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蒙古军马蹄轰轰，散骑穿过街道。昔日偌大繁华的襄阳市集，已然浩劫一空。传言蒙古蛮族入侵必先屠再焚，不留半个生灵。于是襄阳车马不再，人皆惶惶逃亡，满城啼哭不绝。

　　城一角。王府的后花园内，碎梅零落，只映得园中母亲与姐姐的脸色惨淡如霜。一旁三岁的弟弟在嘤嘤啼哭。你无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发髻，却冷不妨，一下戳破皮肤。一滴血不动声色地渗出。

　　算起来，自从你的父亲被朝廷派到襄阳来督战，怕也已经有六年了吧！朝廷一向不信任手握重兵的武将，六年来未给重敌压阵的襄阳丝毫援助。就算派你父亲这个亲王来，名为督战，实际上却是监视。同是前皇宋宁宗的儿子，你的父亲虽并无功德，却也颇受当朝皇帝宋理宗的信赖。

　　可是这次襄阳城破，平常在高堂上慷慨状词要与城共存亡，要以身取名的父亲，其实早在昨晨蒙古总攻后，便已经卷了家中所有的金银软物，慌不己地独自从地下小道溜出了城！

　　都言亲情重于水，可真到了此般绝境，本应为她们当起一片天穹的父亲，竟溜得比泥鳅都快。怕是带着你们妇孺，逃跑也慢了几分。但凡自己可以逃回临安，仗着自己的皇家血统，再娶上几房新丽，便又可以歌舞升平，把盏畅饮了。

　　江南无男人，果然不是虚言。

　　纵是皇家血脉，你与你姐两位堂堂赵宋公主，竟也沦落到今日惨象。

　　特别是你。一个年幼的偏房公主，本来就不被临安的那些人看得起。若是死于乱世，也只是如园角的梅花碾落---怕是连半缕清香，都不曾会留下。

　　想到此，你的心中如冰棱冻结，说不出的寒意。

　　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冷风突然嗖嗖吹过！你惊恐地抬头一看----

　　六个粗黑如熊的蒙古兵，狰狞地在你面前笑，面色恍若嗜血的野兽。战马得意地打着响鼻，听来仿佛急不可耐磨牙待食的狮子。

　　你姐姐花容顿时扭曲，“娘…前门…前门不是上了三重锁，还用玄铁斧压住了门槽么？怎么他们还可以---”

　　“每道锁，都救了你们一柱香的时间---不过六个人劈一个破木门，劈了三次，怕怎么着都给劈烂了吧！不过我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好东西----这么水灵的娘们，咱可不能辜负了----要让她们尝尝蒙古男人的味儿！”

　　其中一个得意地说。随即所有的蒙古兵都嚣张地大笑起来。那个带头的蒙古兵随即拔出马刀，一剑直直捅入你妈妈的胸。尚未转过神，滚烫的血，已从她胸口迸射而出！几滴溅在你的手上，带着温热的体温。那触目惊心的红，仿佛是死神的邀请函。你几乎窒息。

　　只一瞬，你妈妈，那个从小抱着你给你讲故事的温润女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可惜这婊子太老了…要不然还可以…”那个蒙古兵不怀好意地笑，狰狞的目光投向你面容姣好的姐姐。昔日的蝉离公主梨泪满面，无助地向后躲闪---

　　一只粗黑而有毛的手擒住了她。尊贵的晴月旗袍被硬生生地撕裂，胸前诱人的一抹雪白。
　　吞了吞口水，六个蒙古兵拽定她的手脚，仿佛六只狮子盯着午餐的小兔。然后你听到硬物撞击她身体的声音。兽性而猛烈，仿佛攻城椎在凶狠地撞击城门。

　　姐姐绝望的嘶喊响彻天穹。乱发下她雪肤被自己的指甲硬生生地抓破。极其痛苦的呻吟如剑般刺入你的心。你低下了头，再不忍看。

　　最后是你三岁的弟弟----被一个蒙古兵挑在马刀上，抛向空中。落下来，直戳透心，腥红的血喷射在他依然稚嫩的脸上。一滴血，径直溅到你的睫毛上。眼前一片令人作呕的腥红。

　　“小妮子…乖…要懂得伺候大爷！”那个蒙古兵，转过身，狞笑着向最后的你逼来！

　　你眼神纯怯。面色惊恐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绝望地向角落步步后退。那个蒙古兵眼神□□如狼，口水凝在嘴角。不紧不慢地靠近，像猫玩弄即将擒获的老鼠---

　　哗！ 你踩到了地上的西瓜皮，竟一步滑到了他的怀中！蒙古兵的眼神荡着得意：“投怀送抱…小婊子倒是识相！”恶臭的嘴迅即凑了过来，向你的脸上。

　　可是他的嘴碰到了你猛地塞上的西瓜皮！几只西瓜皮上苍蝇嗡嗡地飞进了他的嘴。他呸地一口，抹去西瓜皮，一脸凶相，去摸身后的刀鞘。手上粘了液，一下，拔不出。两下，不出。三下---

　　出。

　　他脖子上迸出耀眼的血。如注般射得让人目眩。

　　你从容地看着他脸上最后的诧异，用他的衣袖擦了擦手中的金匙刃。刀不大，所以你一直藏在裤子底部。刚才假装滑倒，你左手塞上了西瓜皮，然后右手就拔出了金匙刃。一刃毙命。

　　但是你的脸上没有半丝微笑，只有寒汗涔涔----因为五个更加彪悍强壮的蒙古军人围住了你。脸上再没有□□，只有仇恨。复仇的火焰燃在眼中。五把马刀的刀锋齐刷刷地对准了你的胸。而你的背后只有青石墙。

　　无路可逃。你的眼中闪过绝望，手中的刃悄悄地爬上了自己的脖子----

　　“嚓！”

　　有身体倒下。可惜不是一具。是五具。

　　你睁开眼。依然惊魂未定。五具尸体的中间，一个黑衣武士的战马昂然踏着步。武士面色冷峻，剑锋上凛光迸进，滴血未沾。

　　你细看。地上那五具尸体的脖间都有一道细细的痕，却没有滴血渗出。此等惊人快剑，绝不是寻常军人所可以的。在蒙古众军中，只有最精锐的皇家亲兵，才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剑术。

　　可是…一个蒙古人，为什么要救她？

　　那个黑衣武士顿了顿：“大宋公主，“他”要见你。”

　　““他”？”

　　“他”。

　　那个黑衣武士肃穆如松，眼神庄严：

　　““他”的名字，我们不可以说。说了便是莫大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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