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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宁
冬季的村落,自然是冷烟轻袅,落叶成尘,格外的萧索清寂。
平日也是人影寥寥,只闻幼犬孤吠,鸡鸣出晨,鸦归日落。
但上元节总是不同的,一盏一盏彩灯初上,映着清澈的河水光影幢幢,小商小贩集结成市,蓦然间就人声鼎沸,皆闭门落户,结伴出游,比肩擦身之余,又有一番清雅而世尘的味道。
夫妇,幼儿,鹤发老妪,一张张脸在人群中忽的露出头来,又很快隐去了。而能吸引目光追随的,往往是那些眉眼清秀,衣袂飘飘的青年男女,正如走来的素衫公子,面如冠玉,身形修美,手中折扇未展,衬着淡雅的长袖,在冬夜华灯之中,自成景致。
有才子,就有佳人。
寻寻停停十余载,似乎就是在等这样的一个时刻。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惊鸿一瞥的石破天惊。
少女粉衫黑发,黛眉秀丽,目送秋水,一张俏脸露着不经世事的稚美。
纤手携梅,淡红的梅影落在白皙的面颊上,一时间看得他七魂失了六魄,全然忘却非礼勿视的儒训,原本俊逸的气质竟多了一分纯朴的可爱。
少女被灼然的目光惊到,抬眼一望,七分入画,浮出一个俏皮至极的笑容,露着洁白的贝齿。
没有闺秀的做作,更不似村姑的粗鄙,宛若林间的精灵,刹那间至情至性,不食烟火。
正是此时,璨如红莲的烟花腾空而起,衬的少女如梦如幻,婷婷袅袅。
“看他的眼神,好像贼人。”她声音堪比珠玉,叱骂了一句,也不止住勾人神灵的笑颜,拉着一边的侍女就翩然离去。
只留下半抹倩影,一枝梅花。
伴着焰火声声落地。
——
“你到哪去了?可叫我好找。“
仍呆立原地的白衫公子被人猛地一拍,回首,是刚被家仆叫走的表兄吴生。
“子服,你可好?”吴生察觉到异样,对上表弟原本清冽而此时涣散的眸子。
他没有回答,又转过头去,凝望少女离去的方向。然而早已游人如织,芳踪难寻。许久,他跌迈了几步,上前俯身拾起那只寒梅,仍旧美的孤雅,闭月绽放。
很多时候,人都会把记忆中最妙约的一刻当作梦境,因为在一次次的回首中,它永不枯败。
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又不希望那真的是春梦一场,因为妙约往往短暂。
短暂,不是遗憾,就是思念。
那都将是种难诉难熬的苦楚凄凉。
——
王子服, 幼年丧父,自小聪慧,十四岁就考取秀才,入泮宫读书。
本是玲珑剔透的骄傲人儿,却自上元节怏怏回家,无精打采,把梅花放在枕边倒头就睡,眉眼间全是忧郁惆怅之色。不久,便郁闷成疾,吓坏了最疼他的母亲,老太太每日坐在榻边看着亲儿逐渐消瘦,往日的神采半分不可的得见,惆怅间添了无数华发。
其实,本就是思慕之心作祟,可无头无绪,如何向老人倾诉,前几年就定下了亲事,谁想新娘未过门便早早夭亡,若再以此事给母亲添烦增忧,情何以堪?
无奈念念不可忘那一颦一笑,秋水明目,着了魔似的惦记,只能梦中相会,一而再,再而三,像是上了瘾,分不清梦境现实,昏昏噩噩,颠倒黑白。
还是邻人提醒,这孩子莫非荒野游荡,撞了邪,被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吸了魂魄?于是慌手慌脚的,老太太忙请人施法驱鬼,结果和尚道士热热闹闹跳了一通,也只是让子服更加憔悴,病入膏肓,请来医师备了好几幅药,不见丝毫好转,眼瞧着就性命垂危,足足哭干了老人的一双明眼。
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本是愁得昏天黑地,举手无措,恰好表兄吴生前来探病,问了子服许久不得回答的王母象是久旱逢甘露,拉着吴生就不松手,吴生半是担忧半是跟着焦急,放下东西,考虑了半只香的功夫才进了里屋。
——
王子服正靠在枕边两眼无神,突然见了表哥,墨黑的眸子倏忽间就落下泪来,哭得好似个孩子,白细干净的脸庞,堆满了病态的疲倦,仿佛遭了大难,一蹶不振。
吴生隐去忧色,款款走去坐到床边:“子服,你这是何苦,有什么不方便和姨娘说的告诉哥,哥帮你。”
他与表哥向来交好,也不隐讳,只是不知从何提起,硬生生地蹦出几个字来:“我想她。”
刚说完,又是泣不成声。
堂堂七尺男儿无缘无故落得如此境地,让吴生也大感诧异,她是谁,何以让表弟清泪双垂?莫非真像王母所言,上元节在花灯中撞了游荡的鬼灵?
“不要急,难道是为了哪家姑娘?不妨说给表哥听听。”
王子服默然擦拭掉泪痕,这才细细道来。
“那日,你被吴三儿叫走以后,我见景致美仑美奂,便独自一人看灯赏月,没想到,却遇见了她……”提此,又有些哽咽:“她很美,简直没有办法来形容,枉我读了许多的书,竟然当场看傻了眼,硬是没有上前问问她姓谁名甚,那姑娘见我痴傻,笑笑便离开了,我自小生活在这,却从未见过她,只怕……”王子服垂头轻泣:“只怕此后也难以再见了……”
吴生这才松了口气:“嗨,此事简单,你又何苦憋在心里?”
王子服顿时睁大了眼,拉住吴生的衣袖就不放手:“难道……难道表哥有办法?”
“当然,你也太痴心了,早说出来,也了了姨娘的一块心病,你既然在郊外遇上那位姑娘出游,想必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明日我就替你去求访,这三山五岭的我也熟得很,定能将她找到。”
王子服如同黑夜里寻到星星灯火,顷刻间便精神了不少,吴生继续劝他:“如果那姑娘尚未出阁,事情就好办了,就算她已经许配出去,凭借着咱家的财礼诚意,也一定能将其求来,你就安心养病,不要再为此时劳心费神,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王子服闻言,刚才还涕泪横流,此时也是宽心不少,自觉地不太像个样子,又想到能再见那位姑娘,不由得露出笑容,也忘记说谢谢,拿出枕边已经不再娇美的败梅痴痴傻傻得高兴起来。
吴生又陪了一会,又出屋找到心急如焚的王母,把事情简单一说,王母也松开了眉头,连叹:“这傻孩子,怎么不早说,只要那姑娘是正当人家,这事我就做主了。”
吴生赔笑:“自萧小姐不幸,子服一直没提取亲之事,这回也好,王家的香火算是又有延续了,姨娘勿忧,此事就交由我去办,不出十日,定将那位姑娘寻到,也好让表弟早日康复。”
老太太连声道谢,进去为子服送了汤药,又打起精神准备起彩礼婚办了。
——
可惜好事多磨,任吴生在怎么探寻打听,愣是没找到表弟所说的那位天仙似的姑娘,不是形貌丑陋,就是没有去看上元花灯,整日的东奔西跑,累得他也不由得怀疑那是否是幻梦一场了。
忙了几天,偷偷得回去报告王母,她本来略为松快的心又陷入了焦虑,王母疼爱子服是有了名的,从来也不让儿子受半点委屈,子服也是心思细腻,这婚姻大事若是不如意,真是进了棺材都合不上眼。
因为有了指望,子服的身体逐渐好转,能够按时进食了,若是再让他失望一把,真是难以想象,吴生边找边瞒,无奈那笑容可掬的美女没有半点消息,急的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
——
一日,正巧吴生来与王母商量对策,王子服身子略好,也走出屋外,见了表兄分外高兴,几步就走上去忙问:“可有消息。”
见姨妈使得眼色,吴生哈哈一笑:“事情可巧了,你寻的那粉衫姑娘,正是我姑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表姨妹,前些日子我去拜访了,虽然家中有些亲缘,但不禁我所说,她也表示愿意,现在就等定聘,你大可放心。”
子服听了如沐春风,乐得不知怎么是好,拉着表兄开心了一会,又颠颠的抱回屋内,例行他每日的对梅思春了。
吴生和姨母对望一会,更是愁眉不展。
——
自此,每次吴生拜访都被子服截住问东问西的,开始吴声还百般劝说,但时间长了,子服不免不耐烦,每每追问那姑娘家居何处,吴生也是没有办法,只好信口雌黄,编了个远的,说是西南三十里远的大山中,又道聘礼准备妥当,让他稍安勿躁。
也是情绪弄人,这喜讯突至,让王子服也摆脱了病症,渐渐痊愈,没事便对着已经干枯的梅花,回味起当日那如花笑颦,陶醉不已,原来没对哪个示好的姑娘动心,怎么也不信书中讲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信了,而且常叹书中言轻,这入骨的思念又岂是三秋可以形容?
但纸包不住火,吴生找不到人,也不敢再来了,许久没见到他,子服半是奇怪半是着急,只得写信邀他,谁知吴生百般推拖,支支吾吾的表示少安毋躁。
这下子服动了气,心情又复悒郁,窝在屋里不肯出来,王母可是慌了,怕儿子再急出点什么病来,想来想去又挑了几家美貌的小姐追着给子服介绍,谁想儿子也是铁了心,看都不看,直曰非她不娶,勿做它念。
——
一件怪事百般波折,搞得一家人上上下下的不得安宁,王子服也是郁闷,不明白表哥说得好好的干吗又躲起来不肯朝面,夜深人静,对这落梅想到佳人笑貌,更是心急如焚,又转念一想,三十里也不是什么远路,大不了自己亲自去提亲,以自己的人品家世,何愁不成?
别看平日彬彬有礼,谈吐优雅,办起事来也是个急性子。想到能亲自寻到朝思暮想的姑娘,愣是等都不等,把梅花往袖子里一插,连夜独自启程,跑到西南深山里寻觅芳踪。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山里一派自然之貌,荒无人烟,日日夜夜的摸爬行进,也无处可以问路,吃了不少苦头,只能凭着直觉顺着方向一直走下去,手无缚鸡之力,就用这一颗苦心,念到那姑娘绝世之姿,也便没觉的多么不能忍受,颇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架势。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十里大约是到了,王子服爬上个山丘歇气眺望,眼前层峦叠翠,绿树如荫,宁静悠远的只能听到黄鸟啼鸣,尽是新鲜透彻的清冽气息,平日也是个风雅之人,见了如斯美景,他心情顿好,又提起一口气向前走去,险峻的山路渐渐消失,转了几个弯,子服大叹表兄竟不欺我,一个如同世外桃源的小村落蓦然间展现绰约身姿。
顺着小道走下去,进入荫翳的森林,见是房屋不多,走一阵才有个茅草屋,气氛倒是清雅,环境宜人。
一直到了村北,忽见一个雅致人家,门前栽着几颗扶柳,迎风曼妙舒展,翠翠的绿衬着墙内红桃白杏,颜色水滴滴的好看。
他愣一会,心想毫不相识不便打扰,又抬起衣摆准备离开,正是此时,一声清脆的呼喊让她恍如隔世。
像是春雨打在屋檐,玉珠落入银盘,妙不可言。
“小容!”
王子服怔在那里,茫茫然的想要听下去,却见那朝思暮想的女孩从东边亭亭走来,一头乌丝油亮分明,在太阳下如同最软化的丝绸,让那倾城的脸蛋更加纤尘不染,她拿着一朵杏花,正低头想要把它簪在头上,见到一位翩翩公子,白衫黑目,玉树临风,正看着自己目不转睛,就垂手拿下花,婉约一笑,万分醉人,缓缓地走入门去。
像是千言万语哽在喉中无意倾诉,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他寻见她,一时间又好像置身于上元灯火,烟花凌空绽放,照亮了那张他永远无法忘怀的脸。
他鬼使神差的想要跟进去,怕惊扰了她,打算叫声姨表妹,未曾谋面又不知如何开口。
越聪慧的人,遇情便是越木讷无措,王子服在门口苦苦徘徊,任太阳东升西落,几乎望穿秋水,也不见有别人可以攀谈。
倒是那姑娘,鬼精灵似的总在门口偷偷露出半张脸来,大眼睛眨了又眨,惊异这年轻人怎么还不离开,看得王子服越发觉得其可爱无双,时光流逝而丝毫不能觉察。
——
“你这年轻人是哪里来的?听荣儿说早晨就站在这里,想干什么?你肚子不饿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王子服如梦初醒,他看到眼前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目光明净的老妇人,知道她是园子里出来的,忙起来行礼作揖:“小生王子服,在此是在等候亲戚。”
老人似乎有些耳聋,王子服又大声说了一次,才点头询问:“你那亲戚姓什么?”
他顿时傻了眼,表哥可没告诉自己姑娘芳名,这何以解释?
妇人不禁笑出来:“你这个小伙子,连姓名都不知道怎么探亲?老身看你是书读多了成了呆子,来吧,到我家吃点粗茶淡饭,我让小容给你整理个睡踏,等明早休息好了回家问清楚亲戚姓名,再来探访也不迟。”
一是出来多时正巧饥肠辘辘,一是进去便可找机会见到那位姑娘,王子服顿时笑逐颜开,跟着老妇人进了这繁花中的农家院落。
路是白石铺成,干净美观,不落俗套,王子服踩上去,四下巡看,见两边落英缤纷,红花如雨,好似落入仙境,往西曲曲折折走了一段,再入一扇门,豆棚花架入了满眼,正是开花时间,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在枝蔓中摇曳,煞是好看。
老妇人也不像寻常农妇,极其有礼的请了子服入屋,只见屋内四壁泛白,光亮如镜,一只海棠从窗口探了进来,雕花的窗棂里外都美不胜收,米黄的垫褥坐席,红木的茶几坐榻,样样都干净雅致,显示着主人家的不俗。
他拜了拜手刚刚入座,就瞧见一个鬼精灵似的小丫头从窗外偷看自己,眉眼间的调皮率真倒与佳人有几分相似,不由愣住。
老太太叱骂:“小荣,快去做饭。”
她应了一声,娇小的身影倏忽间就不见了踪影。
原来是那姑娘口中的小荣,子服暗想,妇人又详细询问起他的门族家第,他如实禀报,老妇人惊问:“你的外祖父,是不是姓吴?”
子服诧异点头。
她一拍桌子:“那就是了,你原来是我的外甥,你母亲是我的亲妹妹。只因近些年来我家境贫寒,又没有儿子,才互相间失去联系,没想到外甥都长这么大了,我却见面不能相识。”说的面色悲喜掺半。
王子服也十分意外,说道:“我此次来,就是为了找小姨,只是匆忙之中忘记了姓名。”
老夫人慨叹了一会,谈起自己的情况:“我姓秦,膝下无子,女儿也是妾所生,夫君死后,她的母亲改嫁了,便把孩子留给我抚养。这女儿也不算愚笨,只是没受过良好的教育,整天嘻嘻哈哈的不知愁,人倒是不错。
王子服听了不由喜上心头,这便是那位神秘的姑娘了,没想到真是有缘千里相会,竟然这么遇见。
正想多打听点,小荣已准备好饭菜,乖巧的端进里屋准备妥当,只是临走时,别有深意的瞅着王子服挪揶嬉笑,又惹老妇人一顿责骂。
晚餐异常丰盛,肥嫩的鸡鸭加上自己种的新鲜果蔬,十分可口,老妇人一直给他夹菜,自是见到外甥的欣喜难耐。
用餐过后,小荣又进来收拾碗筷,眼睛弯弯的不住打量。
老妇人见她不喜,用拐杖点点地,说:“把婴姑叫来。”
小荣应声退下,不一会,门口就传来了让子服魂荡神驰的隐隐清越笑声,他喜极,老妇人倒是很不满意,又发火:“婴宁,你表哥在这里!”
笑声近了,转眼间,小荣就把婴宁推进屋,还是闭月羞花,一双凤眼眯的弯弯的,不好意思的捂住自己的嘴,却还是笑个不停。
秦氏瞪眼:“有客人在,你嘻嘻哈哈像个什么样子!”
见母亲不高兴,婴宁好不容易才忍住,向子服款款行了个礼,四目相对,王子服清俊的脸上全是痴情陶醉,用情之深,其心可谈,但婴宁确是未经世事的纯净,丝毫不能意会的样子,大眼睛里全是好奇。
“这是王公子,你的表哥,一家人竟然互不相识,真是笑话了。”
王子服浅笑,侧头问秦氏:“婴妹妹芳龄几许?”
谁知她耳朵实在不灵,本就有些暧昧的话只好再大声重复一遍,好不容易正形的婴宁又扑哧一声,乐不可支,笑得弯了腰。
老妇人道:“我就说她教养太少,你也看见了,婴宁已经二八,还一副孩子样,傻傻呆呆的。”
王子服又翘翘嘴角,秦氏问他:“你今年十七了,莫非是子庚年,属马的?”
“正是。”
“外甥媳妇是谁,哪天带来让老身见见。”
他微愣,转而清晰的说:“子服尚未娶亲。”
秦氏有些吃惊:“以外甥这等才貌,怎么十七岁还孤身一人?”又叹:“婴宁也是还为定下婆家,只可惜,你们内亲有阁,不然……”
王子服听了,也没表态,只是略有深意的看了婴宁,谁知花容月貌又让他移不开眼,似乎看多久都不嫌疲惫。
小荣嘿嘿的直乐,拉拉婴宁的袖子,悄声说:“你看着臭小子,贼眉鼠眼的还是那样。”
婴宁听了眼波流转,咬住嘴唇,实在忍不住又笑起来,赶紧对这小荣说:“走,我们去看看碧桃开了没有。”说着忙从椅子上遮遮掩掩的往外走,一处门口,哈哈哈的笑声就及其悦耳的留了一路。
“这个孩子,没心没肺的。”
老妇人站起来,又唤别的婢女来给子服准备床褥,拉着他左看右看:“你来一趟也不容易,一定要多留几天,要是觉得无聊,就去后院散散心,书房里也有不少书给你解闷。”
子服应下,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和衣而卧,却久久不能入眠,婴宁,婴宁,婴宁,眼前全是她的一颦一笑,弄得他既幸福,又痛苦,直到鸡鸣才缓缓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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