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你水杯里的胡椒粉是我放的。
　　你交上去的作业本是我藏起来的。
　　你周末和谁去哪里我都了如指掌。
　　可是我已经没那么喜欢你了。

　　蝉声震天。
　　球场，球场周围树木的剪影，近黄昏。略显空旷的球场上只有一种沉闷单调的“咚、咚”声，天色将晚，几乎看不清运球的人的脸。
　　我却知道那一定是你。
　　每次你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独自溜到这个偏僻的小球场打球，上次你一言不发失踪了小半天，急得老周几乎发动全班人找你，最后我寻到这里，远远地看着你不停地投三分，捡球，投三分。
　　当时的我也远远地看着早就找到这里却没有通知其他人，只是站在你不远处陪着你，一言不发的童冰。
　　而现在这里没有童冰，我也知道你在等我。

　　曾经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待人坦诚就是把自己的缺点毫无保留的摊给对方，不能忍的一拍两散，能忍的就是毕生知己，见到心仪的人别说去争取，连正视自己的心意都不敢。儿时心思敏感脆弱，又常遭家人冷落，长此以往日渐乖僻。慢慢成长起来，所有的痛苦悲伤不甘心全被时间酿成麻木。谈天说地，嬉笑怒骂，一切举动都是惯性使然，既然周围人都这样过活，那就这样吧，甚至比周围人更加嚣张狂妄，借以掩盖麻木懦弱。
　　可谁未曾有过幻想？就算不是白马王子也好，随便是谁都可以，告诉我我迄今为止的认知全是荒唐的让人心疼的错误，告诉我所有的错误都终结于此时。
　　于是你出现了。
　　你是我的对立面，是我所有不堪的翻转体。体育万能成绩优异，永远热情洋溢，并非古板意义上的伟光正男主，却也可以做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越是深陷泥潭的丑陋，越向往遥不可及的光。

　　当时的我天真愚蠢，一心缠着你做好兄弟，觉得你为人阳光开朗毫不做作，被周围斤斤计较没有绅士风度的男生们一衬托更是毫无缺点，简直美好得要发出光来。
　　可是如果喜欢一个人，又怎会看到那人半处不好。
　　当时不懂如何讨好，没有同龄女孩故意制造相处机会一类的小心机，反而像个傻小子一样处处骚扰你引你注意。你不计较，反而与我闹成一团，你我相处如寻常狐朋狗友一般无二。
　　我暗自欢喜，却不知起点错了，便再也无缘想要的结局。
　　所有人都看得出我喜欢你，唯你不知。你我打闹时周围善意的起哄，时间久了我便把你的不反驳当做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认，自顾自欢喜。倒是忘了这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也忽略了你装傻的可能。
　　你不傻。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我已然忘却当时你烦闷的原因，只记得当时很吵，大家聊着学校周围的小吃，新出的漫画，哪个明星的轶闻，而你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沉默宛如激流中的礁石，不被一丝热闹欢乐感染。童冰站在你身边，轻声耳语。
　　然后石上突然开出一朵花来。
　　我猜我的脸色一定难看的要命，不然死党阿九也不会问我是不是胃病犯了。
　　我说是。我的胃也的确有点疼，毕竟半分钟前我妄图逗你开心时它被你打了一拳。半大小子下手不知轻重，本可以忍受的痛在看见你笑容的瞬间蔓延至胸腔。窒息，仿若溺死。
　　你不傻。傻的是我。

　　我依旧远远站在角落看你运球，投篮。或许是心神不宁的缘故，一个球都没有进。
　　我知道你在挂念童冰。

　　每个人都有英雄救美的情结，或多或少。自看见你的笑容后我静下心慢慢回想，想起许多我下意识忽略的事实。
　　比如安排值日时，童冰是每个月轮到的次数最少的，而安排值日表的是你。
　　比如每次你手里有糖有零食，总会漫不经心地扔到童冰桌子上一份。
　　而使童冰注意到你，慢慢进展成两情相悦，应该是那次放学过马路，你一把捞回了她，她惊魂未定地看着急刹的车与她擦肩而过的那次。
　　从前的我假装没有看到，即使你把应该是童冰值日的日子替换成我，把我分给你的糖果零食分给童冰，我都蒙蔽在你对我胡闹的纵容下，以为天下太平。
　　就算住院的时候，我都坚持认为当时你拉住童冰没有拉我，是因为童冰离你更远所以你觉得她比我处境更危险，你来看我的时候也轻描淡写：“平时动作挺利索，怎么那时反应那么慢？”
　　是啊，我怎么反应那么慢。

　　我知道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我热衷揣测人心，他人行为我轻扫一眼就可知其意十之八九，除了你。而我现在待你也如他人无二，不知应喜应悲。
　　你等我等得急了，不再运球，任篮球滚落，拿起手机指尖起落。
　　你找我是为了童冰。

　　我们的学校以古板严苛的校规闻名。你与童冰周末出去玩时被醉酒的人缠上，平日你不爱与人争斗，可是心仪的人在自己眼前被调笑又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动手。隔日你鼻青脸肿的来到学校，惜才的老周也保不了你，你从楼梯上跌下来的谎言一戳就破。
　　因为早已有人把这件事捅到校领导桌上。
　　斗殴和早恋。你斗殴的罪名已经坐实，早恋还差一个同谋。
　　所以你找到了我。

　　我接通电话，听着意料之中的恳求。
　　你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你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另外一个学校，我家里人都打点好了。
　　你说，你不要不说话，我知道你在听，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你为什么不来。
　　你说，我知道那些醉酒的人的朋友是你，上报到校领导那里的人也是你，可是我不怪你。
　　你说，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走很久很久，好不好。
　　直到你挂断电话，我始终不发一言。

　　你准备离开，四处找已经滚到我脚边的篮球。
　　我依旧站在那里，我的脚早就麻了，可是我依然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
　　最后你终于找到了篮球，也找到了我。
　　我看着你，已经不想去分辨目光中夹杂的诧异，迷惑，憎恶以及别的什么。
　　我只是看着你，笑得一如往常：

　　“你终于看到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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