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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旧事
手一扬,茶杯向前一挥,热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快如离弦之箭,携带劲风直射向佐佐木胸前。
佐佐木只觉胸口一阵炙热伴随着更为劲烈的如铁锤抡胸般的剧痛,霎时喉口微甜,唇角溢出血丝来。
“你……”他瞪大双眼往后直退,狰狞的面目噙起巨怒,“给我抓住他。”
围住越前的五个人立时欲拔剑出来,哪知还未及抽出已是数声惨叫,只见越前手中的筷子已然牢牢刺插在其中两人手中。
“这下子都没办法吃饭了。”他惋惜一叹。见那余剩的三人已抽出剑朝他刺来,当下身子一斜,手向桌一拂抱起爱琴,向上凌空旋起,足尖轻点椅沿,直退至窗边。
那三人见他已无路可退,顿时大喜,一并围攻上来。明晃晃的长剑映着窗外雪光,极尽阴冷。
“好慢!”被逼至窗边的越前缓缓吐词,“比慢的话我可以更慢。”
那三人见三把剑一起攻击竟数刺不中,一时也有些惊愕,却见越前单手抱琴,另一手朝前缓缓一拨,速度缓慢到竟可清楚看到手指关节。但意外的是那三把长剑当下就被挥飞出去,回落至地垂直插在那三人足尖不到一寸处。
一时间,客栈内寂籁如无人般,那三人已吓得跌坐在地,不敢动弹。
佐佐木立时怒极,“你们几个废物,他动作那么慢,你们居然还被打飞,废物废物!”
越前轻轻一笑,“我就说我可以比你们更慢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功力了。”一直坐在窗边径自饮酒的男人低声叹道,“看似缓慢实际所见的只是手影罢了。”
方才握剑欲出手的素衣男子这时也朝他多看了几眼,很快视线又回到越前这边。
佐佐木恼怒地瞪着越前,“你这小鬼……”
拔剑攻上前来,剑势阴狠毒辣,招招直取他命门。
越前抱琴躲避来剑,丝毫不见慌乱。雪裘下摆飘飞,身子忽左忽右,脚步轻灵稳健,咋一晃眼绕到佐佐木身后去了。佐佐木气喘连连,根本连他衣角都没沾到半分,顿时发了急,双眼怒红,大吼一声冲上去朝他下盘刺去,哪知越前稍侧身躲过一剑,左掌朝他探来,微贴在他腹部一推,佐佐木即痛呼一声向后跌飞摔在桌椅上。顿时桌椅碎落,盘碟脆响。再一摸嘴角,血丝汩汩,一时间也吓傻了。
“你……”
越前回头一看自己那桌子菜已面目全非,被佐佐木的剑刺得桌椅都破烂不堪,顿时眉心微皱,不满之色浮上脸。
佐佐木当下恼羞成怒,抬手拭去血丝,瞧见刚才那女人正蹲在离他不远处发抖,脸上又浮起狞笑,伸手一把抓住那女人的头发扯到跟前来,长剑架在她颈项上。
“你竟敢惹到大爷头上来,我……我会让你后悔的。小鬼,你不是想英雄救美吗?过来啊!”仰天狂笑,“你敢过来我就割断她这漂亮的小脖子。”
越前注视着他跟前的女子,她已然面无血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口唇张合发不出声来。
“技不如人就喜欢耍手段。”越前低哼一声,瞥开眼望见窗台外纷扬着碎落的雪,想必是方才打斗令屋顶颤动抖落下来的吧。
“你不是很想逞英雄吗。”佐佐木手中剑往下一压,那女子颈项处冒出血丝来,“那你就试试看吧。”
“你不要太过分了。”一直坐在角落的素衣男子终于按捺不住了,“这可是皇土之下,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佐佐木一惊朝他看去,“关你什么事,爷我就是王法!”手一压,那女子梗着喉泪落满面,连呜咽声都不敢发出。
越前望着那把架在女子颈上的剑,脸色沉下数分。手抚爱琴,低声道:“竖子不可教也。”
手指用力一拨琴弦,沉重的弦音震响,如音锤落地,不绝于耳。只听得佐佐木凄声惨叫,长剑跌落,他面目扭曲跪倒在地,窗外大片碎雪自屋顶滑落,隐约听见屋顶发出不耐的“吱呀”声。一时间雪堆碎地声与惨呼声连作一片。
“掌柜,再置一桌菜。”越前回头看了一眼吓愣的人群,语气平淡地说。
“咦?是,是!”
“我会让你后悔的……”佐佐木满口鲜血,浑身无力被几个手下扶着出门。
“慢着,”越前顿了一下,“这修葺费用记得给。”
佐佐木回头用愤恨的眼神瞪了他最后一眼,终是不济晕厥过去,手下人忙架起他冲出门去。
“都找不到好的位子了。”客栈里桌椅摔作一团,他环视一周,完好的位置还有人坐着。
“不介意的话,请与我合席吧。”坐在窗边的男子朝他露出微笑,“在下尾本贵久。”
“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也分一杯酒?”素衣男子走过来对他二人点头,“在下佐伯虎次郎。”
尾本回他一笑,略带吃惊道:“原来是丞相公子,久仰大名,请吧!”
“客气了,湘南门门主的大名在武林中也是如雷贯耳。”
丞相公子?佐伯?越前不禁朝他多看了几眼。风度翩翩、彬质有礼,举手投足间带着些许书卷气,却也不失精明干练。
“越前公子,请坐!”佐伯抬手示意他先坐,“越前公子的名号,我也听闻不少。前不久刚破了滨州人口失踪一案,听我爹说,连皇上也很想亲眼目睹你的风采呢。初秋那会更是为不二山庄洗刷了通敌罪名。佐伯在此先谢过越前公子了。”
“谢?”
“我与不二山庄的少主不二周助是至交好友。你为不二山庄洗刷罪名,救了周助全家,我实是感激不尽!”
越前怔愣点头,不二和佐伯是至交?一时间眼底黯下异色。
“过奖了!不二亦是我初入中土第一个交的朋友,相助亦属常情。何况那也并非我一人之劳。”
“越前公子谦逊了。”
越前道:“唤我越前便罢了。”
“想不到越前你年纪轻轻,功夫如此了得。听闻你的轻功就连那素有‘翔燕’之称的不二周助也甘拜下风呢。“尾本执起茶壶欲为他斟酒。
越前忙伸手掩住杯,“我不饮酒,喝茶即可。”
佐伯点头道;“越前还未及弱冠吧,确实不该饮酒才是,掌柜,上一壶热茶!”
“马上来。”
“不过最令我惊异的是你最后那一招,竟能隔空震裂他的五脏内腑。”尾本话中丝毫不掩敬佩之色。
越前抬眼注视着他,这个男人,不简单!眉温目秀,举止优雅,谈吐间难掩尊贵之气。
“佐佐木受你之前茶水一击已内伤在身。那一声沉重浑厚的弦音,更使得他五脏内腑难拒震裂,真是大开眼界了。”
佐伯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这些旁观者安然无恙了。越前,有机会定要向你讨教几招。”
“公……公子,”细微如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越前回转身,见是方才被佐佐木挟持的女子。
“谢……谢公子……救……救命之恩!”那女子面色如霞,张合的口唇轻颤,手中攥着罗帕不停地揉搓,“小……小女子……龙……龙崎樱乃。”
越前执起茶壶倒满杯,见她终于讲完话,举杯饮尽,道:“我只是教那个人礼节而已,与你无关!”
龙崎顿时手足无措,一张小脸写满焦急窘迫,“公……公子,我……”
“龙崎樱乃?莫不是那青元派掌门龙崎大师的……你是?”尾本问道。
“那……那是我的祖母。”
“原来是龙崎大师的孙女,快请坐!龙崎大师近来少在江湖走动,身体可好?”
龙崎见佐伯面带微笑,风度翩翩,小脸更是羞红,透着霞色的肌肤好似伸手一掐就能溢出血来。“谢谢!祖母身……身体安康!”
“是吗,那就好!”佐伯微笑点头,又转而向越前,“龙崎大师在武林中威望甚高,她所带领的青元派是武林三大派之一。说起来周助可是曾师从于她,还有周助的两个侍卫大石和河村也曾是她的弟子呢。”
“不二?是她的徒弟?”
佐伯道:“不算正式入门,周助只是曾受龙崎大师指点过武功罢了。”
“龙崎小姐为何会到这边城来?青元派不是在距此六百里外的天池山吗?”尾本问道。
“我……”她涨红了脸,紧张地直搓裙摆,“我出门帮……帮祖母办事!”
“原来如此!”
“公……公子,我……我……救命之恩……可……可否请公子到……到青云派作……作客,祖母会……”
越前微微皱眉,对于她讲话断断续续,声细如蚊有些无奈。这人应该不是结巴,只是过于紧张吧?
“救命之恩谈不上,我也没做什么。”
龙崎顿时不知所措,垂首不语,目中泪光闪动。
“咳咳……越前,龙崎小姐也是好意相邀。天池山人杰地灵,景色秀丽,去往一游也不妨。”佐伯见龙崎楚楚可怜的样子于心不忍。看这情势,怕是人家小姐被救后已心系在越前身上了。
越前道:“我不过路经此处,等会还要赶路,小姐好意越前心领了。”
“赶路?”尾本接过话,“听闻越前你要前往冰城,看来是不假了。不过我亦听说立海城城主幸村精市与你同行,这莫非只是传闻?”
“精市回立海办事了,我就是要往屈支郡等他。”
精市?佐伯和尾本均是一愣,相互交换了惊异的视线。这么亲昵的称谓?那幸村精市是何等人物,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有资格这么唤他吧。这越前到底什么人物?两人对越前又多了几分兴致。
“说到这天池山,那确实是人杰地灵,”佐伯笑道,“我曾有幸去过一次,至今难忘。天池山是出了名的美人之乡,英雄聚集地。”
尾本接口道:“说的是,二十年前武林第一美女皆川圆子就是天池山皆川山庄的庄主之女,听闻她的美貌可谓旷古至今无人能及。这二十年来亦未曾有人超越。”
“皆川圆子?”越前低声呢喃。
“可惜了那绝世红颜。”
“怎么了?”越前好奇地问。
佐伯道:“我也是听我爹说的,二十年前皆川圆子在成亲次日失踪了,皆川庄主遍寻不及,终于一病不起,不久后魂魄归西,皆川山庄从此没落了。想那皆川山庄当年可是富可敌国,皆川庄主更是豪气爽朗之人,武林中受他恩惠者不计其数。皆川圆子失踪后整个武林为之轰动,曾一时兴起寻美之热。但久而久之也便淡了。”
越前垂首思索,“为什么会失踪?”
“这……我也不清楚。尾本兄在江湖行走多年,可知内情?”
尾本笑道:“我亦只是听闻而已。要说皆川山庄的话,还得从二十年前掀起武林巨浪的那个男人说起。”
佐伯道:“你是说……传说中的武林神话?”
尾本点头道:“没错,便是那轰动武林一时的男人。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的名字也不得而知。武林中人叫他‘赤焰’。他就像一团赤焰突然之间燃烧起来,将整个武林烧得通红透亮,又突然之间消失匿迹。他的剑术出神入化,当年武林中与他决斗的人无数,而且多是武功高强的人,其中不乏数一数二的人物,像当年名震江湖的冷面杀手榊太郎、‘金狮子’四弥室和百花帮帮主花村夫人无一不是败在他剑下。他创下了江湖未有的奇迹,在一个月时间内打败了江湖数百高手。”
佐伯惊叹道:“如此人物,未得以见实是遗憾,那后来呢?”
“后来他去了圣道谷!”
“圣道谷?”
尾本点头道:“圣道谷机关乃天下第一关。关内藏有上古兵器和武功秘笈,令武林中人趋之若鹜。但从未有人能安然闯关。听闻圣道谷机关分为七道,第一道便是令无数人有去无回的幻尘阵。另还有各种怪异机关,听说是涉及学识、异术、武功、智谋、见闻、运筹帷幄之术等等。至今未有人得知具体内容。那男人身怀奇门异术,深不可测。为了找那圣道谷谷主伴田决斗,只身闯关,没想到最后真的闯过了。他成为第一个闯过圣道谷的男人,破解了圣道谷几百年来未解之谜。从那以后更有无数人企图闯关,但都一去无回。”
佐伯叹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连圣道谷那样的地方也能只身闯过。”
尾本一笑,道:“他是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他的剑术招式奇异特别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越前只觉胸口微微发热,隐隐悸动。他曲起手指,指尖抚过茶杯杯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那他又怎会与皆川山庄扯上关系?”
“皆川庄主在武林中声望极高,甚至曾一度被推举为武林盟主。皆川氏的轻功当年可是独步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皆川庄主更得一手灵妙医术,素有‘神医’之喻,他将五行术数完美地用于医术上,经他一手治愈的病人无数。当年皆川庄主仙逝,人人惋叹!那个男人就是听闻他的大名,知他在武学上有一番成就,竟公然闯入皆川山庄找庄主决斗。”
“那后来呢?谁赢了?”佐伯听的入神,不由得出口追问。
尾本看了他和越前一眼摇头,“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进了皆川山庄后就失了音讯。人们曾一度以为他已死于庄主剑下。但奇怪的是一年后皆川山庄竟传出喜事。皆川庄主大肆宴请武林豪杰,欲将他的女儿下嫁给那个传说中的男人。当时消息一传出,轰动一时,多少豪杰扼腕。成亲当天的阵势堪比皇家公主婚嫁。那个男人一夜之间变成了天下第一庄的乘龙快婿。就在所有人艳羡的时候,皆川山庄就发生大事了。成亲次日新娘不见了。”尾本看着他三人听得入神,微微一笑作了收尾,“后面的就如佐伯兄说的,遍寻不到新娘,新郎为寻找新娘也失踪了。从此以后,武林神话就此落幕。”
“皆川?”越前喃喃自语,“皆川圆子……”
很强烈的熟悉感,并不是因为那名字,而是听着尾本的诉说,那胸口下强烈地悸动。
“不过……我还听说另一些奇怪的事。”尾本忽然又开口,“但我觉得可信度并不高。”
“奇怪的事?”
“听说皆川庄主不只有一个女儿。”
“不只有一个女儿?”佐伯惊讶问,“可是武林中人知道皆川庄主就一个掌上明珠。疼惜无比,将毕生绝学均一一教授于她,所以她可不只是空有其貌,那德行才学就是男人也未必能及。”
“所以才说可信度不高,我也只是无意中听别人说的,当时觉得荒唐也没怎么在意。”见越前正低头思索着什么,又问,“越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吗?”
越前抬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缓缓道:“没有!”
“说起来,尾本兄可真是见多识广,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啊。”佐伯赞道。
尾本这下倒不好意思起来,抱拳一礼,“过奖了,我也是在各处听来的罢了。”
“越前,你是要去屈支郡等幸村城主,再一道前往冰城?”佐伯转而问越前。
见越前点了头,他又低头思考了一会,道:“我听说冰城建筑堪称一绝,城主迹部喜好华丽铺张。那宫殿豪宅的华美就连京都的皇宫也遥而不及,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了。越前,如若不嫌弃,可否让我一同前往?”
越前微微一愣,见佐伯目含期待,心下一沉,有些举棋不定了。
“有什么不方便吗?”
“这……”叹了一气,“令尊对立海所做的事实为过分了,精市恐怕会心有芥蒂,届时一路同行恐多有摩擦。”
佐伯听罢恍然,注视着越前淡静的侧颜,“爹是爹,我是我。他做什么事我阻止不了,但倘是伤天害理的事,我佐伯虎次郎怎可能同流合污。对于爹的某些作为我纵然不苟同,但他一意孤行不听我劝,我也无可奈何。至少我不会与他一道,所以……”
“所以佐伯兄才会离家出走吧。”
惊讶地看着尾本,“你怎知?”
尾本笑道:“丞相大人素来憎恶江湖中人,怎可能轻易让公子你出外。再说你出来却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去各处走走而已。若不是离家出走怎显得这般随性。”
佐伯低下头,“以前好几次出来都被爹派人抓回去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出来。游走于官僚之间早已厌倦,皇上赐我太子随读之职我也多有推搪。虚伪狡诈的面孔看的多了,还是向往江湖的豪爽侠义。”
尾本端起最后一杯酒饮尽,“佐伯兄,这天地间,不会有何处是真正只有正义没有邪恶的。江湖又何尝不是日日血雨腥风。正道与邪道难以界定,是正是邪不过表面功夫,被掩盖在正义下的邪恶你又怎会知晓。”
佐伯惊愕地看着他,半晌才回道:“尾本兄看来是多有感慨!”
“就如同你身处官场多年一样,我浸没江湖多年,有些事看得很清楚。”
佐伯垂首不语,客栈里只剩他们几人了。
“即使如此,我也想自己去亲眼看看!“佐伯忽然抬起头,“所以,越前……”
越前此刻已抱琴离座,“已经这么晚了,要赶路才行。不然下雪又该搁置了。”状似喃喃自语,看了佐伯一眼,“走吧!”
佐伯立即欣然起身,回身对尾本抱拳,“那尾本兄,我们就此告别了。有缘再聚。”
尾本点头回以一礼,“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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