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弥漫

　　夏至蹲在插满了竹架、系满了绳子的菜畦前发呆。平房的好处，就在于有几小片土，可供妈妈尽情的发挥。夏末，菜地里已是风光一片，结了果的，没结果的，都是枝繁叶茂，密密匝匝。前两天一直在前后寻觅，总归找到了一片稍为空闲的土，精心将那个盆栽辣椒种了进去。塑料小盆的力量终是不能和土地的淳厚相比，辣椒才下土两天，就窜高了，叶子黑绿黑绿。

　　夏至妈在家门口偷窥女儿，不清楚夏至什么时候开始对不屑一顾的菜地发生了兴趣。她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种种猜测汩汩的冒了上来。夏至正沉浸在回忆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心思探测仪”的强力射线之中。

　　大运会的最后一天，夏至又给周铭磊试了一次表，看着体温表降到三十七度五的水银柱，长长舒了一口气。周铭磊死死扒住夏至的手腕，用小狗一样的眼神恳求夏至多呆一会。夏至想着要被场馆老师吹胡子瞪眼的呵斥，打了个寒颤，拼命的抽手。甩来甩去甩不掉，于是拿起床头的相框敲周铭磊的手臂。周铭磊吃痛，“吸溜吸溜”的松开手，夏至瞟了一眼相片里的中年美女，一边喊着“你多喝点热水”，一边风一样逃走了。

　　这一场中俄女排的对抗，是相当的热烈。夏至却忍不住地走神儿。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真实的梦，疲惫不堪。想着想着，脑电波有点卡带，卡在那张照片。看年纪，应该是周铭磊的妈妈吧，不过怎么那么眼熟。。。。。。

　　怎么那么眼熟。。。。夏至蹲得久了，觉得腿发麻，晃晃悠悠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大三了。这是个不一般的年级。各个系的学生会向来是由三年级的主政，二年级的辅佐，一年级的跑腿。经过了大一、大二的摸爬滚打，以及对高年级前辈的仰视，夏至他们这一年级，现在，唐而皇之的来到了“统治”的阶段。一切经验捏在手中，一切蓝图就在眼下。

　　京城的夏天多雨，或者不下雨也是包含湿气的沉闷。但一招上开学，天空永远做美，晴朗朗的大放异彩。迎新，是个永恒的话题。每年的程序类似，制度却越来越完善。夏至正悉心的整理着《探照灯》出版的新生手册，听见旁边一阵骚乱。抬头看去，是校长巡视走到了计院的位置，一些干部围了上去。张亮亮作为新一任的分团委副书记，热情的对校长的慰问表示了极大的热忱和感谢，话语间，流露出：“新团队由我带，你放心”的韵味。夏至陡然的色了一下脖子，寒气肆意。

　　宿舍里面除了每天多了些分配任务的电话，多了些讨论如何安排各种活动的主题，余下的生活，变化不大。谭妞子作了计院99党支部的组长，越发的正经。夏至对于社团的热情，已经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很多，但出于兴趣和一部分的责任，还是留下来，做了《探照灯》的副主编。这样一来，宿舍里就只有关彧无事一身轻。然而，她却显得并不怎么高兴。问起来，只是说，放了暑假回来，和斯文男友之间，淡漠了很多。淡漠这个东西啊，完全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夏至心里想着，也没有太在意，继续打电话筹稿子去了。

　　宿舍外面，和以前比起来，不同的就有点多了。夏至身边的人，不再是隔三叉五的竹子、张亮亮或者谭妞子，而是固定的变成了周同学。周铭磊经常美美的弯着个嘴角，大大咧咧的却又丝毫不马虎的提着夏至的左手走进教室，赶上老师还没来的时候，就会有口哨声从教室的尽头传来，八成是龚傅或者思达。

　　夏至有时候会发呆，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好。高中的地下恋情谈得久了，一下子见这么大面积的光，不免觉得有点曝光过度。周铭磊不管这些，有时，攥到手心里攥出汗来，就换成勾两支手指，还晃呀晃得，显得更是张扬。两个人做朋友的时候，就经常聊天，做了男女朋友，越发得没完没了。每顿饭都延长到了一个小时，饭后还增加了极为健康的散步运动。然而有时候，夏至想来想去，却总觉得落了点什么。可是具体落了什么，怎么落了，她也说不上来。周铭磊人好没的说，对她也应该是真心真意，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好看的能电到人的心里。可是，到底落了什么呢？

　　夏至想的眼冒青光，使劲拽周铭磊的手腕：“哎！”
　　周铭磊正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干什么，用鼻音应：“恩？”
　　夏至捏他的胳膊：“你看什么呢！”
　　周铭磊撤了一大步：“你干什么！！！”
　　夏至眯起眼睛，“来来来，不疼不疼。。。。”
　　周铭磊貌似很委屈的凑回来：“你怎么老掐我？！”
　　夏至想了想：“你什么时候想跟我好的？”

　　周铭磊刚才还笑着，听了这话，又看了看夏至的眼神儿，觉得不像是开玩笑的，于是静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不告诉你。”
　　夏至凭空挠了一下左手，吓得周铭磊又往后缩。
　　夏至又问：“那你喜欢我哪啊？”
　　周铭磊忽闪忽闪大长睫毛，哼唧了一下，“凶。”
　　“胸？”夏至狰狞起来，胸？他喜欢平胸？？？
　　周铭磊又笑起来，“别别，别掐我。”
　　夏至双手圈了个圈，捏住周铭磊的大臂，“快说。你怎么那么黄阿！”
　　周铭磊抿一抿嘴，抿出两个梨窝，“我怎么黄了阿？”

　　夏至手上加码,“少废话。”
　　周铭磊拉着夏至，找了个木头椅子坐下，“你要是掐我，我就马上不说了。”
　　夏至点点头，心想：我可以忍着，攒着。。。。
　　周铭磊望了望天，似乎在思考，但他眼神很平静，仿佛这个问题早就想过，就等着有一天会有人提起。他微微侧过头，看住夏至，慢腾腾的说，“嗯。我觉得你挺凶的。”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虽然也是个贬义词，但比刚才那个正经了很多，夏至笑起来。
　　这一笑，却是周铭磊没有料到的，他不由得觉得有点发毛，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接着说下去，“嗯，然后我就想，这女生真凶，得好好管管。。。于是，就。。。”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你看上我，是因为想管管我。。。。夏至先是忽然觉得这种说法很有创意，继而却觉得委屈起来：这根本不是个谈恋爱的理由啊。想管管，不如学张亮亮当领导得了。想着，夏至把手从周铭磊手里抻出来，别过头去。
　　周铭磊似乎想到了小妞子的这种反应，赶紧一把拽住，“哎，哎，不带耍脾气的，我还没说完呢。”
　　夏至噘着个嘴，不答话。
　　周铭磊似乎在窃笑，“当然了，你看你也挺漂亮的，最最，别掐我！”周铭磊攥住夏至的两只手，“最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跟你聊天特开心，特有的聊。这回，你还满意？”
　　夏至心里美了一下，所以面上表情稍稍松弛，但转念一想，这也不算理由，于是“且”出来，“你怎么这么肤浅？”
　　周铭磊挑一挑眉毛，“哎？你凭什么说我肤浅？”
　　夏至扑杀扑杀大眼睛：“特开心就要在一起？”
　　周铭磊变得严肃了：“这就是你肤浅了。我问你，两个人为什么要在一起，那不是因为在一起开心么？那不是因为在一起由共同语言么？你选择一个人谈恋爱，难道你希望成天没得说，成天闹别扭，还是成天那啥，我也不知道那啥，总之，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么？”

　　噢。。。。。。夏至有种顿开茅塞的感觉：难怪我总觉得缺点什么。那是因为我们一起开开心心的走来，总是没心没肺的聊天，很少纠结，很少别扭。不像和李苍宇，谈恋爱谈得那么撕心裂肺。以前总是和闺蜜们总结点什么爱情箴言，夏至自认为挺专家的，可这回，就像遭遇了地震，曾经的理念被震荡的面目全非。

　　原来，落了的缺了的那点东西，是猜心。猜心猜得累，有时却像沉溺于毒品，不可自拔。换来的，是某时超越了现实的个别感觉，难以言表。夏至忽然变得茫然，不知要说些什么，于是，像刚才周铭磊一样，东张西望。她眼睛扫过身后那一排崭新的红砖大楼时，定下来盯了良久，突然轻轻的惊叹一声。

　　周铭磊没有追问夏至的回答，反而顺着她的惊叹问，“怎么了？”
　　夏至轻轻的笑：“这地方不就是以前的长春么？还有那个小礼堂。原来扒了是为了盖楼啊。”
　　周铭磊也轻轻的笑，“我刚才看了半天了。”
　　夏至蹙眉：“都拆了，那时候的回忆都没了。多可惜。”
　　周铭磊伸手按了按夏至的眉头，然后指着一栋楼上的“家属楼”三个大字，说：“有些事情，你习惯了，就觉得是好的，不过你仔细想想，小杂货店和能住很多人的楼房比，哪个更好呢？”
　　夏至哽住，是阿，习惯了的，就觉得是好的，可是，真的是好么？
　　周铭磊少有的没有拿夏至的离线开涮，他静静的攥着她的手，关切地看着夏至，故意朗声说：“你今天是不是为了缅怀长春，就不睡午觉了？”
　　夏至大惊，阿，午觉！太重要了，别人不睡我怎能不睡？于是神态慌张的站起来，使劲地拔周铭磊的胳膊，“快走了，快走了，很困耶。。。。。。”
　　周铭磊哈哈笑着，懒洋洋的站起来，揽了夏至的肩膀，“半小时阿，下午没课，咱们在图书馆自习吧。”

　　走到宿舍门口，夏至忽然想起来周铭磊家的照片，于是沉吟了一下，转头问：“我还有个事。。。”
　　周铭磊已经拔腿走了，他冲着身后摆摆手，“快去睡，下午再说。”
　　说起睡觉，马上就觉得困。夏至揉了揉沉甸甸的眼皮，兀自点了点头，是阿，下午再问，不差这一个半个小时。

　　周铭磊在图书馆占了座，想着要出去买瓶水喝，于是往牛仔裤的屁兜里塞了钱包，往外走。刚刚拐进小卖铺的胡同，突然间，一左、一右，两只胳膊被紧紧地钳住。心中大叫：不好！嘴上跟着喊：“别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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