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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欺君
所幸氅衣的事总算是混过关去!可是宛兰却凭空添了一桩心事。直觉告诉她,那日在小佛堂那儿不经意间听到的那个尖细嗓音,与那日在垂花门内听到的声音是同一个人的。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一时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一再的告诫自已,忘了它,忘了它,可是思想总不随自已控制。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过了一个月,人不觉得竟消瘦了不少!再瞧宫内平静如昔,什么事也没有!而芳贵人也没什么异状,仍是往日那般趾高气扬的模样,一切似乎是自已多心了!想开了,那原存的疑惑不由得也渐渐的淡了下来!
这年的阳春三月,天气极是晴朗!每每到了晌午时分,日头就如盛夏一般灼烈!这样的节气难免让人神倦意怠,那芳贵人纵是再好热闹,午间也必是要进内堂歇息一个时辰。这日晌午,长春宫内鸦雀无声,大殿外独留着宛兰和丫头锦儿守着。
宛兰伏在殿角落的一张桌上,仔细的描着芳贵人要的那些花样。这位新主子脾性与容妃截然不同,吩咐下去的事,耽搁一会儿都是不成的。因而趁着晌午这空档,`她想赶在主子醒来之前尽快描完它。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衣裳窸窣,渐朝她走来。
她头也不抬,手仍旧描着,嘴里说道:“锦儿,主子再过一会儿就起来了,你快去拿些雪水煎些茶来候着。”
话说完,后面却没了动静。她不由得回过头望去,一愣,急忙从椅子站了起来,垂头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来吧!你主子呢?”乾隆微笑的问道。
“回皇上,主子在内堂里歇着呢!”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答。
乾隆笑笑,返身就要进去,一个闪眼,视线竟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见她一身月白色的宫装,外罩着件天蓝色的单层褂子,将她那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后颈映得如白瓷般醒目。心神一漾,忽起了一种想要伸手过去触摸的念头,这样想着,竟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正垂头候在一旁的宛兰哪晓得这位爷此时的心思。之前容妃受宠的那些时候,这位爷几乎每天都来,她端茶倒水的也如现在这般的在跟前侍候着,也不觉得有哪不妥,因而对于乾隆她从不曾生起任何的防备之心。此时只是因为这位主子爷总不说话,这才让她感到一丝的不安。“皇上,要不要奴婢先去传个话?”
乾隆急忙定了定神,急忙收回视线,心内却又不舍得离去,干脆一撩长袍,竟在刚才她做过的椅子上坐下了。“呃!不用,朕不过是随意走走!既是歇着,就别吵醒她了!朕在这歇会儿就走!”话罢,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什么的,讪讪的,只好左顾右盼了起来。“你刚才在做什么?”
“在描主子要的花样!”
“噢!”乾隆点点头,心不在焉的应着。
“皇上先歇着,奴婢这就拿茶去!”说罢,她垂首就退了出去。
乾隆怔怔的望着她消失在殿门口,怅然若失。想想也觉得讶异,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紧张个什么呢?自嘲得笑了起来,四下踱起了步子。踱到暖阁里的书架那儿,忽瞧见后面摆放着的那张青玉案上齐齐整整的放着一沓纸稿,踱了过去,随手拿起瞧了起来。
有人走了过来。“皇上,请用茶!”
他也不回头,只是问:“这字是你主子写的吗?”
宛兰羞涩的抿嘴一笑。“不是!前阵子主子想要卷《金钢经》,湊巧奴婢又识几个字,所以主子就把这差事给了奴婢!”
“你写的?”乾隆眉头一皱,表情微有些惊讶。他自小就在祖父康熙爷的熏陶下,对各类文化都颇为精通。尤其是书法,他更是喜好,这些年他搜求了历代书法名品,御览、御批、钦定多部传世藏帖。而眼前的抄写的那些经文字体,挺拔飘逸,实属难得。
宛兰却被他的表情给吓坏了。想她入宫前一直跟着父亲识字写字,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常自诩自个儿的字虽不成大气候,却也能看得过眼。怎么,到了这位主子爷的眼里竟变得那么的不堪了吗?一紧张,急忙垂下头去,“奴婢不才,求皇上恕罪!”
乾隆哈哈笑了起来。“恕罪?你何罪之有?这字写得真是好呀!朕该赏你才是!怎会怪你?哈哈哈……”
“谢皇上夸奖!”她蹲了个福儿,嘴角虽显得笑意,心里却是另一番的苦笑。
“来!”乾隆兴致大起,一把扫开案上的东西,又拿过一张纸铺在上面。“再写几个字给朕看看!”
“啊!“她愣了一下,不禁抬起眼看他。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一跳,脸儿莫名的红了起来。
乾隆二话不说,一把拖过她,站到了自已的身旁。“快些写,朕给你研磨!”
她垂着眼帘不安的瞥了瞥身旁的那件黄袍,更加发慌,这位爷行事实在是有失体统,但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又不敢拂逆他,只得定了定神,拿起搁在砚上的毛笔。
“写呀?”乾隆在一旁催促着。
“可是,”她轻声的问:“写什么?”
“随便写些什么!”
她想了想,轻盈落笔:玉帝行兵,雷鼓云旗,雨箭风刀天作阵。
乾隆大惊。这原是副对联的对子,这句是上联,是他在去年的一日中偶然想到的,还曾在第二天的早朝上让一干的王公大臣应对下联。这原本只是他随兴之作,却没料到这位貌不出众的丫头竟也知此句。“你可知这下联是什么?”
她笑笑,挥笔又写:龙皇夜宴,月烛明灯,山肴海酒地为盆。
“真是好字!”乾隆微笑的点了点头,脸上还若隐若现着一抹得意之色。“这对联是出自何处你可知道?”
她放下笔,俯首答道:“回皇上,奴婢不知!只是因为以前在景寒宫的时候,常常瞧见容妃娘娘写这个联子,所以便记住了!”
乾隆的眉头一皱,斜眼看了看她,然后俯头默默的注视着那副联子半晌,才淡淡的说:“你的记性倒真是不坏!曾读过书么?”
“小时在家读过一些,后来进了宫跟着容主子又学了一些!”
那乾隆爷听了,也不再问,只是闷着脸,转身就出了阁子。宛兰见他脸色忽变,心下诧异,却又不知自已哪句话说错了,瞧着乾隆在桌旁坐下,急忙端了茶递上去。
乾隆垂眉接过,揭开杯盖呼了呼,才想说话,抬眼间瞧见她一副紧张而畏怯的模样,不禁心又软了下来,原先到了嘴边的话,忍不住又咽了回去。轻叹了叹,端起茶呷了一口。茶水入了口,他脸上竟有一抹惊讶的表情。
“呃,这是什么茶,滋味这般好?”低头瞧着茶碗里的茶水,汤色明亮,红如宝石,闻之,一股醇香直沁心脾。不由得又喝了一口,“清而悠远,绵甜爽口,可是新贡的茶,怎的朕竟从不尝过?”
“回皇上,此茶是普洱府进贡的毛尖茶。”宛兰小心的答着,一面偷偷瞧了这位主子爷一眼。见他脸带惊讶,嘴角带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想她在宫中多年,早已学会了一套察颜观色的本事,见乾隆如此表情,想必是心情又好。至于刚才的发怒,宛兰只当是天子脾性如此,自不会多想。
“是普茶?”乾隆疑惑看着那茶汤:“怎的与朕平日里喝的味儿大不相同呢?难不成是内务府背着朕……”
她轻轻一笑。“皇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欺您呢?”
乾隆越发不解。“朕还真是有些糊涂了!”
“其实茶原是一样的。只是皇上平日喝的是普洱府进贡的新茶,而现在喝的这个,却是因贡茶未完全风干就紧压的发酵茶。这样的茶,内务府自然是不敢给宫里的各位主子用。”
“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回皇上,因为这些年容主子用的茶都是奴婢煮的,所以也就知道了一些!”
乾隆爷一震。“什么?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奴才居然把发酵茶拿去给容妃了?”
“是!”她无奈的笑了笑。“不过容主子却是喜欢得紧,她说,这茶汤清亮剔透,其香纯而不杂,其味厚滑绵绵,实是茶中精品!前些日子芳主子吩咐奴婢煎茶,奴婢无意间提了几句,谁想主子却上了心,派人要了些回来,奴婢用泉水煮了,主子喝了果然受用,用了几天,竟再不品别的茶了!”
话才说完,就听到乾隆开口问道:“你总是时不时的在朕的面前提起你的容主子,想必你定是希望朕也时不时的记起她来吧?”
宛兰一怔。提起容妃实在是她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没想到乾隆爷却因此起了这样的疑心。一时间,她脸色发青,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这丫头还真是让朕小瞧了你!”乾隆忍无可忍,压抑了半天的怒气一下子又窜了上来。
宛兰吓得急忙跪下。“是奴婢多嘴,求皇上恕罪!”
乾隆哼了一声,愤然转过身不愿见她。
耳边却又听到那丫头低声嗫嚅道:“其实……容主子从未因顺妃娘娘的事怪过皇上,容主子说,她本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却得到了这世间最大的宠爱,这一生,她已经感到很满足了!那些日子,她之所以不见皇上,只是因为太想念两位小阿哥的缘故。她不愿皇上见到她难过的样子。”
乾隆望着远处,有些怔怔的。若不说,他真的以为容妃是个善妒之人。原来竟是自已错怪她了!心里头渐渐酸楚起来。恍惚间,那些与容妃种种恩爱之情,不由得都涌上心头。如今芳魂已逝,再想见已是不能够的了!一阵胡想,心里越来越难过,不觉得竟掉下泪来。
忽然,一块帕子战战兢兢的从底下递了上来。
乾隆猛的回过神,伸手接过拭了拭。然后长长叹了声:“起来吧!她就是这个性情,有什么事都搁在心底,不愿意告诉朕。其实为什么要避开朕呢?两位小阿哥都是不过百日便没了,朕心里何尝不难过?”乾隆摇摇头,缓缓说道:“若你能早些告诉朕这些,她或许就不会……算了,朕心里明白,是朕辜负了她!”
宛兰泪如雨下!既明知容妃的性情,又为什么要那么冷漠她呢?他可知道,在景寒宫的那几年,容妃过的是什么日子……
正伤心着,乾隆语声一转,已然平静了许多。“只是人既已不在,再提起也只不过是徒添伤悲。从此之后,朕不喜欢再听到有关你容主子的任何事。你,可记住了?”
心中越发悲愤,她咽了咽,强忍着。“是,奴婢记下了!”
“这就好!”乾隆扯起嘴角笑了笑。“给朕说说,除了你主子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你还会些什么?朕对你实在是好奇得紧!”
“再不会了!”心已寒。她淡淡的回答。
“再不会?”乾隆一皱眉,眸子里却露出探究的光芒。“弹琴呢?”
“不会!”
“写字呢?”
“不会!”说一出口,她被自已吓住了!一时间又气又恨,这皇上怎么还有如此闲情捉弄她呢?
乾隆故意板下脸,语气生硬了起来。“好大胆的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朕!”
宛兰心头一凛,急忙扑通一声跪下身去……
“万岁爷,您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也不差人来唤臣妾!”一个娇美的声音忽的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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