抓住随便外出怎么办？”
　　“不怕。”
　　“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明天下班我给你打电话。”
　　“初一，你不想见我吗？”
　　我拿着电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不是不想见，从分开我便思念到现在，可是直觉却排斥这样太过激烈的情感表达，丁夏楠，我怕你对我的感情只有那么多，如果一下用完了，怎么办？
　　“初一？”
　　“对不起，是我太急切了。”他连唤几声我没有回应，敏感地道歉。
　　“你在门口等着，我过来找你。”说完挂上电话飞奔下楼。
　　下车已经看到丁夏楠等在大门外的街边，部队驻地的大门灯火如昼，站岗的战士见我们走到一起看也看得目不斜视。
　　拉着丁夏楠到树荫下，从兜里掏出两块巧克力塞到他手里说：“拿着，找了半天就这两块了。”
　　他又扬起那标准的傻笑一把抱着我把头埋进颈项里，“初一，你好香。你不应该给我巧克力，应该把你的味道给我。”
　　“油嘴滑舌。”我被他勒着难受，使劲往外伸着脖子。
　　颈上一松，被他轻啄了下嘴唇又赶紧抱住，笑嘻嘻的说：“不能让那帮小子看了便宜。走，我送你回去。”
　　“不用，这么晚了，明天你还要早起。”我连忙摆手阻止。
　　他拉着我不由分说，站在路边好久才等来一辆车。我们并排坐在后面，手紧紧握着，心里被有些东西塞得满满的，变作眼泪溢了出来。丁夏楠的手温暖而有力，这便是我一直幻想中的感觉，这样就足够，这样安静地幸福地牵手坐在车里，这样已经足够。我渴望得本就不多，丁夏楠，我只想有你陪着，一起日出一起日落。

　　中午十一点对我来说还算清晨，一阵铃声将我吵醒，是丁夏楠，他说：“我在你家楼下。”
　　匆匆披了件衣服慌忙下楼。
　　他穿着部队的作训服，帽子握在手上，挺拔的身姿跟平时着便装完全两样。
　　“你精神真好。”丁夏楠靠上前，咪着眼的微笑，让我的心莫明就雀跃起来。
　　“刚起床吗？”他盯着我的头发示意正是刚起床的造型。
　　下意识的用手捋捋，矢口否认：“哪能呢！起来老半天了，正洗衣服。”
　　“哦？不用理它，挺好看的。”他说得自然，我却脸上一红，正好太阳晒着但愿看不出来。
　　“这个星期六星期天能休两天假吗？是当雄的赛马节，想跟你一起去。”
　　“真的？”我一定两眼放光，因为看见丁夏楠一脸宠溺的表情，伸手又来揉我的头发。
　　转念一想又说：“可是……周末正是最忙的时候，不知道老何放不放我？”虽然平时对我照顾有加，但毕竟要去两天，还是那么远的地方，即便能找得到人顶两天的工作，可外出的安全也会担心。
　　“去争取一下吧！还有我两个战友，一人的家住那边，可以住他家里。”
　　我期待的问他：“可以睡在草原上吗？”
　　“如果不下雨什么的，应该可以。”
　　能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正是我来拉萨之前梦寐以求的，心早已飞出去，连声叫好，忙找电话请假。
　　“不急！”他见我上下一阵乱掏拉住我说：“带些自己的衣服，厚一点，还有洗漱用品就行了，别的我帮你准备。”
　　我沉浸在对当雄之旅美妙的幻想里，没听清他说些什么，只连连点头。
　　“那我先走了？！”他的手在我眼前晃动。
　　“嗯？”回过神来，“去哪？”
　　“回部队，今天要值班。”丁夏楠将帽子戴好，正了正。
　　“哦，这么急。打电话就好了。”我一脸花痴地盯着戴好帽子的丁夏楠，心想他比几年前好看多了。
　　“唔……”他快速的离开我的嘴唇，盯着我说：“因为我想你了。”
　　我保持着两眼闪光，嘴巴微翘，浑身燥热的表情目送丁夏楠离开。直到很远，他回过头对我招招手喊道：“快回去吧！”才羞得跑回屋里。

　　我坐在沙发里痴痴傻笑，四周如同浸在加满蜂蜜的酥油茶里，是一种甜腻而浓郁的味道。
　　过去三年我没有跟丁夏楠联系过一次，有他参加的聚会也绝不会到场，我在跟所有人：身边的同学、朋友、和他本人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我对他怀恨在心——对他的绝情绝意、冷酷无情怀恨在心；我恨他表现得那么冷静，恨他断得那么干脆，恨他没给我一个理由，恨他把我们的爱情看得那么轻……可是现在所有的恨都无影无踪，甚至不愿有一丝的记起，阳光在地面上照出一块一块的光斑，反衬在屋里一室的敞亮，我的心便是如此，只容得下丁夏楠足以照亮所有的微笑。这样就够了，丁夏楠能看到你的笑就足够了。

　　给何经理请假没有太过曲折，跟老柯打电话时他叫我有时间去他办公室，以为有什么事情交待，忙打车过去。李绫跟柯硕坐在沙发里看着报纸，见我进来都只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我在老柯办公桌对面坐下。
　　“想去当雄？”他扣上电脑问我，看来要专心与我谈话。
　　“恩，就去两天，是当雄的赛马节。”我掩不住兴奋，都倒了出来：“好奇得很，想去看看。”
　　“确实难得，出去玩一下也没关系，”我正高兴，可他话峰一转问道：“不过，是跟谁去？你妈妈将你交给我，我可得对你负责。”
　　“是我中学的一个同学，现在在拉萨这边的部队上，柯叔叔，放心吧，没问题的。”
　　他见我语气兴奋而肯定，一时不好扫兴，沉思一下，有话要讲不讲，踌躇得很。
　　“老柯，难得一个赛马节，咱们也去看看？初一跟着我们一起再到那边跟同学汇合，正好人多一起玩。”李绫适时地插进话来。
　　我突然明白他们想什么，只说：“好啊，我只要能去，怎么样都无所谓。”
　　老柯正要点头，柯硕起身说：“我没时间，明天准备回成都，你们自己安排。”说完就走了，门也不关。
　　我盯着老柯等他安排，他从门外收回视线，摆摆手说：“算了，你自己小心点。”想是让我可以走了。
　　说声谢谢，退了出来，见柯硕在楼下的院子里站着，从包里拿出礼盒上前递给他。
　　“这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
　　“又不过生又不结婚，给什么礼物？”他冷笑道。
　　“你收下吧，手机就不还你了。”
　　“哼。”他两下拆开，拎着那条领带嘲笑地对我说：“你知道送领带是什么意思吗？你凭什么送我这个。”
　　“我，我只是想找个等价的。”出口便后悔，闭着眼等他的暴怒。
　　“哼，等价？呵呵，很好，不错，谢谢。”他将领带卷起扔到车里，自己也坐进去，一轰油门绝尘而去。
　　我慢慢走出院子，望着飘浮着一两朵云的天空，顿感蓝色也是那么忧郁。

　　周六凌晨3点，将帐交接给老黄，回到家怎么也睡不着。躺着浑身难受，干脆翻身起来，将整理好的手提袋又打开，重新清点了一遍。再一看时间，不过混了半个小时，只得开了CD机，音量调得很低。里面是丁夏楠给我的CD，缓慢的，懒洋洋的陈升的声音：
　　因为有山才能依偎着云/然而它们可以生活在一起/
　　因为有你所以才有等待/等待情人风中依稀的身影/
　　不了解自己甘心做你的影子/就这样紧紧而无助地跟随着你/
　　你要我哭我没有了名字/我的名字从此叫做孤独/
　　因为我不放心我自己/才将我的生命托付了你/
　　我已寻寻觅觅好几个世纪/此生不能让你从我怀中离去/
　　情人岂是可以随便说说而已
　　……
　　抱着水坐在沙发里，等着窗外的天空一点点转亮。
　　丁夏楠说八点钟来接我。

　　电话的铃声惊得我跳起来，忙接通了，人还没有清醒。
　　“你还没起呢？快下楼等着，我们十分钟就到。”
　　忙“嗯嗯”的应承着，洗了冷水脸才真正的清醒过来，镜子里短发已经齐肩。本来整理得好好的，现在又是不听话的上窜下翘。打湿了捋捋，仍然倔强的不低头，气得我对脑袋上的那些毛一阵蹂躏，根本就不该剪短头发。
　　走到门口，一辆墨绿色的4500停在那里，丁夏楠跟另一个正站在车边抽烟。见我出来，忙上前接过手袋，对着我的头发又是一阵乱揉。
　　“喂！干什么？”我惊呼。
　　“还不够乱，我帮你。”他笑得很得意。毫不在意一旁站着那人暧昧的表情。
　　“对了，我战友：边巴。他家就住在当雄。”
　　我放下正梳着头发的右手，尴尬的跟他握握，边巴用标准的拉萨普通话对我说：“你好！”
　　“车上还有一位，正睡着，昨晚值班。叫陈旭东。”
　　丁夏楠将行李放进后背箱，打开后车门，将陈旭东拉了起来：“去，前边睡去。”他迷迷糊糊的下车上车，也没看我一眼。

　　边巴车开得很稳，我在摇摇晃晃中眼皮也越来越重。
　　丁夏楠搂过我靠在他的颈窝说：“睡一会儿吧！”朝阳正好把车晒得暖暖的。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异样，感受片刻是丁夏楠用手揉着我的脸。
　　“我睡了多久？”抬手揉着还有些酸涩的眼睛。
　　“出了羊八井就睡着了。看，还有口水。”他拉过衣领在我耳边悄悄的说。果然，那里有手掌大的一块湿印。
　　我呵呵假笑两声，安慰他说：“没关系，很快就会干的。”说完伸展一下有些僵直的腰。丁夏楠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松，都有汗意。
　　“对了，叫醒你是让你看念青唐古拉山。”
　　顺着他的手指望向窗外，越过一片开着小黄花的泥泞沼泽，及目最远的地方是一排不见头尾的连绵山峰。山形尖峭，巍峨峥嵘，山尖无一例外的都裹着白雪，悠悠白云如薄纱般在山腰间掠过，反倒更显出它的阳刚。
　　我爬在窗边，贪婪的想用眼睛记下所见的壮丽。山生云、云生雪、雪覆山，如此循环往复，自成一派。
　　“那坐最高的山峰就是念青唐古拉主峰，有7000多米，山脚下是纳木措。这次去不了了，我们下回再一起来吧。”
　　“在我们藏族的传说中纳木措就是唐古拉山的妻子，他们非常的恩爱，永世相伴。如果去磕长头，都会先绕了神山一周，再绕圣湖一周。”边巴在前面做着导游。
　　“你也去过吗？壮丽吗？是不是要花很长的时间？湖边有没有许多格桑花？”我一连几个问题问他。
　　“我没去过，我妈妈去过，最后再到拉萨，来去用了几个月。”
　　“我想停车看看。”
　　三人面向雪山站在那蔓延到山脚的沼泽边，阳光正投在脸上，轻风徐徐。边巴低声念着经文，声声入耳，一时间画面凝固般庄严肃穆。
　　藏民用几个月的时间风餐露宿，用身体丈量着大地，阳光或是风雪都是神佛与世人的对话，一次次匍匐，一遍遍称颂，凭得是心中巨大坚定的信念，如同远处静静耸立的山峰，万年不倒亿年不移，它所认定和昭示的就叫作永恒。
　　胸中升腾起一种如阳光照耀下雪山般宁静却巍峨的豪情，这种情感让我从没如些真切的体会到因意识到自我的存在而产生的强大力量。
　　我兴奋得颤栗。
　　丁夏楠察觉到我的异样，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此刻灵魂被涨得快爆炸的感觉，唯有高声一吼才能疏解。
　　正在此时边巴一声大吼：“德嘿……”
　　我二话不说随他“德嘿”出声，却没有那种雄壮。
　　“德嘿！”他更大声的助我，随他一起，一声比一声高亮，一声比一声畅快。神山您好！唐古拉山您好！我来过这里，我见过您！
　　我坐地上裂嘴大笑，丁夏楠看着快疯癫的两人上前来拉我，我拽着他一使劲脚下踉跄两步也跌坐在地上，抱着他大喊：“丁夏楠，我爱你。”
　　他看看一旁露出一口白牙的边巴，脸上不知是羞是喜，反手抱着我低声说：“钟初一，我爱你。”
　　神山您听到了吗？您要作证。

《世事为空，不可得了》
了了有时在想她该哪里转身才避得开这一世纠缠……（架空 古言 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