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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水
三
罚人挑水是清虚观的保留处罚项目，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代传下来，缺德得很。
翻七座山头，一路迷宫，遍布陷阱机关，挑回来把水倒井里，一天跑三趟，跑不够还给记着补上……很多新来的弟子被罚挑水，光是迷宫就要转上个把月，遇见陷阱机关还得喊救命，基本上说罚挑水一个月，大概都要折腾个半年多。
最倒霉是还不准白天去，说耽误功课，可其实飞觞最清楚那是为啥，就是整人呗，晚上那个黑漆漆的林子整人最好使。
越玲珑小狗一样紧贴着飞觞钻在林子里，四周一片黑的星光不透，万籁俱寂，就只有他们脚底下偶尔踩断一两根枯枝的声响，或者惊扰了什么小兽倦鸟，无限的寂静让人跟着大气也不敢出，越玲珑紧紧攥着飞觞的衣袖，生怕自己走丢了。
他这个运气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说他好吧，他还不受罚则已，一来就搞个最厉害的，所以大家都有点幸灾乐祸，纷纷说小师叔果然不凡，不是我等平常弟子可比。要说他彻底倒霉呢，也算不上，毕竟还有飞觞这个老手陪着他，一路上那些陷阱机关迷宫就跟他家养的一样听话。
越玲珑一路走又是巴结又是崇拜，这得被罚多少次才能这么熟，真不愧是大师兄！
他俩人在黑林子里走，后面飞觞招了两只熊精挑着水，飞觞叹口气，又叹口气，说无聊，真是无聊的要命。越玲珑便巴结他跟他聊天，一笔一笔说起自己在人间时候的事，什么招猫逗狗爬墙上树吃霸王餐，一边说，黑亮的眼睛在暗夜中也闪着光。
飞觞听了一会，忽然抓起他手看了看，又放下，道，“这么秀气的手，连道疤都没有，不像是过那种日子的人。”
越玲珑眨眨眼，“小时候家里也曾富贵过，是没吃什么苦。”
飞觞微笑了笑，“是，人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谁也说不准。”越玲珑深有感触一样点着头，飞觞又道，“你该不会是为了往日富贵所以来拜师吧，我告诉你那不可能，咱们的法术不能用在凡人身上，这是戒律，也是天条。”
越玲珑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找口饭吃……也不能总是吃霸王餐，我都快成京城一害了。”
飞觞扑哧一下笑了，想着清虚观未来掌教大弟子居然是这么个来历，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惊掉下巴，真是好笑。
两人又走了一会，越玲珑扯了扯他道，“师兄？”
“嗯？”
“师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师父？四师叔？他不是人啊。”
“什……么？！”越玲珑脚底下绊了一跤，大惊，“不是人是什么意思？”
飞觞挑了下眉，“你自己不是也觉得他近于妖么，四师叔原身是狐狸，就说，他是狐狸精。”
越玲珑头上冒出一层汗，结巴道，“怎、怎么可能？狐、狐狸也能修道么？”
“怎么不能？”飞觞看他一眼，“丁师叔也是狐狸精，还更厉害呢，清虚观没人是她对手。”
越玲珑这次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师叔也不是人？！！！！”
飞觞低头看他，眸光闪动，“人……有那种近于妖邪的美貌么？”
越玲珑瞪着他发呆，飞觞把他提起来，拍了拍他肩膀，“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大泽这个地方，是人间和仙界的交界，这里绝对是妖比人多。你看咱们对面紫霄宫，那一家子是麒麟，胭脂井辛夷姑娘挺漂亮吧，那是青蛇，还有木遮湖风家，是凤凰，南陵山方望城那个家伙，是头白犀牛，反正你出门遇见的，除了师侄们大多都是妖。”
越玲珑在他手里脸色变了几变，挤出一句，“他们……不吃人吧？”
飞觞好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他们修道的，当然吃素，吃你有什么好处？”越玲珑这才松一口气，飞觞却又附到他耳边低声道，“不过，你若说的是另一个吃法，那可就……嗯，呵呵……”
飞觞意味深长地看着微笑，越玲珑红着脸跳开，“笑，笑什么，笑你个头，老不正经！”
飞觞直起腰板着脸，“这有什么不正经，咱们清虚观也是一样不禁欲的，他们有些家里双修还是不传之秘呢，你以为你想修就修了？”
越玲珑瞪着他，“谁要修那个东西！”
飞觞暧昧地笑了笑，“是么？那你干什么总是打听四师叔，我还以为你……”飞觞还没说完，啊哟叫了一声，越玲珑一口咬在他手臂上，飞觞甩开他怒道，“你属狗的么？！”
越玲珑擦着嘴巴怒指他，“你亵渎尊长！”
飞觞仰起脸，长长地哦了一声，眉尖蹙起，“这倒是个问题……确实，双修是可以的，但是□□是不可以的，师弟，你果然一针见血，可惜，可惜。”
“可惜你奶奶个腿！”越玲珑贴着路边树根跟他划清界限，心里头万分鄙视这个满脑龌龊的大师兄！
“小心，后面有狼……”
飞觞幽幽道，越玲珑嗷地一声扑过来跳到了他背上，“师兄我错了。”
“下去！”飞觞挥了挥袖子，越玲珑贴在他背上幽幽道，“师兄我问你个问题。”
“问。”
“大泽有龙么？你刚才说了麒麟凤凰白犀牛，都是神兽，龙也应该有吧？在大湖里么？”
“龙……”飞觞低声沉吟一会，“以前是有的，守护在昆仑仙境的入口，空明道那里，原本是跟紫霄宫一样，大泽最有势力的家族。”
“可是三千年前那一战，大泽龙族，全部战死了。”
“啊？！”越玲珑倒抽一口凉气，被飞觞一掌拍掉，“不要在人背后抽冷气！”
越玲珑攥着他衣袖喃喃道，“还有人，能杀死龙么？”
飞觞眯起眼，“当然有，这世上斩妖除魔的力量有多大，那些妖魔的力量就有多大，师弟，你是清虚观掌教大弟子，肩上的担子可重着呢。”
越玲珑茫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听到没有，只是问道，“师兄，你不会也不是人吧？”
飞觞轻笑了下，“不是。”
“那你是什么？狐狸精？”
飞觞亲昵地拍拍他的脸，“不告诉你。”
在飞觞招来的那两只熊精的努力下，他两人一路瞎聊很快走完了那三趟，在抱元守一井前分手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飞觞看了看天，说，“快去睡吧，距离早课还有一个时辰，还能眯一会。”
越玲珑听了一晚上匪夷所思的故事，正有些头昏脑胀，说了声师兄晚安便去床上消化这些惊天秘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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