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白山

　　19

　　拓跋臻领着新月沿着地势走。脚下的地还是松软的。有的地方在层层落叶底下有小水泡。好在两个人都是骑马的装束，不怕打湿鞋袜。拓跋臻看到有一处坡上长着很多桦树，林子很密。根据经验，他断定这里的土质比较坚硬，鲜有滑坡，于是决定带新月从这里爬上去，寻找来时的路途。

　　走了一会儿，新月忽然啊的叫了一声，拉着拓跋臻的手，走进一从灌木里。

　　灌木丛里有一小块空地。阳光洒下周围树影的斑驳。

　　新月跪下在一株草面前，惊喜的说“臻，快来看，这是什么！”

　　拓跋臻也跟着蹲下，兴奋的回答“是山参”

　　他们面前的一株高草，绿油油的，伞状的叶片张开着。新月数了数叶片，高兴的说“是七品叶的山参。”

　　拓跋臻也仔细研究了一番，补充道“少说也有六，七年了”

　　新月欣喜的说“太好了，臻，带回去，给那拉讷讷吃了，她今年冬天也许就不会犯气喘的老毛病了”说完，从拓跋臻背后的背囊里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的拨开参叶周围的枯叶和浮土。一点一点的挖开山参周遭的泥土，生怕弄断了山参须子。

　　拓跋臻也在一旁帮忙拨开小石块，一根一根轻轻拔出山参的长须。两个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把一颗足有至少7年的山参完整的挖了出来，且根须俱全。新月用拓跋臻采来的苔藓皮把山参小心包好，又用桦树皮裹严实了，捆扎好，牢牢的系在身后。做完这些，两个人并肩跪着，感谢山神的恩赐，感谢萨满神明的指引。又用土把坑填平。才起身继续往山上爬。

　　新月兴奋的说“臻，以后咱们每年都来找山参好不好？每年找到一根给讷讷冬天服了，不过几年，她的病就能全好了。”

　　拓跋臻点头，但是没有说话。他以前不是没有挖过山参。和叔父也会进山打猎，采摘。然而那是不同的感受。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仿佛只有和新月在一起，做什么事都显得特别自然。他不能解释其中的区别在哪里，到底和新月一起有什么特别的不同。想到这儿，拓跋臻看看新月。新月神色如常的走在他旁边，十分坦然。拓跋臻情不自禁的拉住她的手。新月抬头向他甜甜的一笑。温顺的任由拓跋臻紧紧攥住。

　　一路上两个人走走停停。拓跋臻意外地发现新月竟然对花草，怪石，树木这些遍地都是的东西充满好奇。她不时赞叹一下一朵普通野花的芬芳，采摘一片形状有异的叶子，拥抱一棵长满“眼睛”的桦树，竟然还能和它说上一两句话。拓跋臻虽然觉得新月有些痴傻可笑，但一路上也随着新月的情绪轻快不少。

　　还没有拐过半山腰，就听到有隆隆的水声。转过弯，两个人都惊呆了。面前是一个由一整块石头，如刀切斧砍出来的陡壁。岩石下方的土已经掏空，形成了天然的栈道。瀑布从刀削般的岩石上飞落，在栈道上缘形成水帘。栈道的下方是一个深潭，溢满的水从另一边的潭口流下山谷。
　　拓跋臻拉着新月的手站在潭水边，水声轰鸣。瀑布带来的阵阵凉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拓跋臻怕新月受凉，要带她离开。新月却笑着，示意拓跋臻再呆一会儿。拓跋臻看新月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拓跋臻也学着新月的样子，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拍落在深潭里飞流直下的瀑布，听到潭底搅动着的幽咽的漩涡，听到水流倾泻出潭口，千军万马般冲进山谷。瀑布带来的阵阵劲风在他耳廓里呼呼的回响。他睁开眼睛偷偷看身旁的新月。大团的水雾在新月的眉毛上，睫毛上，和脸庞的细绒毛上洒下亮晶晶的颗粒。阳光下熠熠生辉。好像要把新月打扮成大山里的精灵。新月感觉到了拓跋臻的注视，也张开眼睛，灿烂的笑了。

　　两个人绕过潭水，进入栈道，左手边是土墙壁，右手边是水帘，头顶是凸出的岩体，脚下是泥土和碎石。他们牵着手，停在了栈道上。眼前的水帘有的地方，水连成片，以绸缎般的质地倾泻而下。有的地方水被分流，形成下雨般的淅淅沥沥。一时间新月觉得他们与世隔绝。四周是山，面前是水。除了彼此再无它物。新月暮然的惆怅和感动，她转头看着拓跋臻。拓跋臻也转过头看着新月。新月眼里闪着柔和的光，她轻轻上前，在他面前停顿了两秒钟。拓跋臻以为新月有话要说，正要询问，却被新月上前吻住了。

　　拓跋臻迟疑了一下，继而轻轻托住了新月的后脖颈。而新月则将双手抵在拓跋臻的胸前。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因为耳边的水声没有减弱也没有增强，周围的雾气没有变浓也没有变淡，时间失去了参照，也许是停顿了，也许是消失了。两个人久久不曾分开。

　　爬到坡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他们找到地势较为开阔的地方。四处眺望，辨别方向。

　　新月问“现在我们往哪里走？”

　　拓跋臻神秘的笑笑回答“叫黑骏马来领路吧”

　　新月以为他在开玩笑，吃吃的笑出声来，说“臻，你可是糊涂了，黑骏马在哪里啊”

　　拓跋臻并不做过多的解释，摘下新月背着的弓，挑选了一只长哨箭，拉满弓弦，向天空射去。哨箭一路带着鸣响冲上天空。哨箭没有杀伤力，并不用于狩猎或打仗，而多用于习射、信号传输和战时预警。此刻他们站的地势高，哨箭的声音能传出去相当远。拓跋臻是有经验的猎手，他并不着急再发射一支哨箭。而是坐下来等。等三炷香的时辰，再射出一支。目的是让听到的马在赶来的途中纠偏方向。

　　新月趁势站在一处岩石上，极目四望，将信将疑的看有没有黑骏马塔斯哈的影踪。

　　拓跋臻把弓箭还给新月，说“哪有那么快，要等一阵子的”

　　新月点头，她相信拓跋臻，十分崇拜的看着他。看着他信心十足的样子，新月不由凑上前去，快速的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拓跋臻被新月忽然偷袭，竟然红了脸。新月看到他的样子放声大笑。
　　拓跋臻急于解除刚刚的尴尬，忙说饿了，要吃东西。新月拿出吃的。两个人背靠背坐在岩石上。边吃边等待塔斯哈的出现。

　　他们没有料到先出现的是景额等十来个人。景额一行人在这一天的早上继续拉网式的搜救。人马都已经疲顿的不行。景额急的嘴唇干裂，两眼通红。他几乎要对拓跋臻也失去希望了。他暗暗祈求神明和祖宗，只要让他此刻找到新月，他甘愿血祭神明，用自己的鲜血祭祀。刚想到这，只听远处一声哨箭鸣响。众人兴奋的抬起头。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猎人，迅速确定并记住了方向。几乎一路快跑着赶往声源。一会儿工夫，第二只哨箭飞上天空，这一次众人看到了箭身升上空中，渐渐失速，而后落入了山谷。

　　景额大喜过望。他清楚拓跋臻走时是没有带弓箭的。刚刚看到的哨箭，带有红色尾羽，是乌雅人的箭。一定是新月的箭。想到这儿，他几乎飞奔起来。新月还活着。他再次暗暗感谢萨满神明和列祖列宗。自己刚刚的祈祷竟然这么快实现了。大家都看到了第二支哨箭。他们都是乌雅部的人，自然也都认出来本部的标识。一下子都振奋起来。新月就在不远的地方。

　　新月和拓跋臻先听到了人声，他们从岩石上跳下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景额先看到了新月。大声喊叫起新月的名字。新月循声望去，也看到了景额。

　　景额跑到新月的眼前，喘着粗气，拉过新月仔细查看。看到她安然无恙，才一下坐在地上。劳累倒还是其次，几日几夜的悬心，让他疲态毕现。新月赶忙凑到他身旁，关切的问景额怎么了。

　　景额想起两天来的忧心忡忡，不由得张口数落起新月来“你这个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自己进山。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下雨那天你出了事怎么办。我们在山下都几乎被雨浇死。你，你怎么这么任性！”

　　新月不知道景额也追来了。拓跋臻不曾和她说过。看到景额浮肿的脸，满是淤泥的长袍，布满血丝的眼睛。非常自责。不敢回话，只是一个劲的低头，表示承认错误。
　　景额猛然发现新月盘在头顶的发髻。他心里一惊。这是出嫁后的装束。新月因为是未出嫁的女孩儿，是从不梳发髻的。拓跋臻迅速看向四周，很快找到了拓跋臻。犀利的眼光几乎要穿透他似的。碍于周围还有其他人，景额没有声张和询问。反而站起身来和拓跋臻行了撞肩礼，问了两天来的情况。拓跋臻大概的说了如何雨中遇险，如何找到新月，又是怎么找到安全的地方等山洪过去。他故意隐去了山洞。并不是怕什么，而是看到景额才刚的脸色不对，又是当着众人，因此就没有提及。景额当着众人也不多问。
　　新月惊奇的看到黑骏马在两柱香后出现了。拓跋臻上前查看塔斯哈。黑骏马安然无恙。众人也都很惊奇拓跋臻的马竟然自己能识别哨箭，找到主人。新月一手牵着枣红，一手牵着塔斯哈，默默念诵萨满咒语，感谢神明不仅救了她和拓跋臻，还保住了他们的爱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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