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队队长

　　八、我其实并不聪明
　　实在是被那两个人吵醒之后，她再没能睡着了，才不得不给自己再找点事情来做。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书房？”
　　“……直觉。”
　　直觉？那是什么，林苗不相信，可是自己确实偏偏就是进了书房了。
　　她又问：“你怎么进来的？”
　　“……秘密。”王平不等她多想，直入主题道：“你找我，想说什么？”
　　王平坐在利秦平常坐着的椅子上，她看起来真的很累，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了。
　　“我只做了那件事。”林苗单刀直入，说：“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到底在哪里，可是，他不见的那天说去北郊的度假村有事。我不敢报失踪……后来发现36号发生的地点也是在北郊……”
　　“所以你宁可继续骗自己，他只是像以前一样，出门了？”
　　“……是。”林苗没有想到，刚一开始，对方就给出了这么锋利的问题，还真是……不留情面。
　　“他牵扯进这样的案子，我和利秦都会很为难，所以我故意模糊了一些内容。”说着林苗从书柜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王平：“这是我收起来的资料。没有给任何人。”见王平盯着她，赶紧解释道：“原件我不敢到处拿，准备先交还复印件，既然队长亲自来了，我自然要拿原件出来。”
　　“他注册达汝的事，你知道多少？”
　　“……”林苗心下一叹，每一问都正中要害，这让她先前的侥幸成为笑话。
　　“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我偶尔听他讲电话，知道他和姜汝关系比较密切，可能认识。”发现王平探究的目光，林苗别过头，难堪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姜汝没比我大多少，不可能是我的母亲。他们之间，不可能是情人关系。”
　　“你为什么觉得不是情人关系？”
　　“感觉，直觉。我爸确实关心她，照顾她，却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感觉。你也是女人，该知道我说的那种感觉吧！而且他们的联系真的不多。”林苗又拿出一张很久以前打印的电话单给王平，道：“这个可以证明，他们的通话很直白，有事他们联系，没事根本不会打电话，而每次通话的时间也不会很长。”言外之意很明显，恋爱关系的两个人联系频率不可能这样寡淡。
　　王平瞟了一眼那些电话单，重新看林苗，问：“还有呢？”
　　“这件事，是我想岔了，以后不会犯同样的错误，队长，我错了，给我个机会吧。”林苗低下了头。这样道歉，是不是会被原谅呢？林苗并不确定，但是，总不能不道歉。
　　王平靠在椅背上，似乎很随意的叹了一息，却一个字也不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林苗等的焦躁起来，她这是什么意思？不肯原谅？还是其他的什么？自己已经道歉了，她还想怎样？！
　　“队长……”
　　“先别着急……你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可不想隔些日子就得再来跟你谈话，搞思想工作。本来我就已经没有什么睡眠时间了。”王平示意林苗自己想后，闭上眼睛，她似乎在趁机补眠。
　　还没说完？什么还没说？她怎么不知道？！可王平那副笃定的模样让林苗火大，却不敢造次。她不懂，眼前这个人明明只是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鬼，怎么会有这么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王平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弯了一下嘴角：“哼！”
　　天真的人总是这么多，总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做的很好，已经尽力了，这就是最好了。其实不然，还差得远，进步的空间还很多呢，因为，你们完全不够。
　　就这么一瞬间，林苗有一种其实自己完全被看穿了的感觉，这怎么可能呢？可是，眼前这个正闭着眼睛睡觉的人，分明又让她觉得恐慌，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猎鹰盯上的猎物，她无处可逃。
　　这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林苗想了很久都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接下来每一次思想动摇的时候，她都会想起现在这种感觉。
　　她可以避雨，可以不看天空，可以捂住耳朵听不见雷鸣，却无法逃离空气的包围。
　　队长像空气，无形的环伺着她，无处不在，让她无处可逃。

　　“我不知道是谁的关系，什么关系，突然就收到通知，让我来报道。至于为什么那个什么梁西林和利秦打招呼……我也不清楚。”
　　“是吗？我以为在这里，你会更加自在的坦诚相待，像是……”王平没有睁开眼睛，却笃定了林苗的诧异，拉着嘴角继续残忍的剥离她的伪装，提醒道：“你和利秦是怎么认识的？我想知道的并不是八卦，而是诚意。其实你们每一个人靠什么关系进来的，我都一清二楚。”
　　王平随口一说，却让林苗听出了别的意思。
　　一清二楚！
　　林苗震惊了，一清二楚吗？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利秦担任队长的时候，可不知道所有人的家庭背景。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林苗没忍住，问出口。
　　“如果你只想这样半吊子的跟我说这些没意义的话，那就算了，咱们之间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这时候，王平睁开眼睛，垂着眼睑用那双疲惫不堪的大眼睛瞅林苗，疲劳没有让她看起来狼狈，那双眼睛带来的威压不减，让被瞅着的人越发无地遁形。
　　“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心思细密。我确定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装糊涂。你继续想想清楚，到底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就……”王平说着站起来就走，却被人抱住胳膊。
　　“你不能走！为什么？”眼看着王平就要离开，林苗慌了，她猛的扑过去，一把拉住王平的胳膊，不让她就这么离开。可手掌上的触感却让她立刻又松开了手，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烫了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平：“你……”
　　“抱歉，本能反应。”她随意解释了一句，收回自己的手臂，扭动了一下，帮助自己的肌肉放松，让它们不再那么紧绷。
　　“我不知道，但是我奶奶也是这样的，你真的和她很像。”她摸着自己的手指，回忆着指尖上残留的的触感，她们是一样的，可以温柔似水，也可以瞬间坚硬如铁，她们都是强悍而神秘的女人。
　　“相比之下，我一点儿也不像她，所以她才不喜欢我吧。她从来没有说过她是做什么的。”林苗终于松了伪装，开始坦诚。
　　“毕业的时候，爸爸问我想做什么工作，我说，不要太累，能早点回家，整理整理文书什么的就可以了。我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对吧？”她惨笑了一下，她胸无大志，不敢冒险，也不喜欢户外的世界，她不仅和奶奶不像，和父亲也不像。
　　“虽然爸爸没有告诉我，可我隐隐约约知道，是奶奶的关系。我很怕做错什么就给她丢脸，然后她就不管我了。”想起初到八处的日子，林苗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低泣道：“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能干、都牛气冲冲的样子，可我很普通，我不聪明，我甚至不敢抬着头说话，我不敢，我什么都不敢……所以我就躲在档案室里。”
　　看着林苗的样子，王平几乎可以想象那位是怎样严格的苛刻要求了年幼的林苗，大约也曾经给过她那种失望之极的眼神，在她依然没有前进后，则无视了她。王平暗自喟叹了一气，她很清楚那种典型的年代教育方式，有多么伤人。
　　“利秦……他经常来借档案，一来二往的就认识了。”林苗接走王平递来的纸巾，擦干净自己的脸，不让自己太失态，在王平的示意下，坐在她对面，继续道：“我爸爸经常失踪，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两年前，我看到那个案卷。”
　　“利秦也查到了我爸爸，来问我，我俩合计了一番，觉得这事不能捅开。然后我们就找了个机会，把我调进五队了。”
　　“你们查到什么地步？”王平问道。
　　林苗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公司是我爸注册的。利秦不知道我爸爸和姜汝联系的事，所以他坚定我爸爸有问题……”
　　“不……他不认为你爸爸有问题。”王平的语气很笃定，这让林苗更加迷茫：“怎么会？”
　　“而且他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
　　“！”这完全超乎林苗的接受范围，可王平的话，不会是假的，她只能相信她的丈夫，欺骗了她。
　　“呵……夫妻……”
　　王平看着绝望的人，到底还是不忍心，道：“我只确定一点，他确实爱你，爱你们的孩子。”
　　“队长，我是靠我奶奶的关系对吧？那我奶奶到底是……”
　　王平摇头，示意对方不要问，问她也不会说。
　　林苗无助的垂下头，好一会儿才重新打起精神：“那天你们来家里吃饭，是利秦提的，我以为他是想跟你打好关系，就答应了。包括后来说一起出去第二波，本来就说好我也跟去，正好小敏也说一定要去。我不知道你们各自都是什么安排，他那么说了，我就答应了，就像和你约定好不说话一样。”
　　“我其实并不聪明，所以我只能用小心翼翼的观察和揣摩别人来弥补……”可那种谨小慎微的日子，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明白，林苗自嘲的笑了一声，“进五队之后没多久我就怀孕了，再然后我们把收拾过的案卷放到最里面去了。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那为什么我来的时候，案卷在外面桌子上？”王平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林苗蹙起眉头，她仔细回忆了一会儿，道：“不清楚。凯哥跟利秦不一样，虽然他延续了我们的约定俗成，他也消极怠工，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无迹可寻，总让我防不胜防。你让我看卷宗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被翻出来了。我好几次暗示‘破不了，不要动’，结果都没有用。”
　　“不仅如此，你还利用凯哥的性子，挑拨他跟我吵架、对着干，让他带头不听我的话。”王平的笃定，让林苗再次难堪的低下头，却无从狡辩，她只能承认自己曾经确实做过的这些小动作，她确实是这么做的。
　　“还是队长厉害，只是进了一趟档案室，他就完全听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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