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

　　第六章路途
　　她，似乎安静地过头。静静地听瑶儿说话，静静地赶路，偶尔会对瑶儿露出一个简单而短暂的微笑，说话的字数用脚趾都可以数的过来。

　　“雪姐姐，雪姐姐，家住哪里啊？”
　　“钱塘。”
　　“钱塘啊，听父亲说是很漂亮的地方，是吧，雪姐姐？”
　　没有回应，她的目光朝向前方。
　　“雪姐姐，有兄弟姐妹吗？”
　　“妹妹。”
　　“一定也像姐姐一样漂亮。”
　　她对瑶儿笑了一下。回忆起妹妹对于她似乎是件愉快的事。

　　她习惯在野外求生，无论是捕捉小动物和鱼的技巧，还是生火烧烤的技巧。她习惯赤足，白皙的裸足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问及时，她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她不喜欢别人问及她的私事，习惯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我的猜测……

　　她想洗去左脚缠绕的忍冬纹，只是怎么也洗不掉。
　　忍冬纹缠绕，紧紧抓住她的脚，倔强地不想放开。忍冬纹啊，“益寿”啊！
　　是谁为她描绘上的呢？
　　即便知道用水洗不掉，她还是每天都会撩起裤脚，在流水中清洗。她不相信这样的存在。
　　“很美的忍冬纹，为什么要洗掉？”
　　她看着我，静默着，思索着什么，但还是没有说话。她转过头不再理我，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知道，她喜欢瑶儿，否则不会和她一起上路，以她的能力，轻而易举就可以躲开我们两个人。偶尔她情不自禁地抚摸瑶儿的头发，只是一下，又放下。
　　她有一个妹妹，她习惯这么抚摸妹妹的长发。
　　从不和我们谈及自己的事情，只会在午夜子时，偶尔会在暗淡的月光下回忆，露出甜美的微笑，仿佛空谷幽兰的绽放。

　　她不适合站在阳光下，包括她暗色的衣服，包括裸露的双足。站在人群中，很突兀。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养成了隐藏于黑暗的习惯和气息。
　　被瑶儿拉入了小城，站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很突兀的感觉，就像野风被圈禁入了牢笼，她闭上了眼睛，她不习惯这样的气氛。所以她对瑶儿说：“我离开一下……”
　　还没等瑶儿反应过来，她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
　　“哇……姐姐不见了……”
　　云捂住额头，“她只是说离开一下，等一下就会回来找我们的。”
　　哭声戛然而止。“真的吗？”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
　　“嗯。”云无力地点头。
　　虽然瑶儿习武的天分很高，身手放到武林上也算得上好手，所以才会派来保护自己，但是她那脱线的性格，的确是天真而可爱，但是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冒冷汗。比如说现在。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我们先到客栈里等她吧，你也饿了吧。”不等瑶儿回答，云强行将她拉进了客栈，难得地对她用了强硬手段。

　　云简单地点了几个菜，他吃力几口，却发现对面那个往常对美食就会饿狼扑食的丫头，现在竟然咬着筷子不动，苦巴巴地对着自己。
　　他无奈地放下筷子。
　　“你很喜欢遇雪？”
　　“嗯。”瑶儿很认真地点头。
　　“是哪种喜欢，喜欢宠物的喜欢，还是喜欢姐姐一样的喜欢，又或者是喜欢朋友一样的喜欢？”
　　她的眼神开始迷茫。
　　“你清楚她的来历吗？也许下一刻她就会是你的敌人。
　　瑶儿，你也不小了，总是要大家纵容你，总是依赖他人？”
　　清澈的双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她知道云哥哥在说什么，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十五岁，每个拜月宫弟子都要经过一场历练，她单纯而无知，但是却活着走出了水镜谷，赔上了两个人的性命，一个是她的姐姐，一个是她的哥哥。他是在说，即便我的武功超群，但是却没有智智慧在这个江湖立足。
　　她不是没有闻到遇雪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黑衣和散落的的黑发，孤立，她是一个简单但是却活了很久的杀手。活了这么久的杀手，她杀死的人在她身上留下了血腥味还有浓重的怨念，是一种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痕。她简单到不懂得伪装，所以孤立在阳光下，孤立在人群中。
　　喜欢遇雪，想要抱着她，渴望她的抚摸。就像渴望亲人一样。有错吗？！！！
　　愤怒的眼神却在下一个变得惊恐——杀手吗？她是要来杀云哥哥的吗？但是并不是她可以接近我们的啊？
　　“云哥哥，雪姐姐她……”眼神祈求，她希望有人能告诉她真相。
　　“我们的相遇是个偶然。所以你可以收起你那无谓的担心。但是以后和她不要有任何瓜葛。”他温和地说着，但是话语里有无可抗拒的力量，身为拜月宫下一任预言祭祀的他的智慧。

　　她穿着蓝裳走上楼来，发上插着一个白玉簪，飘散在胸前的头发有一种违和感。她环顾四周，看到他们，就径直走来，坐在他们之间的位置。
　　他看着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或者说是不可思议。即便换了一身衣服，她还是不适应人群。他开始有点想念在荒原野林的日子了，虽然不得承认，她很适合蓝色。
　　看着化身成为小猫的瑶儿，他起身，离开。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一个人静静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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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半夜却醒了，毫无理由地醒了。
　　屋顶瓦上的连个人的脚步很轻，说话的声音也很清。但是他还是醒了。是因为寂寞吗？
　　他披上外衣，走出了屋子。看见在遇雪怀里发酒疯的瑶儿。
　　他其实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这么水灵的孩子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酒鬼。
　　抱着瑶儿的她像温柔的姐姐，仍其撒娇胡闹，却只是安静地坐在，微笑，然后安慰。
　　他也更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简单的人会是一个杀手。或者说杀手本来就简单。
　　因为不懂得掩饰，所以受伤，所以选择杀手这条路。
　　等他继承了预言的力量，他可以知道更多些，不是吗？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月光下了的两个人很久很久……没有言语，保持着一种仰望的姿势……

　　她背对着月光，所以他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却可以感觉到她的目光。
　　她从屋顶跳下，抱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瑶儿，走到面前。然后将瑶儿往他怀里一扔，转身便走掉，很潇洒，没有迟疑。
　　她是一个简单的人，但是他看不清楚她。
　　明明喜欢，却要拒绝。
　　她很冷静，并看清自己的路。
　　瑶儿在梦中依旧撒娇着，她流着口水抱着自己的手臂呢喃着：“姐姐，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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