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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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〇八三章 且看兴亡


      双胞胎走近前,同时开口:“大哥。”只当那一个不存在。
      两人之前在营帐中待了一会儿,到底坐不住,任凭身后跟着一串尾巴,肆无忌惮将靖北王的军营看了个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子周子归如今都算得内行,越看门道越多,看得心惊不已。阵容士气法度军令,这些常规的东西且不说,连后勤防疫等细节都周到妥当。不过要说最令二人吃惊的,还是戎夏混合的全新编制。
      陪同的亲卫军小头目有问必答知无不言。原来华荣立国后,政治体制实行夏为戎用,军事体制却仍旧戎夏分流。西戎军队和夏人忠勇军各自独立,夏军军阶普遍比西戎军阶底两个等级。但是在靖北王的队伍里,经过几年试点推广,基本实现了戎夏合一。即使是纯夏兵或纯西戎兵部队,军阶待遇也是平等的,一切以战功为依据。八千亲卫军由王爷直接统帅,其中两千飞廉卫,属于精挑细选强化训练的特种兵。只有东北郁闾投降的骑兵,暂时尚未纳入新体制。
      更叫人没话说的是,靖北王的思想政治教育搞得也很到位。那小头目不过是名十夫长,一口流利的夏语,讲起政策来头头是道。
      “我们的人,不烧不抢,更不滥杀无辜。王爷说了,打仗不是为了抢夺财物,欺凌弱小,是为了天下太平。我们靖北王的队伍,是英雄之军,正义之师,个个都是好汉子……”
      子归打断他:“你们王爷,给你发多少军饷?这般敲锣打鼓替他歌功颂德?”
      “呃……”那十夫长顿一顿,略见尴尬,“客人问这个……”想起殿下交待问什么说什么,不必顾虑,于是道,“也不算什么机密。我们靖北王的队伍,粮饷充足,装备齐全。王爷体恤将士,时时犒劳,常常嘉奖。除却日常供给,赏赐向来都是真金白银的往下发放。即使普通士兵,跟了王爷这些年,将来买田置地,下半辈子都不用愁……”冷不丁压低嗓门,“这话可不敢让朝里的大人,其他队伍的弟兄听见。再者说了,我们王爷可是出了名的赏罚分明。军法九九八十一条,人人背得滚瓜烂熟,真要犯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子周哼一声:“你们王爷大把真金白银的叫士兵为他卖命,这钱来路怕是干净不到哪儿去吧?”
      “呃……”十夫长擦擦汗,“客人问这个……我可实在答不上来了,或者军师大人知道,能给二位说说……”
      靖北王的钱,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黄永参投降后涿州的库存,二是拿下封兰关后太子符定的小金库。原来符定在楚州倒卖粮食兼抢夺掳掠,怕老爹察觉老三嫉妒,大批金银没敢带进京。攻克封兰关,自认是个稳妥地方,便把私房钱全部汇总到此处,恰好方便了长生。两个敛财狂人的终生积蓄,数额之巨,真正富可敌国。靖北王于是彻底摆脱四处打秋风的窘境,变成了超级大财主。
      远远瞧见大哥出来,两人撇下可怜的十夫长,走过去。
      “大哥。”端详一番,子归问,“大哥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子释微微笑,“许久没尝到你的手艺,馋死我了。”
      “啊,大哥觉得好吃么?”
      “好吃。”
      “那太好了。”子归抿抿嘴,望着子释,忽然低声道:“以后我天天做给大哥吃。”
      听见这话,子释感觉背后长生的手轻轻摁了摁。明白他的意思,攻下第一个堡垒,可喜可贺。
      心想:天天做给我吃……也不知将来谁有那等好福气,能天天吃上这丫头做的饭——我李子释的妹妹,宁愿她日日洗手做羹汤,不愿她朝朝马策与刀环。
      一时寂然。
      落日沉到青山背后,几只归鸟的身影映入最后一抹余晖。
      子释背起手,用了悠闲散淡的语气,缓缓吟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啊……”
      子周大煞风景:“起风了,大哥进去吧。”

      四个人都坐下了,子释道:“子周把灯挪过来。”
      子周起身,将帐顶挂着的风灯拎到几案上点燃。忍不住多看两眼,认出其造型设计完全改良自当年逃亡路上大哥手制的长明灯。
      子释等他点亮灯,冲长生道:“书给我。”
      那一个却不动。
      子归开口:“大哥……”
      子释伸手到长生怀里去掏:“别装了,我知道在你这里。”
      长生抓住他胡乱扒拉的爪子:“你才答应过我。”
      “我答应你不着急,我现在不着急了呀!——你又没说不准看书。”
      三个听众都有些抽搐。
      子释瞧见三人表情,道:“其实,今天早上,我忽然想起,这全本《正雅》,眼前有个现成的人可以校对,比翰林院那帮老头子可靠得多——”
      子归顺着大哥的话动脑筋,灵光一闪:“是了!长生哥哥从前也看过的!”一句长生哥哥出口,自己也愣住。好半天,才缓缓收起惊愕尴尬的神情,小声道:“那时候……在花大侠府里,大哥给我们讲经……提过这件事……”
      几个人都想起当年花府讲经的情形来。正是那夜,因为顾长生质疑经文,第一次听说了太祖删书这段公案。
      眼前场景实在太过逼真,叫人恍惚难辨今昔。体会到大哥的苦心与所有当事人的无奈处境,子归握紧拳头,不再说话。
      长生一看,该自己出场了。这个说话机会不容易,须好好把握。
      一面整理思路,一面慢慢叙说往事:“凤栖三年初秋,西戎遣使到銎阳朝觐。其时……西戎王刚刚统一了各部落,很想得到锦夏皇帝的亲自接见与册封,可惜却被拒绝了。据说因为贡品不够值钱,皇帝当着文武百官,把使节团很是羞辱了一番。” 叹气,“中土富庶,哪里知道高原大漠牧民之苦?辗转流徙,逐水草而居,气候恶劣,八月即飞雪。何况刚刚结束争斗,又赶上天时不利,怎么可能拿得出像样的贡品?……”
      这边兄妹仨想想熟识的赵琚同学,心知对方内容毫不夸张。
      “说实话,西戎王正当雄心勃勃之际,这番朝觐,本就带了试探窥测的意思。多年以来,西戎与锦夏通商频繁,各部落上上下下对中土风物都十分向往。兴宁元年——应该是赵琚登基那一年罢?”
      说到这,看看子释。见他点头,才道:“这一年,锦夏朝廷忽然封了冷月关,断了西北边贸,各部落都大受影响。当时西戎并不知道因为什么,后来我猜,大概是锦夏换皇帝的缘故……”
      子释见他又望自己,却不接茬,转头去看子周。这些朝廷旧事,他这个曾经的守藏司司文郎最清楚。
      子周沉默片刻,开口道:“建宁十七年,仁孝帝废太子,立九皇子赵琚为太子。两年后,赵琚冲龄登基,国舅宁书源辅政。在这场大变中,宁氏清洗了一大批军方将领,又新提拔拉拢了一些人。其中……”
      略微停顿,不由得模仿了顾长生提及西戎王的语调:“其中包括新任的威武将军谢昇,被派去驻守冷月关。紧接着,朝廷以保持西北宁靖为由,命冷月关封关断市。其实……是因为太子案背后牵涉西北军方。后来又有不少牵连者发配去了西疆,国舅认为通商开市容易出麻烦,再说西北边贸岁入远远不及东南,干脆一了百了,关了了事。”
      本已停口,到底又加几句:“西北边贸互市,表面看是没多少钱上缴到户部,可是凉州守军的马匹军械,大半是从这里来的,本地百姓更是受益匪浅。东南舶务转运司由朝廷直辖,陆上边贸向来归地方刺史及边关将领掌控。国舅这一招,自以为简单实用,实则鼠目寸光,以致遗患无穷……”心想:国舅和他身边诸人,何尝不聪明?无奈私心太重,眼中只有私利,再看不见其余。
      这时长生接道:“封关断市,两败俱伤。西戎各部很快陷入大规模争夺水草之战,不可避免侵扰锦夏边界。直到后来谢昇将军偷偷准许边贸交易,已经于事无补,无法改变大局。而西戎王统一各部之后,物产虽然仍旧贫乏,但是——”把在座三人扫视一遍,神色肃然,“却形成了一支史无前例强大的大漠铁骑。”
      …… ……
      四个人这样交流着来自西戎与锦夏两边的高层信息,站在当下分析过去。仿佛看见历史以它自己的方式于眼前滋生蔓延,伸展到似乎早该预见却又无从把握的地方。一种奇妙而又苍凉的感觉从心中升起,好像自己在这里,又好像不在这里。
      长久的沉默。
      子释忽问:“你刚说到朝觐的事,跟书有什么关系?不是你娘带去的么?”
      长生摇摇头:“不是,我当时瞎编的。”
      子释“嘿”一声。
      “使者从銎阳回来,带回锦夏皇帝赏赐的大批书籍,说是——嗯,说是要西戎王好好学学圣人教诲。其中就有一本《正雅》。我也是听你说过之后,才知道他们拿回来的这本书原来不一般。我正而八经启蒙认字,用的就是它,每句话都背得烂熟。你说要校对,这可真找对人了。”
      子释嗤道:“要不是怕老爹偷偷摸摸抄出来的内容有纰误,翰林院那几个老头子各说各话,谁稀罕找你!——你们使者带回去大批书籍,还有什么好东西?”
      直接从集贤阁拉走的典籍,不管是什么,如今都已成为国宝。
      “光书就不下几千册,你突然这么问,我哪能说上来……”
      “真没用。要是我——”
      “知道知道,要是你,耳闻则育,过目不忘,一定清清楚楚记在心里——那不是因为我笨么?”
      子释忍俊不禁,敲他:“笨你个大头鬼!”
      双胞胎瞪着眼睛想:这人笨是从来不笨的,越来越奸诈油滑倒是真。这症状属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还是因为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子释敲完长生,晃得自己有点头晕,索性靠在他身上揉脑袋。
      “累了吧?”长生扶着他慢慢躺下。
      “不累。”说是这么说,人却顺势躺在他腿上,闭了眼睛,“你接着讲。”
      长生想想,道:“赵琚当时还给了一幅画,叫做《物华天宝图》,小时候我娘常常指着它给我说里头的地方……”
      “《物华天宝图》?嗯,宫里也有,你看的应该是个仿品——那也价值连城了。”轻笑,“赵琚在这上头可真大方。”
      “他是够大方……他大概没料到,西戎王和手下将领们看了这幅画,会做何想法吧?”
      子释点点头:“这就好比一大盘肥肉端到面前,叫人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吃?”
      双胞胎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
      “记得那时候,我娘常常对着那幅画,几个时辰都不动……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幅好画。”
      子释跟着他叹气:“确实,是一幅好画。”
      “所有这些东西,最初都交给我娘管着。我娘去世后,便送到灵恝圣山,由奥云宫的乌霍大师保管。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去。灵恝山十分漂亮的,夏天不冷不热,到处是好吃的水果,还有冰川可以看。乌霍大师学问也好得很,你一定喜欢……”
      子释揪着他一骨碌爬起来:“真的?”
      长生扶住他,笑:“当然是真的。我就说叫你不要着急么,到时候养好身子,静下心来,想弄什么不行?”
      “嗯……听起来确实很诱人的样子……不过——”两根指头冷不丁一摁一捏,灵巧的解开他左手护腕,迅速伸进去,抽出薄薄一卷书来。
      “哈哈!”紧紧护在胸前,得意非凡,“别的事可以等,灵感这个东西怎么能等呢?想到了不让及时写出来,你打算憋死我啊!”
      “你……”长生满脸无奈,看向双胞胎。
      那俩偏过脑袋,忍啊忍啊苦忍加死忍,总算没有当场抽筋。
      过了一会儿,子释收起笑容,望着长生:“我不着急,真的不着急。可是,你总得让我有事做。不许我胡思乱想,那就让我有事做。”声音低下去,一点点漏出来,“最近……视力不如从前,手上也没劲儿;稍稍久坐,便开始头晕……我不勉强自己,让子归帮我写,好不好?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才真的受不了……”转脸瞧着妹妹,“子归,你说天天给我做吃的,顺便替我写写字可好?”
      “好……”
      “大哥。”子周忽然从旁边叫一声。
      兄弟见面之后,自始至终,关于整件事,大哥没有正面直接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嗯?”子释朝弟弟看过来。
      “大哥……”子周知道,如果自己能够说一句“我替你写吧”,将是给大哥最大的安慰和支持。然而,预见到随之而来将要面对的一切,他却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承受到底。无法履行的诺言,与其中途反悔,不如不说。结果出口的话是:“野菊花明目,我明天去摘点儿给大哥泡茶。”
      “好啊……不过那也得过些日子,等我先吃几天饭才行。菊花性寒,这时候可不敢喝……”

      长生见他神色渐渐倦怠,把手里的书轻轻抽出来:“这个我先对一遍,之后便由子归拿着。今天反正不看了,吃点东西,然后睡觉。”
      抬起头,恰见子周端着碗送到面前。
      两个人对视一眼,长生想说什么,子周一扭头,别开了。
      长生把碗捧在手里捂热,让子释倚着自己,一勺一勺喂下去。看他一口一口往下咽,心情也跟着慢慢变得踏实。——只要肯吃饭就好,每一口咽下去的,都是信心与希望。
      “好了,明天换点别的。”竖起来,“刚吃完,过会儿再睡。”四顾看看,双胞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子释寻找着最温暖最舒适的场所,让自己软绵绵陷在里头。
      “今天……什么日子了?”
      “初七。”
      “七月初七?”睁开眼睛,“七夕了啊……”就此停住,慢慢合上眼帘,放松身子,恍若什么都不曾说过。
      长生犹豫片刻,扯过被子裹住:“下午刚见了太阳,这地方也空旷,还真没准……”蜀州山丘环绕,云浓雾厚,星星月亮都是罕见物。
      抱着他走到门帘旁,掀开一个角,示意亲卫们退远些。
      “不出去了,就在这儿瞧瞧,省得着凉。”
      两人一齐仰头。
      “啊!”子释惊叹,“真的能看见!”勾住他脖子,直起背,瞪大眼睛在银河两岸寻找。终于找到那一对遥相呼应的光点,悬在深蓝天幕上,仿佛向彼此倾诉般无声闪烁。
      谁都不再说话。
      直至深夜的雾气渐渐浓重,天空慢慢变得晦暗,子释才趴在长生肩头,窃窃私语:“你知道么……我在西京待了五年,中秋节只见过两回月亮。七夕看见星星,这还是头一次……”
      长生抱着他进来,一起躺下:“没关系,以后我带你去枚里绿洲看星星,去灵恝山顶看星星——简直就像要砸到头上一样,可不知比这里好看多少。”
      “嗯。”
      就在睡意侵袭前一刻,忽然喃喃道:“长生……你要我相信你,那么,请你……也相信我吧……之前……一直不敢说这话,因为,我不知道……我怕……”
      “子释,不用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长生把他紧搂在怀中,恨不能连同生命一起,随着自己身体的温度,全部输入他的血脉。

      傅楚卿如夜枭蹲踞,隐在枝桠间辨识前方路径。
      过去三天,堪称傅统领平生最狼狈最凄凉最惊险的日子。流血兼流泪,伤身又伤心。他那野兽般的直觉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状态,清晰的感觉到追兵时时不断,处处杀身之危。半辈子积攒的经验与智慧发挥到极致,使出浑身解数,终于爬到了西京城郊。
      自从发现西戎军队鬼神莫测般出现在岐山南面,傅楚卿虽然想不通为什么,却立刻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站在山巅密林之中,一股转身离去的冲动涌上心头:改朝换代又如何?大不了傅大人变回傅老大,天地不管,逍遥自在。
      但是——
      憋得慌啊!
      咽不下胸中一口气,吐不尽心头一口血。他傅楚卿生平没有哪个时候,像这样忿恨不甘。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相搏,他一向觉得自己得天独厚;凡事习惯了恃强凌弱,总以为能够随心所欲。这一回亲手煮熟的鸭子居然从手里飞走,哪怕不能原样抢回来,也得想尽办法拆骨回锅入自己的肚才行,否则——下半辈子还混个屁?
      于是傅大人忽然激动难抑,自信满满:哼!老天既然让我撞见了,就是给我机会。且下场亮几招,叫你们也尝尝我傅某人覆雨翻云手段!
      他小心避开西戎大军,不顾伤痛疲劳,翻山越岭,涉水潜沟,一口气逃进锦夏控制区,找到外卫所的人接应。听得当地下属汇报一切如常,心知这些人还完全蒙在鼓里。几个念头转过,若说出西京被袭的消息,只怕立时哗变,搞不好适得其反,索性一个字也不透露。因为不敢取直道,又停下来养了半日伤,等他赶到坨丘附近,整个北边已经全部封锁,只得转道向西突进。
      中间被追兵察觉行迹,差点就不得脱身。惶急中躲入理方司京畿地下据点。本以为西戎兵临城下,树倒猢狲散,人早已跑光,没想到竟然还剩了两名巡卫坚守阵地。此二人为统领大人忠肝义胆所动,自告奋勇引开敌人,让傅楚卿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七月初七,他越过盘曲关附近山崖,全力向西京潜近。

      天阶夜色凉如水。
      西京城里却是一片喧哗混乱。本该宁静美好的七夕之夜,因为西戎围城的消息,化作无限惊惶。
      所有的一切,是从东边开始的。
      早晨,东和门值守的都卫司士兵一个瞌睡打完,发现城门下突然冒出一排旗子来。
      “没听说哪家侯爵出城围猎啊……”一边揉眼睛,一边跟同伴叨咕,趴在墙头,预备认清楚了好下去通知人开门。
      猛地瞪直眼珠子,一把揪住旁边士兵:“你看……那是什么?……天!西戎人!西戎人打来了!!”
      消息传到宫里,赵琚还没起来。发了一通下床气,等到听清楚安宸说什么,呆愣半天,笑道:“小安子……你要叫我起床,也换个招儿。这话……忒无趣……”
      安宸抬起头:“陛下!金吾将军已经亲自前往东和门查看,很快就该进宫奏报了。”
      在官方还忙于确证消息真实性的时候,城内居民已是一传十十传百,闹得翻了天。某些当初逃亡到此的寓籍居民,经验丰富,反应比都卫司衙门快得多了。刚听闻风声,掉头便收拾家当,在政府尚未采取措施前,向北门和西门奔去。
      赵琚得到宁愨回复,目瞪口呆一阵,跳起来狂捶龙案:“上朝!上朝!太师知不知道?快请太师!”
      金吾将军刚退到门口,皇帝又站起来叫道:“把禁卫军统统调进宫!锐健营干什么吃的?郑泽寰呢?快!快叫他们都去东边挡着!还有太子,太子上哪儿去了?速速传太子进宫!”四面望望,忽想起什么,大嚷,“楚卿!傅楚卿!”
      宁愨停下脚步。安宸跪到赵琚面前:“陛下!陛下不是派傅统领出城办事去了么?”
      赵琚这才想起最信任的贴身护卫去了哪里。要用的时候指不上,一拍桌子:“该死!”
      宁愨回身道:“陛下,微臣将内卫所的人都调进宫来,保护陛下安全。”傅楚卿几天前突然离开,只说皇帝有密令。宁愨知道他们君臣猫腻多,十之八九是风月场上不入流的勾当,也就没有细问。谁知赶上这么个关口,安抚皇帝的得力手下缺席不在。
      变故突起,也顾不得皇帝心情如何,宁将军转身出宫,赶着调动人手,加强防卫,预备守城。坐在车里,忽想起昨日朝会后西戎使者从北安门离开,不过一天工夫,跑不出多远,快马急追,恐怕还能截下。
      张口就要下令,那姓庄的靖北王府詹事一张暧昧笑脸陡然浮现。议和期间,此人再三笼络示好,临别前又悄悄额外送给自己一样礼物——那是涿州黄永参宫里最值钱的宝贝:金座衔珠翡翠麒麟。饶是宁愨见多识广,家中珍宝无数,也不禁眼前一亮。假意推脱一番,以为对方要在和议条款上追加什么要求,却不料说的都是无关琐事。
      “麒麟神兽,其灵性仅次于龙。侯爷含仁怀义,正合拥有此物。此物原属东北黄将军所有,靖北王将之转赠侯爷,正为物得其主……”庄令辰存心拍马,又没有锦夏诸人对太师的忌讳,因此侯爷前边那个“小”字直接去了。这个马屁却正正好好拍到了宁愨心窝里。小侯爷三字,年轻时候叫起来固然风流富贵,如今早过了不惑之年,听着难免闹心。自从封了金吾将军太子少保,满朝都以将军或少保呼之。
      那样东西和那番话,当时未及深思。此刻配合着东和门被围的消息,宁愨把议和细节串起来想想,心头一阵阵发寒:蜀北早已落入对方之手,北边虽无动静,怕是没法追了……只是,那西戎靖北王,为何单单挑了黄永参宫里这只麒麟送我?
      当时庄詹事捧着盒子介绍:“这纯金底座、清光翡翠、深水明珠,固然价值不菲,此物稀罕之处,还在于雕镂之精亦堪称绝技。侯爷可知,麒麟口里衔着的明珠,合正了位置,是可以取下来的……”
      宁愨浑身一震,脸上神色复杂变化。撩开车窗帘子喝道:“回府!”
      避开耳目,直入密室,从盒子里把那翡翠麒麟拿出来。左右试试,当明珠滚到舌面正中凹处,手指拨弄,恰好能从口旁滑出,分毫不差。珠子托在手心,晶莹润泽,看不出什么异样。加两分力道一捏,扁了!
      ——这足以乱真的明珠,原来竟是颗蜡丸。丸中小小一团,摊开来,羊皮纸上抬头赫然写着:“符生顿首宁愨将军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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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
    “耳闻则育,过目不忘”:见《晋书•苻融载记》
    纵使口口肆虐横行,河蟹无处不在,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对祖国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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