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伞

　　菲利普第一次见到佩尔是在一个雨天。

　　像所有没有计划的单身汉，总要在冰箱空无一物才想起补给。而窗外，天杀的在下雨。不得已菲利普套上外套拎了伞出门。
　　雨过于绵密，开春的雨总是如此，无声中夹杂了躁动。打伞嫌麻烦，不打伞不出十分钟头发上，脸上，衣服上都会腻上一层水汽。不讨人喜欢的天气。
　　黑伞撑开，踩着水痕往附近的便利店走，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人不自觉缩缩脖子。外套拉链拉到顶，仍然遮不住脖子，今天他穿的是黑色带帽卫衣。黑衣和黑伞，看上去还挺搭。
　　隔着老远看到便利店门前凳子上坐了一个人，但坐着谁都和他无关。现在他只关心自己的胃，胃液在分泌，但没有食物让它消化。当菲利普撑着伞站在便利店门前，盯着门上的告示牌看了半晌，“你他吗在逗我。”
　　就是在逗他，告示牌上写着，“愚人节快乐，店主出去愚乐啦！”
　　“你是第三个。”坐在凳子上专心玩儿手机的人冷不丁来了一句。黑伞转了个方向，“你在跟我说话？”玩儿手机的手指一顿，手肘离开撑着的大腿，环顾四周，“还有别人吗？”雨下得细密而静默，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菲利普吐出两个字，抬起眼皮打量一圈眼前的高个子，抬脚，转身，走人。胃太空虚，他没心情和陌生人交流，也不想问什么“第三个”。
　　凳子上的人盯着菲利普离开，埋头在对话框输入，“第三个人也没有借伞给我。”一秒后对方回话，“祝你好运。”
　　“一个借不到伞的悲伤的一天。”他念叨一句，抬手伸了个懒腰，肚子配合地叫了两声，他也饿了。
　　“你什么时候找我借过伞。”没什么起伏的语调突然响起，扭头一看刚才站在店门被逗的黑伞又回来了。
　　“吓我一跳。”完全不像被“吓了一跳”，菲利普看他撑着凳子站起，个子比想象的还高。
　　“你怎么又回来了？”黑伞下的人看上去也不像什么热心人。
　　“方向走反了。”黑伞撑着，没有走进房檐下的意思。
　　“哦好吧，”高个子看了一眼伞，“其实我没想过找你借伞。”黑伞下的人安静看他一会儿，“好的。”转身又走了，这回是正确的方向。
　　高个子看人消失在街道路口收回目光，坐回凳子点开对话框输入，“不考虑支援我一把伞？”依然是一秒后回复，“请继续你的借伞计划佩尔。”高个子撑着下巴，开始思考人生。
　　抬头，房檐和街对面建筑物形成的缝隙中，天空依旧暗沉，细雨接连不断斜着飘下，完全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我饿了。”高个子又发出一条消息。这次过了30秒消息才回过来，“顺着你在的街道往南走500米，路口左转有便利店。”正是刚才黑伞去的方向。
　　“可我没有伞。”
　　“请继续你的借伞计划。”佩尔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对话框，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才和手机软件聊天。但等雨停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他讨厌这样绵密的雨，不如来场大暴雨。
　　黑伞又出现在视线里，黑伞下的人伞打得很低，佩尔几乎看不到他的脸。踩着水痕，黑伞一步一步靠近。细雨在伞面上打上无数个小颗粒，又汇集在一起终于撑不住重力顺着伞面滑落。
　　黑伞停在面前，黑伞下的人看着他，“你还在这儿。”
　　“雨还在下。”
　　“哦。”见高个子似乎很执着于借伞，菲利普也不强求。刚要走人，“咕噜噜……”菲利普扭头看高个子，眼里带了些惊疑，他确信不是自己的肚子在叫，刚才在便利店他已经垫过肚子。佩尔有点尴尬，又想原来这人也有别的表情。而菲利普已经又回复到普通的没什么表情。
　　黑伞走到房檐下，一直没放下的黑伞放到地上，菲利普打开口袋，拿出刚才买的面包，“先垫一下，”见高个子面上有些为难，“价格在上面，不过我没有零钱。”这就对了，佩尔不需要施舍，他只是任性的想借一把伞。接过钱，菲利普拿起伞又准备走人。
　　“呃……等等。”菲利普回头看他，一个面包不够吗。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借你的伞？”
　　“你要借伞？”菲利普以为高个子大概想离开便利店门口。
　　“我不能借你的伞。”菲利普看着高个子等他的下文，“我们不能同撑一把伞。”菲利普还是看他。佩尔心一横站到黑伞跟前，菲利普不得不扬起伞面才能看到高个子的脸。
　　“如果我们一起打伞，”佩尔拿过伞撑在两人头顶，伞面陡然升高，菲利普仰头看高过自己头顶至少30厘米的伞，几根雨丝马上打上他的脸，菲利普一个闪身闪到房檐下，高个子举着伞，无辜看着他，“你看，就会这样。”
　　躲到房檐下佩尔把伞还给菲利普，菲利普看他一眼，“那你不走？”
　　“至少在雨停前，”佩尔顿一下，“或者它下成大暴雨。”但他拒绝绵密细雨。
　　“好吧。”他也不喜欢这鬼天气。提着口袋刚走出屋檐，菲利普像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如果雨不停？”
　　“运气不会那么糟吧。”佩尔撕开面包包装。黑伞下的目光让他有些尴尬，也许真的那么糟，天气预报说接下来一周都有雨。
　　“如果天黑雨还没停？”
　　“那也许我该托人买一把伞。”高个子啃完面包后脸上都是意犹未尽。黑伞停顿一会儿，重新回到房檐下，菲利普收起伞让它靠在便利店门边。抬眼看到高个子惊讶的目光，又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坐到他边上，便利店口袋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一起？我也还没吃。”看他不像在开玩笑，佩尔看一眼黑伞，又看一眼边上没什么表情的人，“你确定？”
　　“反正没什么事。”菲利普从袋子里拿出熟食和啤酒。
　　“不用工作？”
　　“至少今天不用。”
　　吃饱喝足，两人收拾完垃圾，坐在凳子上消食。
　　“喂，”菲利普叫高个子，“你叫什么？”
　　“佩尔，佩尔·默特萨克。”
　　“哦。”
　　“你呢？”
　　“菲利普，菲利普·拉姆。”

　　房檐外，天空依旧暗沉，雨下得绵密。

　　===

　　End.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