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生

　　“不要跟我提我姐姐。你不配。”
　　赵玥拿起面前的卡布奇诺，轻轻地呷了一口，正眼都没瞧过元宵一眼。

　　咖啡店里咖啡香味馥郁，旧式唱片机里不知是放着谁的歌曲，女人的声音低沉恍如呢喃。店里的环境原是布置得极好，茶色的落地大玻璃把店里店外断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小卡座，卡座顶吊挂着一盏用宣纸粘糊成的方形橘色小灯，灯光并不刺眼。
　　赵玥一进门便觉得这地方真暧昧。
　　她对面的元宵背靠着沙发，整个人斜倚在扶手上，翘着腿，那样子慵懒得像一只猫。听她说的这么一句，他也不觉意外，只缓缓地拿起手中的烟吸了一口，盯着赵玥，白色的烟气从口中吐出，氤氲着冉冉上升，一时模糊了视线。
　　赵玥微皱眉，低下头便是一阵咳嗽。
　　元宵笑：“我倒快要忘了，你一直讨厌烟草的味道。喜欢的烟草味的，是你姐姐。”话虽如此说，他还是把只吸了一口的烟灭了，顺手拿起面前的一杯红酒，没有喝，就这样握在手中，不停地晃动着。
　　赵玥缓了缓气，抬起头，直愣愣的目光就这样迎上元宵的视线。她望着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还有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她姐姐，心中那股无名的火气就直窜上脑。但转念一想顾忌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深呼吸一口气，生生把那怒气吞了下去，压低声音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他回答得极快，仿佛是不加思索的一句话。说话时他并没有看着赵玥，目光只盯着手里杯中晃动着的红色的液体。可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牙尖的赵玥一时失语了。她本以为他只会像以前一样笑笑不作回答。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呆了似地凝望着他。
　　赵玥不禁回想到从前。对着姐姐，他总习惯沉默，而姐姐却喜欢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无论是当他在吃饭或是在看书，那么的锲而不舍，自顾自地对他说着一些生活琐事。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搭话，只那样沉默地听着。
　　有一次，他在背后悄悄地对自己说：“你姐姐呀，就是一只聒噪的麻雀。”
　　她听了就偷偷地笑，脸颊一抹粉红，那笑容明媚得如盛放的樱花。稍而，琥珀眸子骨碌一转，就打趣着对他说：“可有人呀就偏偏喜欢麻雀。”
　　那时，他没有反驳她，只低下头轻笑，眼角眉梢都如染上了春风，那么的好看。
　　后来她在背后告密。
　　起初，姐姐听到他说她想麻雀就直嚷嚷着要去找他算账，可当听到赵玥说到他轻笑的时候，甜蜜就从心里一直流淌到脸上融化为动人的微笑。那个时候，她们都以为他的不语便是默认，默认着元宵和赵珂之间的爱。
　　忽然，她像是记起了什么，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甩了甩头，垂下眼，不再看元宵一眼。
　　“够了，真的够了。我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一丁一点的关系，一次便够了。”
　　说完，赵玥抄起背包，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宵依旧那个姿势坐在沙发上，手指不自觉地磨搓着光滑的杯子，眼中是一片酒红的影，然而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赵玥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她一眼，就连她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转头，只是等到赵玥完全离开了之后，他猛地举起了酒杯，这么一大杯红酒气也不喘的就灌了下去。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切似是意料之中。没错，从找侦探打听她的下落，到打电话约她出来，他一直都清楚只有这样的结果。然而，知道了又怎么样，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着这一切，真的只为一句“想你了”，可她就是不愿相信。

　　赵玥走出了门后，扑面而来的三月微凉的风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颤，可同时人也清醒多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有点气恼地揉了揉自己那一头细碎的短发，忽然就听到手机的响声。她翻开手机一看，原来是事务所的刘易发了条信息过来：“月姐！不好了！出事了！”
　　赵玥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差点没晕倒在大街上。她马上回拨电话给刘易，却只得到一把甜美的声音说“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此时的她心中是万分着急，箭一样冲到马路边上，挥手拦截计程车。
　　可偏偏遇上了下班车流高峰期，过往的车辆全都呼啸而过，直把赵玥当作透明人。情急之下，她忽地蹦出了大马路，张开了双臂。伴随着一下尖锐的刹车声，一辆黄色的计程车在离赵玥半米不远处停了下来。
　　那司机显然没料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突然跑到自己的车子面前，刹车时，把脑袋狠狠地磕了一下。他手捂额头，扭头伸出窗子破口便是大骂。
　　“臭破娘，想死也不要跑到老子面前来！”
　　赵玥却仿佛听不见一样，径直走到车门前：开门，上车。
　　司机好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了似的看着赵玥一气呵成的动作。
　　“麻烦到西昌街，快。我会付你两倍的车钱。”而司机神差鬼使地就发动了车子。
　　她一上车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全然没发现车后座，她的隔壁其实还有一个乘客。
　　待她醒悟过来时，她就看见一双狭长的眼睛弯弯地望着自己，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赵玥不得不承认，除了元宵，面前的这个男人大概会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可是，她不喜欢他盯着自己看的目光，不同于元宵慵懒迷离的视线，这人的眼充满了火焰。
　　她匆匆地望了他两眼，转而眼睛盯着车前。
　　她慢慢地说：“真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抢了你的车子。可是，我有很要紧的事情必须马上去做。要不这样吧，你的车费算我的就好了。”她的语气谦逊，而神态自若，毫无半点羞愧之色，仿佛她抢了他的车子是天经地义的。说完了，竟还不忘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那司机觉醒过来自己处在什么状况之时，手中不觉捏了一把冷汗。不过，谁有钱，谁就是大爷，而且原本那乘客不是没反对么。所以，车子就这样直往西昌街驶去。
　　原本坐在车上的男人觉得好气又好笑，一个奇怪的女人突然冲出马路抢了自己的车子，上车后把自己当作空气，语气和神态显露出这是一个多么骄傲的女人。被抢车，被忽略，被敷衍，他觉得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优越感在她面前倾刻荡然无存。
　　尽管如此，他还是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说：“万一我不同意你的提议呢？”他自觉，自己此时的笑容定可风靡万千少女，面前的这个又怎么会例外呢？
　　但赵玥没有转头，自然没看见他“迷人”的笑，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那好吧，车钱你就自己付吧。”
　　其实，赵玥知道自己的态度不好，可是心底如沸腾的油，灼热急虑，脾气没有发作已是难得，态度不好却是必然。
　　记得元宵以前曾说过她的坏性子再不改，迟早有一天会害了自己。而自己，话是听了进去，脾气终究是难改。多年后发现，他倒是说准了，可是，祸早已酿成，改不改也不能挽回什么了。
　　而那男人听到赵玥的话，“噗”地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这一声笑把赵玥从缥缈遥远的过去拉回到现实。
　　发现自己竟再次想起元宵，她就恨不得有人可以一巴掌把自己甩醒。
　　元宵，元宵，元宵！怎么今天的脑子里尽是元宵！真不该答应见他！

　　“哈哈，你真有趣！我叫段飞扬，今年２５岁，单身。”
　　赵玥蹙眉，这人是怎么了，想在这计程车上相亲么？她没好气地答道：“哦，段先生，你好。”
　　忽然，她扭头往车窗外望了望，忙招手叫司机停车，从裤袋子里翻出两百块随手往司机手里一塞。
　　“不用找，哦，对了，那个段先生，谢了啊，今天真不好意思了。”说完便风一般地下了车，向着一条小巷子跑去。
　　车上的段飞扬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真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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