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会呼吸的痛

　　周铭峰很快就回来。
　　哈根达斯的冷温措施让冰淇淋完美无瑕。
　　我的巧克力火锅也做好了，我甚至在里面放了一些小汤圆，热气腾腾的，翻腾着水果碎块。
　　甜而不腻。
　　见我心情大好，周铭峰也很开心，他吃了好多，在我的连蒙带骗下，吃完了冰淇淋，又吃巧克力酱，几乎把锅里所有的小汤圆都吃了下去。
　　我被周铭峰压在身下，我心甘情愿被他压在下面。
　　这样我就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身体。
　　和当年的许七七一样，从相同的角度，以相同的姿态看见他的脸，他的身体，他残缺的右耳。
　　他的力气那么大，想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
　　他的力气那么大，让许七七挣扎不得。
　　他破锣一样的嗓音，我终于得到了证实。
　　他破锣一样的嗓音，也是许七七所形容的特征。
　　周铭峰抚摸着我的头，说：“宝贝，我还要给你唱歌，唱情歌。”
　　我说：“好。”
　　我偎在周铭峰的心口，听见他劳累之后的心跳。他的胃，里面有东西在翻腾，在消化，在侵害着他的神经。
　　我知道他会睡去。
　　吃得很饱又劳累过度的人总是很贪睡。
　　可是他这一觉，不会再醒来。
　　周铭峰当然不会再醒了，那锅巧克力粥，里面的每一颗小汤圆，我都包进了安眠药。小小的，白色的安眠药，是我那么多天聚起来的。
　　我为什么睡不着觉？
　　因为我每天都喝大量的牛奶。我喝咖啡没有用，喝牛奶却可以提神。
　　我为什么吃了安眠药仍旧失眠？
　　因为我根本没有吃，我把药都藏起来，聚集着，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我为什么一有空就开始做甜粥？
　　因为我要把自己做粥的本领，练习到炉火纯青，这样我才可以把粥做得糯糯的，再用巧克力掩盖汤圆里的药味，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那我为什么总是没日没夜地趴在鱼缸旁，看着那些穿梭于水草之中的金鱼发呆？
　　这与周铭峰无关，与我这场蓄意的谋杀无关。
　　只是因为我羡慕它们的自由，它们对周遭世界一无所知。它们以为那就是大海，大海却在遥远的彼岸。
　　我的精神又开始不正常，又开始胡思乱想。我想我真的遗传了夏走红的疯病，和她一样，一经触动，就开始想象着一些虚无可能的东西。
　　周铭峰说，我像鱼。
　　许七七也说过，我像鱼。
　　我是海的女儿，向往着变身为人。于是我劈开我的尾翼，忍住脚尖的疼痛，让自己直立行走。
　　在刀尖上跳舞，一滴一滴都是血。
　　既然我是一条脱离了自己群体的鱼，那么我就应该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我走进鱼缸里。
　　许七七送给我的长命锁在那里等着我。
　　一人多高的鱼缸，一人多深的水，我到水底摸索着寻找长命锁。我一定要找到它，我要把这枚长命锁交给罗结，叮嘱他，把它交个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子呵，她那么固执地相信，拥有长命锁的人，必定长命。
　　水草缠住了我的腿、我的手、我的身体、我的头发。金鱼游向我，亲吻着我的皮肤。我仿佛听见她们对我说：“九九，你回来了，回到我们这片大海里来。”
　　哦，这是一个小小的鱼缸，还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我又好像开始蜕变。
　　没有了肺，开始用鳃呼吸。
　　没有了手脚，开始用鳍滑行，用尾掌握平衡。
　　葱郁的水草中，横竖漂浮着的金鱼的尸首，以及最后一个，破灭的泡沫。我再一次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变成一条美丽的鱼，畅游在海水里。
　　这一次的美梦，是否仍旧会是她，许七七，用她不会游泳、不能在水里呼吸的身体，吵醒我？

　　我的寂寞，只有你知道
　　我的忧伤，只有你懂得
　　我们的身体，并非一人
　　我们的灵魂，却只有一个

　　亲爱的，请让我变成一尾鱼
　　游进你的梦境里
　　我们在梦里相遇
　　是一场，绝无仅有的浩劫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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