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连环掐-4
碰到天气晴朗的日子,院子里就人声寂寂。下地的下地,去溪里的去溪里,走亲戚的走亲戚,只有几只母鸡带着一群孵出不到一个月的小鸡,在石头缝里觅食,晒太阳。两只土狗,晃晃悠悠地从天井到廊下,又从廊下到天井。直到中午时分,各家各户的烟囱开始冒烟,外出的人们又陆续的回来,整个院子又开始人声鼎沸。
开始做饭的人们挤在井边淘米洗菜,下地回来的人端着木盆洗脸洗脚,洗好衣服的人往外晒衣服,一派清和景象。然这种时候向来是生事之际,清过场了,大幕拉开了,只等开场锣响,相关人等,浓墨重彩,登台演出。
果不其然,西偏院一阵喧哗,拉拉扯扯地,就往中间的院子过来。一边拉扯,一边嘴里咿哩哇啦。霎时,洗菜的也不洗了,洗脚的也套上了鞋,晒衣服的把衣服往篮子里一扔,七手八脚,把两人架开。
那边两人被架开了,嘴上却都不消停,你指责我我指责你,虽然东牵西绕,可听得人还大致听出了一二三四五。
有放学回来的孩子们一路紧跟,热情高涨地作同声翻译:“遭贼了,东西全被偷走了。东西怎么会不见了?好好地搁在屋里,肯定是主家藏起来了。搁了这么久都没事,突然出去一天,回来就不见了。肯定是主家见钱眼开,把东西昧下了。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我给你打伙食费,住宿费,给你跑腿费……”
玉禾爹怒道:“我作什么要昧你的东西,那些木头疙瘩落你手里也许有用,我拿着能有什么用?又找不到地方换钱。拿山上的烂树根烂草皮,就要人给那么多钱,你骗子吧你!”
一个说:“我骗什么了我,我堂堂正正行医,树根草皮,都是中药,我又没把人医坏,给人医坏了,人家自会来找我,用得着你替天行道……”
一个说:“你不骗钱,那你就骗人家的宝贝了,其实那些木头很值钱,是不是?又得了个好名,又得了便宜……”
一个说:“我怎么得名又得便宜了?我就一个喜欢,那些木头能值几个钱?给你们不也是烂在墙上,劈了烧火?”
旁边就有人插话了:“怎么就不值钱了?你不还给锦心娘家开价一百块,一百块啊,一百块不是钱啊?”
俗家弟子气急败坏,一连串地嚷:“那不一样,那不一样,东西跟东西它不一样,有些它值钱,有些它就不值钱。”
另外一个人也起哄:“不值钱,不值钱那你急个屌!”
玉禾爹觉得大伙儿是给自己声援,一下子腰也挺了,身板也直了,牛哄哄的:“可不就是,不值钱你急个鬼!鬼才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
俗家弟子气得脸上的筋地蹦出来了,在那里团团打转:“我晓得了,晓得了,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全是一伙的。”
听到动静,平夏早从自家屋里钻了出来,两手插兜,站在阳光底下看热闹。锦素这几天因一直惦记着小哥哥和玉禾姐的那个秘密,平夏走哪儿,她就跟哪儿,时刻关注平夏的行动。
锦素见平夏笑得古怪,搬了把椅子爬上去,凑到他脸跟前问:“小哥,你们俩笑什么呢?你笑得象戏里的白脸奸相。”平夏一把捂住妹妹的嘴,把她摁在椅子上:“好好看戏,不要胡说八道。”
一只小公鸡原来呆呆的看热闹,不提防被围在人群中央,左颠右跑找不到空隙出来,毛了,张开翅膀扑腾起来,扑了玉禾爹一身灰。
玉禾爹气坏了,一脚就朝小公鸡踹了过去,然而,小公鸡早扑腾到另一个方向,玉禾爹一脚踹空,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哧牙咧嘴。院子里静默数秒,突然不约而同地暴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
玉禾得了消息,从东偏院赶过来,强忍着笑意,把父亲扶起来。玉禾爹嚷腰疼腰,又是喊腿痛,玉禾笑道:“我说你不要贪小便宜吃大亏吧,你不听,这下好,现世报。都闹成这样了,赶紧把那和尚打发走,才清静。”玉禾爹忙不迭点头。玉禾一边给父亲揉腰,一边和平夏远远对了个眼神,两人都是一笑,各自把脸掉开。
却听天井里咕咚一声,原来是井边看热闹的锦心,也不知什么缘故,突然一头插进了水盆里,不再动弹。事出突然,大家全傻眼了,那阵快活的笑声,还没落到底,就被人掐了一截,半上不下地吊在了半空中。
马上有人反应过来,一叠边声地叫:“锦心娘,锦心娘,不好了,你女儿晕死过去了。”有反应更快的女人,已经跑过去把锦心从水里捞出来,平摊在青石板上。
锦心娘从屋里跑出来,衣襟还没扣好,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前胸。她扑到女儿身上,开始拍打锦心的脸:“死丫头,别吓人了,赶紧的,睁眼睛。”又掐又摇了弄了半天,却没有反应,锦心娘开始慌了神了:“这是怎么的了?怎么突然这样了?别是冲撞了什么邪气了?”
有人提醒道:“哎,哎,这有现成的大夫呢,让他瞧瞧。”
另一个人却道:“得了吧,这个大夫,还指不定是什么大夫,要我说,锦心这小丫头,别是给他扎坏了吧。”
这话把锦心娘给提醒了,抬头一看,俗家弟子正好也挤进人堆来看究竟,这下锦心娘找到罪魁祸首了,扑过去就撕打:“是你,就是你,肯定是你,你把我女儿给扎坏了。你做人怎么这么坏啊,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怎么就这么歹毒,你怎么下得去手,她可才过完七岁生日啊……”
锦心娘发起飚来,如同母狮,俗家弟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渐渐的,又有几个男人围了过去。俗家弟子慌了:“我晓得了,我晓得了,你们是一伙的,都是一伙的,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是讹上我了……”
男人们扎着手,看他的窘相:“谁讹你了?谁刁民了?冲你说这种话,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该给你一个大耳刮。现在小孩还没醒,你就想溜?没那么容易。怎么也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早有人把三婆叫来,三婆年长见识多,对一些民间土法有经验。三婆说:“只怕是天热,大日头底下晒久了,中了暑。”
锦心娘这会也无心揪着俗家弟子,又扑回到女儿身边:“她平常中暑,不这样。也就嚷嚷头晕,可从没有晕过去。那个和尚给她扎了一针,难道不但没根治,反倒加重了?那还是被他扎坏了。”
三婆把锦心的衣扣解开,就着脖子狠狠地掐,才两把下去,脖子紫黑了,狠狠地掐了十数把,锦心哼哼唧唧的醒过来,轻哼一声,疼。三婆又把锦心的手指,脚趾,一个一个都抻了一遍,听到哒一声脆响,才满意地放下。又把脚踝窝,膝盖窝,胳膊肘窝处的筋脉捏了一回。停住了手,累得满头大汗。
三婆说:“还是中暑了,小孩子体力差,这两天天气变化大,你也不给她脱衣服,捂着了。你给抱回去,赶紧换了湿衣服,让她躺会儿,歇过来就好了。要是渴了,只给喝淡盐水,别给糖水。饿了,给她碗白粥,别吃油腻东西。”
这都是常识,几乎人人皆知,锦心爹自抱着锦心回家去。锦心娘落在后头,跟和尚算帐:“你不说扎了针就根治了吗?你不说你是少林寺来的大夫吗?骗子骗子骗子……”手指头直戳到他鼻子上去,戳得俗家弟子步步后退,直至落荒而逃,消失在东偏院,锦心娘才象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志得意满,在众人的笑声里打道回府。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