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君心

　　“血衣老祖！你不要欺人太甚！”

　　直插入云的山巅之上，寒冰派的掌门凌空而立，满脸怒容。

　　“本座境界虽不如你，但拼死也要拦你一拦！”寒冰掌门厉喝一声，“护山大阵已开！本门弟子听令！全力戒备！护住祖灵！”

　　立在寒冰掌门对面的男子轻轻一叹。

　　风唰地吹过，那人一头黑发掠起，月白色广袖长袍随风飘荡，眼眸微阖，细密的睫毛投下淡淡阴影，容貌俊美，唇角勾起，无奈一笑。

　　“我拿同等价值的天材异宝与你交换那灵物，奈何掌门如此固执。”被称作血衣老祖的男子缓缓开口，声音悠然，“那我只好强抢了。”

　　他左手中的折扇唰一下展开。

　　寒冰掌门一惊，忍不住在空中退了数丈，背后沁出冷汗。

　　血衣老祖，飞升后期修为，成名于千年前，百年前仙魔妖三界大战中，凭一己之力屠戮数百万妖魔，震慑三界。

　　传闻他百年前已然能够飞升，却因为那一战，本命武器受损，导致修为倒退，迟迟无法飞升。

　　世人都知道，血衣老祖有两件成名法宝，左手琅嬛玉扇，右手血衣傀儡。

　　他惯常穿月白衣衫，却得了个血衣的称号。

　　血衣之名，便由那傀儡而来。

　　寒冰派地处极北之北，是这方世界北域一霸，门内以冰系术法见长，门派上下弟子修习本门法术，都要依靠那往上几十代之前便由祖辈们守护，天然寒冰灵脉。

　　极寒之灵气，普通修士俱都无法忍受那寒冷，寒冰门上下却将那灵脉之上的冰敲成片，当做普通灵石来吸收。

　　这血衣老祖不知从何处得知，寒冰派供奉了数万年的冰髓初生灵识，此番跨越无尽海，便为冰灵而来。

　　冰脉没了灵气，便是死物，事关门派根基，寒冰门自然不会轻易将冰灵让出。

　　于是便有了掌门与血衣老祖这一战。

　　寒冰掌门眼见血衣老祖展开折扇，冷哼一声：“没了血衣傀儡，仅凭这玉扇，你奈何不了本座！”

　　那血衣傀儡在三界大战中损坏，据说当时四分五裂，这百年来，血衣老祖一直在寻找修补的方法，他寻冰灵，恐怕也是为了那傀儡。

　　眼下傀儡必不能出战，只有玉扇为武器的血衣老祖，寒冰掌门倒不惧他。

　　“是吗？”血衣老祖轻笑一声。

　　右手红光一闪，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他怀里。

　　腥甜的血腥味骤然弥漫开来，直令人恶心作呕。

　　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寒冰掌门这飞升初期的修为都感觉心脏紧缩。

　　是血衣傀儡！

　　寒冰掌门如临大敌，仿佛见到这世间最令人恐惧的东西，惊惧之下，他周身灵气陡然运转到极致，以防对方突袭。

　　那具煞气冲天的傀儡一身血衣，脸戴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倚在血衣老祖怀里，乖得像只猫儿。

　　传闻这傀儡的血衣，是鲜血染红的，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血衣老祖拉起傀儡的一缕发丝把玩，眉眼间神态柔和，如玉的右手抚上面具，语气却有些涩然：“又要让你疼了，不过别怕，这是最后一次，得到那冰灵，你我同生，得不到，你我共死。”

　　他对着一具没有灵魂的死物低语，竟像是对待情人一般。

　　寒冰掌门虽听过种种传言，当真亲眼所见时，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血衣老祖话音一落，轻斥一声：“去！”

　　右手五指张开，一丝灵气凝聚成线，与那傀儡背心相连。

　　傀儡带着腥风，朝寒冰掌门疾冲而去。

　　“困！”血衣老祖又是一声。

　　那傀儡双手结印，漫天血刃联结成锁，寒冰掌门避无可避，只得咬牙祭起法宝去撞。

　　血衣老祖玉扇一挥，一道凌厉的气刃斩出，傀儡紧随而去，寒冰掌门狼狈逃窜。

　　他一对法宝配合得天衣无缝，寒冰掌门的攻击都被那傀儡给挡下来，根本奈何不了血衣老祖分毫。

　　修行无数岁月，寒冰掌门还从没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候。

　　大能斗法，山崩地裂。

　　两人虽是站在云端之上，那庞大的灵力也将他们脚下的山峰碾压出道道沟壑。

　　寒冰门的护山大阵随之一阵阵晃动。

　　寒冰掌门寻到血衣老祖的破绽，祭出一招法术，周围温度急速下降，空气都被冻成冰渣。

　　若是中了这一招，就算那血衣老祖修为再深，也没那么容易化解！

　　眼见血衣老祖就要被冰冻，却听他又轻斥一声：“替！”

　　“砰——”

　　冰爆炸的声音。

　　傀儡竟然在那一瞬间与血衣老祖融合成一体！

　　再看时原地只剩傀儡，哪里还有血衣老祖的身影。

　　“囚！”这声音在寒冰掌门的耳边炸起，如一道响雷。

　　傀儡单手一挥，寒冰掌门被囚禁于血刃之中。

　　那血刃也不知道是什么祭练而成，以寒冰掌门这般修为，也对此无可奈何，且一旦碰到那刃，便血流不止，即便是止血的丹药也没有任何效果。

　　血衣老祖搂过傀儡的腰身，一手在那面具上抚了抚，看向寒冰门的护山大阵。

　　寒冰掌门面色一变：“血衣！今日你休想过本座这一关！”

　　他运转起体内灵力，竟是想在这里自爆元神！

　　“道友何必如此。”血衣老祖摇摇头，“我并非嗜杀之人，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我那傀儡囚笼的禁制非是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你若要自爆，那威力也破不开囚笼，伤不了我，凭白送条命而已，若是不信，你便试试。”

　　他说这话时神情淡然，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寒冰掌门也犹豫起来。

　　血衣老祖摸了摸怀里傀儡的长发，曼声道：“我这傀儡术有四法，分别为替、困、爆、囚，道友已见过其中三法，便让你见识这最后一法吧。”

　　话音落下，他右手一动，怀里血衣傀儡俯冲而下。

　　“爆！”

　　只听一声令山峦震颤的巨响，寒冰门护山大阵就此崩塌。

　　寒冰门的弟子们惊惶失措，看见天空中被困的自家掌门，更是有不少人操控法器便要前去迎敌。

　　血衣老祖左手折扇一动，那些飞上来的修士便一个个如下饺子般又跌落下去。

　　除了有些修为不够因此受伤，倒是一个身亡的人都没有。

　　他把傀儡收起来，抬手去收那冰灵。

　　此处寒冰灵脉绵延数万丈，冰灵于这山脉中诞生，说它是山灵也不为过。

　　寒冰门门派上下眼睁睁看着血衣老祖抽取了冰山之灵，他们身边那夹杂了寒意的灵气也霎时减少了许多。

　　这灵物灵识不过是初生，在血衣老祖手上缩成一团不懂反抗，寒冰掌门看得目疵欲裂。

　　没了祖灵，与废了他们寒冰门有什么区别！

　　“道友放心，我只取了这冰灵的十之八、九，还剩一二分在此，再将养个几百年，那灵识还是会再生的。”血衣老祖摸了摸手中那一团冰灵，“至于这囚笼，时辰到了自会解开。如此，在下就不谢了，后会有期。”

　　血衣老祖飘然而去。

　　寒冰掌门一口血喷出来，瞪着他的背影恨不能将他瞪个碎尸万段。

　　飞出许久之后，血衣老祖才咳出一口鲜血来。

　　为了震慑寒冰门，他操控傀儡爆了他们的护山大阵，灵力使用过度，其实此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是……他等不得了！

　　血衣老祖进了一处山峦，执扇开辟出一处洞府，布下结界，关闭洞府。

　　洞内漆黑一片，他取出十几颗照明用的玉石抬手嵌在洞顶，莹莹暖光照亮了他的脸。

　　又把傀儡取出来，令它盘膝坐在自己面前。

　　接着是各种各样的材料，灵尘蕊、目风铁、铜火枝、乾离皇玄缎、天涛草婴筋……五花八门不下百种。

　　最后才拿出了那刚刚得到的寒冰之灵。

　　血衣老祖伸手解开傀儡的衣襟，傀儡本是死物，然而现在，那具用天材地宝锻炼出来的身躯，却有着如同活人一般的柔软肌肤。

　　如玉的右手抚上傀儡的锁骨，往上，沿着喉结触到下巴边缘上的面具。

　　那面具没有五官，配着一身血衣，显得诡异无比。

　　血衣老祖将那面具小心地取下来，面具底下——

　　依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男子的手指触上那没有五官的脸，喃喃道：“当日不给你雕刻五官，便是不希望将我的意志强加给你，待得你日后有灵，自去选择自己的容貌。”

　　他收回手，唤出一座大鼎，将傀儡安置在其中，材料一个接一个抛入内，开始祭练。

　　“昔日老祖宗曾说过，傀儡终究是傀儡，变不成人的，无论是替、困、爆、囚，傀儡都是为人所用。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

　　“自我年少时学习制作傀儡开始，数千年来唯独做出了一具傀儡。我修习的法术因你而成，没有你我这一身修为便要减半。”

　　“当年爹娘死时，是你陪着我，每每遇到强敌，陷入险境，也是你替我承受伤害，我才得以活命，仙魔妖大战之时，更是因为有你，我们才能共同名扬三界！”

　　血衣老祖的话语顿了顿，才又道：“我成名之后，得了无数天材地宝，有无数次机会，再炼制一具更强悍的傀儡，可……再强又如何，终究不是陪着我的你。”

　　“原本你已于混沌中生了灵识……”他叹了一声，“奈何三界大战中损坏严重，若不是我将你的灵识封印，只怕现下早已经消散了吧。就算如此，如果没有灵物修补你的灵识，即便是封印，也保不住你了。

　　还好，还好让我找到了这世间至纯之冰灵，只是……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在这简陋的山洞里让你醒来，没能给你一座琼楼，是我的错，日后，我必会好好补偿你。”

　　“修道本是逆天而行，仙途漫漫，我孑然一身，始终只有你陪伴我左右，今日，我便要那不可能，成为可能！”

　　那座炉鼎内的灵气越来越浓郁，光-裸着躯体的傀儡，仿佛正在变得具有人的气息。

　　血衣老祖将那团冰灵托在手上，“便用这懵懂的蠢物，重塑你的灵识！”

　　“去！”

　　他手指一弹，冰灵没入傀儡眉心。

　　洞内一时光华大作！

　　那光突破了山洞，眨眼间便覆盖了整座山脉！

　　灵气疯狂涌来，令空气都变得粘稠。

　　傀儡被包裹在那光影之中，完全看不清他的模样。

　　血衣老祖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打入其上，不知过了多久，那光渐渐淡了。

　　傀儡本没有五官的脸上，竟生出了精雕细琢的眉眼！

　　血衣老祖撤掉炉鼎，那傀儡便倒在了他怀里。

　　眼帘轻启，双目光华流转，怀里的人唤了声：“主人。”

　　这般容貌，既未过于昳丽，也未流于凡俗，甚合他心意。

　　与他心神相通的本命之器，果然懂得他的喜好。

　　“嘘……”男人一指点在他唇上，取出一件血色长袍裹住他，“别叫主人，叫我君心，我本名离君心。”

　　“今日起，你——就叫不负吧。”

　　“不负，君心。不负君心。”

　　“我能不能飞升，可都要看负儿的了。”离君心低头轻啄不负的红唇。

　　“为什么？”

　　“你是我的本命武器，如今既有灵识，必须要与我一起修炼才行呢。”离君心笑道，“不如让我先来检查检查负儿的身体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话，已经揭开不负的血色外袍，手抚了进去。

　　不负灵识初生，除了刻在灵魂里的那些术法，与主人心神相通，其余一概懵懂无知。

　　只觉得主人的手摸得他很舒服，眯着眼享受地呻-吟出声。

　　离君心眸色一深，倾身含吻住他的唇，手指抚上那处，听得负儿轻喘一声，便道：“负儿可喜欢？”

　　“喜、喜欢……”

　　“那我们这就开始修炼吧。”离君心说。

　　不负眨了泛着水光的眼眸，“怎么，怎么修炼？唔……”

　　“当然是双修了。”离君心再次吻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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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衣老祖飞升了。

　　修真界传言，血衣老祖飞升时用那具血衣傀儡替自己承受了天雷，他手上一对法宝，只剩琅嬛玉扇。

　　又有传言说，血衣老祖不知道发什么傻，竟替自己的傀儡挡了天雷，其实没能飞升成功，与那傀儡一起魂飞魄散了。

　　还有传言说，血衣老祖那具凶煞滔天的血衣傀儡，不知怎么竟化身成人，与血衣老祖一同飞升了。

　　当日亲眼见到血衣老祖飞升场景的人，却说，血衣老祖是和他的道侣一起飞升的，那傀儡，其实就是按照他道侣的模样炼制的。与道侣一起飞升这种事，真真令人羡慕。

　　数百年后，仙界。

　　离君心收起琅嬛玉扇，缓缓从半空落下来。

　　“方才可看清了，这门法术，当与本门傀儡术相结合，才能发挥最强力量。”

　　下方一队少年神色恭敬地站立着，朗声回答：“谨遵掌门教谕。”

　　离君心点点头，微微满意。

　　他在仙界站稳脚跟之后，便创了这傀儡门，一心想要将祖宗留下的道法在这仙界也发扬光大。

　　一道红影从天空掠下来，一众弟子眼前一花，便见那人从掌门师尊手中夺了琅嬛玉扇，啪一下摔在地上。

　　众弟子大惊失色，那可是掌门的武器！

　　剑修们有句话是这般说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换在其他人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们傀儡门一对武器，折扇与傀儡，缺一不可，这人夺了掌门的玉扇，掌门定要发怒了吧。

　　那红衣少年尤不自知，低哼一声：“又拿这破扇子！”

　　离君心轻叹，一手抓过玉扇，一手揽住少年的腰身，“武器的醋也要吃，负儿的脾气是越发大了。”

　　“可我也是武器！”那少年气呼呼道，“要我就别要它！你选一个！唔……”

　　他的唇被离君心堵住了。

　　左手一扬，大袖一甩，遮挡住弟子们的视线，掌门抱着那红衣少年翩然飘远。

　　“刚刚……我没听错吧？”有弟子掏掏耳朵，“那少年说他也是武器，他是器灵？器灵啊……不是掌门的道侣？”

　　“少见多怪了吧，他呀，是器灵又不是器灵，但同时呢也是掌门的道侣。”有那先入门的弟子便得意地说道，“你们经常见到掌门的玉扇，可有谁见过掌门的傀儡吗？”

　　“没见过。”

　　“好像真没见过哎。”

　　“啊！那少年，不会就是、就是掌门的傀儡吧！”

　　“没错！答对了！”

　　弟子们一个个眼神发亮地瞧着那些已经自己炼制出傀儡，带着傀儡的师兄师姐们。

　　傀儡啊！将来他们的傀儡也可以练出器灵来啊！

　　“哎哟！师兄你敲我头干什么！”

　　“别摸我的傀儡！想要自己去做去！还有，掌门仙君是从下届飞升上来的，那具傀儡可是跟随了他数千年之久的，其中经历过什么腥风血雨，那都是咱们生活在仙界的人想象不到的，想要你的傀儡有灵识变成人，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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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君心将自己那生气的武器禁锢在怀里，笑道：“如今我舍不得让你受伤，便只有那玉扇可用，门下弟子本就奇怪我这掌门为何没有傀儡，你不让我用它，可怎么教导弟子？”

　　“我就是讨厌它！”不负把自己紧紧贴在离君心怀里，拿身子磨蹭他，“有我在，它休想哪天会修出灵识来！”

　　离君心扣住少年的细腰，警告道：“负儿，别惹火。”

　　不负一双黑眸直勾勾盯住他，呢喃：“主人……要我……”

　　离君心眸色倏然深沉，少年身上血色衣袍瞬间化成碎片。

　　他抬起少年的腿，沉身挺进……

　　仙风缥缈，云端之上的琼楼里，纱帐随风轻扬，隐约的低吟断断续续从那里面逸散出来，听得人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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