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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沈清言面若乌云，举过头顶的惊堂木饱含着怒火狠狠地砸在案上，开口呵斥：“那你如何解释上书奏折一事？”
鲍磊早已看淡生死，面对着暴怒的沈清言，却显得云淡风轻，睁着眼睛将瞎话编的滴水不漏：“我叔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根本不太管理政务，犯官虽然只是衙门里一个小小的代笔书吏，但因有血缘关系，所以经常代叔父处理县内政务。那道谎报灾情的奏折是我偷偷拟写的，那官印也是我偷的。”
沈清言闻言一时沉默下来，也不再问话，只是深深地望着鲍磊，一时之间偌大的大堂又恢复了平静。
沈清言见鲍磊不指证鲍春迪暗自不解，按道理说这鲍磊早就不甘心屈居于鲍春迪之下，如今事情败露，按照他的脾气，应该拖着鲍春迪下水才是，可如今却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倒是让人费解。只是若没有他的指正，这鲍春迪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
夏康在一旁见沈清言犯了难处，便起身行了一礼：“殿下，不知卑职可否与鲍磊说上两句。”
沈清言的目光转向夏康，见夏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便应了夏康。
夏康得了令，这才离开座椅，走到鲍磊面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子正好挡住了鲍春迪，切断了二人的视线交流。
过了半晌，夏康开口问道：“我听说你家里上有高堂，可是如此？”
鲍磊一怔，本以为夏康会问幕后主使或是官银失窃之事，可没想到问的居然是家长里短，心中的陡然警惕起来：“回夏大人，老母今年已有六十了。”
夏康继续问着：“我听人说你从小由母亲带大，可是如此？”
鲍磊一提起母亲，心中一片柔软，想起幼时生活不易眼里泛着泪光：“犯官幼年丧父，母亲为了犯官未曾改嫁，一直靠着缝补营生供犯官读书。犯官本想考个功名，让母亲不再为犯官受累，可犯官无能，中了秀才之后便连连落榜，最后只能在县衙里做个刀笔书吏。”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啊！”夏康闻言叹了口气。
鲍磊也有所动容：“虽然犯官为恶乡里，贪污受贿，但是一直都孝敬老母，未曾怠慢，说来也算是个孝子，不枉母亲抚养一世。”
“孝子？”夏康笑了一声，开口问道：“那你可知道你母亲如今生活如何？”
“深园大宅，锦衣玉食。”鲍磊规规矩矩的回答，却引来了夏康的质问：“真的如此吗？”
“犯官从未怠慢过母亲。就在上个月，犯官去看过母亲，虽然她老人家的眼睛看不清楚，但是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身体也算安好。”
“身体安好？”夏康嗤笑一声，出言问道：“那你可知道你母亲的眼睛为何患病？”
鲍磊的心房慢慢打开，也没了警惕提防：“母亲说是因为年轻时长年累月在灯火下缝补，累坏了眼睛，如今年龄大了，眼睛也就坏得更厉害了。”
“哼！可笑！”夏康猛然发难，厉声呵斥：“就你还敢称自己为孝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鲍磊闻言，十分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夏大人何出此言？”
“你母亲的眼睛是哭瞎的！”夏康的一声暴喝，犹如春雷一般在鲍磊耳中炸响，鲍磊怔怔地望着夏康，头脑嗡嗡作响，一张嘴巴张得老大，嗓子却像被木头堵住了般，许久发不出声响。
“这……这不可能……母亲他亲口告诉我的！大人切莫骗我。”鲍磊眼前浮现了老母慈祥的面孔，虽然白发苍苍满面沟壑，但那厚实的手掌却像自己小时候一样温暖。
“你的母亲早就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为你担惊受怕。手里拿着你送去的脏银，却全都攒起来，不敢花费一分一毫！吃糠咽菜，粗衣麻布。对你的期望变成了深深的失望，整日以泪洗面！”
“这……这怎么可能！”鲍磊猛得站起来，和夏康对视，神情激动：“我亲眼所见，母亲她锦衣玉食，满面笑容！”
“呵呵……所以我才说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啊！”夏康眼里透露着哀伤：“你那满头白发的老母亲怕你为她担心，面对你时强颜欢笑，穿平日里厌恶的衣服，吃你亲手喂的饭菜。可你又如何能够知道，一旦你走后，你那老母亲便留着眼泪说吃的不是饭菜，而是百姓的血肉啊！”夏康越说越快，说道最后额头上青筋暴起，握起了双拳，厉声暴喝。
“大人！”一滴滴眼泪划下，鲍磊大叫了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泣不成声：“我求您别在说了！”
“不说？为何不说？”夏康绕着鲍磊转了两圈，接着说道：“你死死撑着不开口，将所有罪名都担了下来，可是想着自己死刑难免，无法照顾老母，所以想将你那老母亲交由你叔父照顾，可是如此？”
鲍磊哭着，咬破了嘴唇就是不吱一言。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夏康伸手朝着背后的鲍春迪一指，厉声说道：“你可知道你这叔父背着你做了什么事情吗？”
鲍磊闻言，脖子一僵，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夏康，挂着泪痕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他，你的叔父瞒着你，将你给你母亲的银子尽数拿走，甚至让你母亲继续做成衣，美其名曰给你赎罪积德，待做成了转手便卖出去换成银子！就连下人都将她当成老秀女一样对待，这哪里是人过得日子，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可你的母亲却为你忍气吞声！”夏康愤恨，伸出十指，眼里也泛出了泪光：“你可曾摸过你母亲的手？”
见鲍春迪空洞的双眼，夏康冷笑一声：“恐怕没摸过吧！好，那我告诉你，你母亲的手上满是厚茧，十个手指上满是针眼啊！就你这般为人子的？还什么孝子……真是可笑至极！”
“我……我……”鲍磊气血上涌，直冲顶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跌坐在地上，通红着的眼睛怔怔地望着鲍春迪，见鲍春迪目光躲闪，心中便有了数。面上发白，惨然一笑：“大人，犯官……犯官……有罪！”言罢，鲍磊泪流满面，伏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整个大堂鸦雀无声，只响起咚咚的磕头声。
沈鸢站在一旁也红了眼眶，悄悄抹了一下眼泪。坐在堂上的沈清言也不禁想起了自己已故的母妃，悠悠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转而看向鲍磊，平静地问道：“鲍磊，你可还有话说？”
鲍磊昂起头，额头上的皮肉绽开流着鲜血：“犯官愿意招供，只恳求殿下让犯官在临死前见上老母亲一面，当面向母亲认罪！求殿下开恩！”言罢，一头磕下，久久不曾起身。
沈清言也为之动容，答应下来。
“多谢殿下开恩，卑职来世定然报答殿下大恩！”鲍磊又是拜了三拜，跪在堂下说道：“殿下，这一切都是鲍春迪让犯官做的。”
“你说的可是实话？”沈清言问了一句。
鲍磊三根手指并竖举过头顶，大声说道：“犯官若有半句假话，便死无全尸，不得超生！”
鲍春迪早在鲍磊磕头时就知道大势已去，此时鲍磊认罪招供，心里的那一点希冀也成了泡影。
沈清言见鲍春迪那肥胖的身躯跌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什么，吩咐左右衙役：“来人，除去鲍春迪身上的官服，摘了他头顶上的乌纱！”
“完了，全完了……”鲍春迪被拖到堂下这才回过神来，猛然抬起头正好撞进了沈清言冰冷的眼神中，跪着向前蹭了几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喊着：“殿下，饶命啊！殿下，开恩！”
惊堂木落下，沈清言暴喝一声：“鲍春迪，事到如今，你还不如实招来！”
“招，犯官全招了！”鲍春迪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如何谎报天灾，又如何暗地征税中饱私囊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没想到殿下您来了济县，犯官怕东窗事发，所以将所贪墨的银子转出城，没有物证，殿下便定不了犯官的罪。”
“官银失窃一案与你无关？”沈清言追问了一句。
鲍春迪一脸委屈，大声喊冤：“大人，此事绝不是犯官所为，就算殿下再借我几个胆子，犯官也不敢去盗官银呐！”
“你都敢欺君了，盗官银又有何不敢？”沈清言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鲍春迪，“来人将那几箱银子带上来！”
几口箱子抬上公堂，沈清言指着箱子说道：“你可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银子？”
鲍春迪摇了摇头：“犯官……犯官记不清了。”
沈清言眼瞪的圆如铜铃：“和丢失的官银一样，足足有十万两！这你该做何解释？”
“殿下，犯官真是百口莫辩啊！”鲍春迪带着哭腔：“犯官连死罪都认了，再认了这偷盗官银的罪名又何妨？可是……这真的不是下官所为，还请殿下明察！”
“那日犯官正好在县衙，忽然有一个官兵来报官，说是官银在济县失窃。犯官吓得想直接上报朝廷，可是收到了匿名的威胁信，犯官害怕也就没有追究，直接按照其他押运官银的官兵口供给慕容席定了罪。”鲍春迪将那日所见所闻尽是抖了出来。
沈清言深深地看了一眼鲍春迪，留下此人倒有些用处。
“来人，先将鲍春迪、鲍磊压入死牢，择日再审！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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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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