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归

作者: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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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篇·第一章



      瓷城,城如其名,几乎家家户户都以瓷器为业。

      是夜,距瓷城约五里的荒山里,有一处寺庙,庙里供奉的是当地极为信奉的瓷神,建庙之初,颇为兴盛,不大的寺庙,和尚就有四五个,然而近年来,寺庙香火不佳,已然有些破败了。

      此时,寺庙里有人起了火,不知从哪儿打来了一只山鸡,仔细地烤着。

      烤山鸡的是个年轻的官差,唤作段彬,坐在段彬边上的是他比他年长的官差秦万,秦万是官老爷怕段彬出岔子特意找来和段彬一道的。

      秦、段俩人此次的任务是将一个外逃的罪臣之女押解至京城受审。

      秦万看了眼缩在墙角的阮芸芸,不屑地撇了撇嘴,就这身子骨还能翻了天去?害得他风餐露宿辛苦万分,真是该死。

      阮芸芸觉察到秦万在看她,颤抖着又缩了缩身子,把一张清秀的脸埋在了双膝中。

      “你这鸡还要烤多久,老子饿得眼前都要冒金星了。”秦万嘴巴叼着一根稻草,不耐烦地催促着。

      段彬倒是个好脾气的,和气地道:“秦大哥,你别急快好了,鸡就是要慢点烤才好吃。”

      说完,段彬又把鸡翻了个面,散了些盐,抬眼对阮芸芸道:“阮姑娘也且忍忍,这鸡快好了。”

      “切,这么小只鸡你还要分给这娘们啊,你是脑子进水啦,还是咋地。”秦万说完,踹了段彬一脚,差点把烤鸡的架子也给踹翻了去。

      段彬护着架子,赔笑道:“秦大哥,你大丈夫立于天地,一个小姑娘蝼蚁一般,你分她一块鸡肉又何妨。”

      秦万将口中咬着的那根稻草掷向阮芸芸,嘴上道:“秦哥我可从来不和女子计较的。”

      那根稻草不过擦过阮芸芸腕子上的手铐,阮芸芸却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慌张地四处张望了一圈,见没有异状才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烤鸡熟了,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秦万将烤鸡夺了来,撕了个鸡腿给段彬,又撕了个鸡翅,努努嘴道:“你给那个小娘们送去。”

      段彬知道秦万要独占余下的鸡了,但是毫无办法,虽然鸡是他费尽辛苦打的,差点还掉下悬崖,但秦万为人霸道,若不顺从他,穿小鞋是免不了的。

      秦万抓着烤鸡,刚要下口,突地,有一根稻草箭一般将鸡从头到尾对穿。

      秦万后怕得要死,若是下了口,指不定穿的就是他的喉咙了,但气可一点不能短,他大吼一声:“是那个贼小子,敢偷袭老子。”

      “是我。”说话的人声线悦耳,话音刚落,人慢悠悠地走进了庙里。

      来人穿着鹅黄色的衣裳,头上梳着俩个发髻,作书童打扮,嘴角含着笑,仿若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

      秦万看得一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心头的恐惧和愤怒早已烟消云散,热情地道:“这么夜了,小公子可是无处可去?”

      书童答道:“走得有些累了,来借个宿,明日欲往瓷城去。”

      书童说完,走到那尊瓷神面前,行了礼,才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秦万殷勤地走到书童面前递给他一只鸡腿,鸡腿烤得刚刚好,还冒着热气。

      “多谢了。”书童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夸道,“大哥你真是烤得一手好鸡腿。”

      秦万并不否认,舔着脸,坐在书童旁。

      段彬知晓秦万好女色,却没想到一个少年也要觊觎,他找了个由子,将秦万拉到一边,低声询问道:“秦大哥,我们还要走几日才能到京城?”

      “你个傻东西。”秦万敲了一下段彬的头,斥责道,“你不是烤鸡前才问过么?”

      “啊,你瞧我傻的,啃了根鸡腿,就给忘了。”段彬装傻笑道。

      书童还没将鸡腿啃完,又有一人从庙门口走了进来,来人穿着绛衣,身边跟着一头吊睛白虎,白虎毛色鲜亮,体型比旁边的绛衣公子要大上许多。

      阮芸芸乍见白虎,还没出声,吓得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秦万将刀从刀鞘里拔了出来,装模作样地舞了两下。

      白虎扫了秦万和他的刀一眼,无趣地侧过头去拱绛衣公子的小腿。

      只段彬开口道:“这位兄台为何养了只白虎,可吓人得很。”

      绛衣公子笑道:“霜降时节,有些凉了,这破庙只有些稻草哪里够,白虎用来取暖刚刚好。”

      那白虎不知是闻见了香味还是出于什么原因,一下子窜了出去将书童扑到在地。

      绛衣公子方才说白虎是做取暖只用,而话音刚落,那白虎却是要吃人了。

      秦、段俩人脸色发白,秦万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他确实看上了书童,但漂亮的少年哪抵得上命要紧,他拔腿就冲着庙门跑了出去,慌忙间还差点被刀鞘绊了一脚,手中的刀也落在了地上。

      段彬拔出刀,毫不犹豫地向着白虎刺了过去,那白虎一下子就将刀抢了过来叼在嘴上得意了阵,又将刀摔落在地上,刀“叮”地一声落在地上,就这一声像是无常来索命的前奏一般打在段彬心坎上,他回首,对着绛衣公子哀求道:“你的白虎要吃人,你不管管么?”

      绛衣公子微笑道:“这白虎从不吃人,你看仔细些罢。”

      段彬回过头去,却见那白虎舔着书童的脸颊,那书童正愉快地将鸡腿的最后一块肉吞入口中。

      书童拍拍白虎的额头,将鸡腿骨递给白虎,道:“扔外面去。”

      那白虎竟真的乖顺地叼着那根鸡腿骨跑了出去,看起来似乎有些愉悦?

      段彬恍然大悟:“两位乃是一路的。”

      绛衣公子笑道:“这是小徒顾出白,我唤作时绛。”

      既然对方自报姓名,段彬也不含糊:“我叫做段彬,方才跑出去的是秦万,在墙角的那个姑娘是阮芸芸。”

      顾出白抹了抹嘴上的油,还觉得没有吃饱,向着时绛伸出手去,道:“刚才路上买的肉包子呢?”

      一个时辰前,时绛和顾出白已在一个小馆子里吃了晚膳,这一个鸡腿又刚刚下肚,竟又要吃包子了。

      时绛无奈地道:“养你真是个无底洞,你明日要么上街卖艺去赚点儿钱?”

      顾出白抢过时绛的包裹,咂咂嘴道:“我学艺不精,上街卖艺,怕丢了师傅你的脸面。”

      “你师傅我名声不大,也没什么脸面可丢的,你且安心去罢。”

      “那你白虎借我,我们来个白虎钻火圈,一定顾客盈门。”

      白虎并不晓得顾出白是怎么编排他的,扔了那根鸡骨头,又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立在时、顾俩人面前欢快地摇着尾巴。

      左等右等,跑了出去的秦万,一直没有回来,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段彬有些担忧,对时、顾俩人道:“我去寻寻我那个大哥,阮姑娘麻烦两位照看了。”

      时绛颔首应允,段彬便拿了刀走出庙门。

      顾出白凑到时绛耳边问:“可有找到那头颅的身躯?”

      时绛摇摇头,道:“这山上上下下翻了遍,可惜······”

      白虎趴在地上打着盹,顾出白靠在白虎身上,悠然自得地啃着肉包子,含糊地道:“这瓷城和青橙虽离得不远,晚思抛尸在此处已是勉强,再远便不合理了罢。”

      时绛道:“晚思抛尸是在乱葬岗,不过她抛尸之后,亲眼见一头狼将尸体叼了去。”

      “那肉应该是被狼吃了去了罢,骨头就不知被丢在何处了。”顾出白叹息道,“真是可怜人。”

      见顾出白感叹,时绛想起那日萧漪取下了骨心锁后丝毫不理睬时青拂袖而去,顾出白也是这么叹息道:“那蛇妖真是无情得很啊。”

      萧漪走后,时绛在时府呆了一月有余,待确定时青已无死志之后,才离开。

      前几日,他收到了时青的信,父亲和母亲已从北方游历回来了,而时青则开始温书,准备赴京赶考。

      这个痴子上次赴京遇上了萧漪,这次可别再遇上什么不该遇上的人了。

      时绛摸摸顾出白的额头,温言道:“我们既然答应了,自当帮她寻到骸骨,你莫要忧心了。”

      顾出白额角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时绛摸出个药罐,取了药来细细地擦着。

      顾出白啃着包子,时绛的气味绕在他周身,好闻极了,药膏颇为清凉,一点点的渗入肌肤,他舒适地半眯着眼睛,猫儿一般。

      擦完了药,时绛突地开口道:“阮姑娘可是醒了,秦、段两位官差不在,你若要逃走,就趁现在。”

      阮芸芸伪作晕厥,这会儿方睁开眼睛,却听有人唤她,吃了一惊,坐起身来,语笑嫣然:“我做什么要走,这荒山野岭的,我一个弱女子万一被野兽叼了去。”

      时绛道:“阮姑娘既然不愿走,还是继续歇息,养足精神罢。”

      阮芸芸刚要开口,忽地一个白色的物体朝她飞了过来,精准地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定睛一看,竟是个白胖的包子,她抓着那个包子,抬眼看去,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正冲她笑:“这个包子,我吃不下了,给你吃罢。”

      时绛心中暗道:顾出白定是看出那女子出身高贵,不会受人恩惠才这般说的。

      阮芸芸道过谢,斯文地将包子吃了,才道:“两位若是赏脸,可否听我讲一个故事?”

      顾出白连连点头道:“好啊,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可做的。”

      时绛道:“那姑娘便请讲罢。”

      阮芸芸得到俩人首肯,便开了口:“有个女子,她本是宰相之女,从小如珠如玉地张至十六岁,十里红妆地出了嫁,送嫁途中,宰相得罪了皇帝,被打入大牢,宰相年迈受不得牢狱之苦,便一命呜呼了。宰相去世之后,生前的政敌纷纷落井下石,将宰相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于是,宰相被抄了家,妻妾被充作官妓,而唯一的儿子被砍了头。宰相之女的夫婿怕惹麻烦,虽是嫁出去的女子,但若是朝廷追究起来,也不好相与,便差人拦住半途的婚轿,教婚轿莫要去了。众人应承了听差将宰相之女送回京城。又走了一日,花桥到了个偏僻的小镇,轿夫们合谋将相府的管家并几个小厮丫鬟杀了,商量着将嫁妆分了,而宰相之女要如何,众人却是僵持不下。罪人之女,既然夫家不愿意要,自然是要回京城充作官妓的,既是如此,何不先享用一番?八个轿夫轮番将宰相之女奸污。又过了数日,轿夫们自相残杀,竟只留下了一个。留下的轿夫在和宰相之女享乐之时,被宰相之女一刀刺死了。而后宰相之女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官差抓了去,准备押解回京城。”

      阮芸芸说话的语调很温柔,神情却有些事不关己,语毕,像是受了凉,拉了拉外衣,双手抱着膝盖微笑地看着时、顾俩人。

      顾出白摸了摸白虎的毛发,叹了口气,道:“怪不得你现下不走,你不是怕什么野兽,而是另有谋划罢,你莫非想顺势被带到京城找仇人报仇罢。”

      “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能有什么仇可报的,我又如何报得了仇。”阮芸芸将乱了的鬓发勾到而后,举手投足竟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妩媚。

      那八个轿夫怕就是这个阮芸芸使了美人计一一害死的罢,时绛这么想着,朝着阮芸芸冷笑一声。

      阮芸芸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不在意,状似关切地道:“两位官差大人,去了这许久,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像是听见了阮芸芸的呼唤,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段彬便搀扶着秦万回来了,秦万的左脚踝夹着一个铁制的兽夹,血哗哗地往外流,人已经晕死过去了。

      阮芸芸尖叫道:“血啊,血······”又晕了过去。

      段彬也顾不上阮芸芸,向时绛求助道:“我试过了,这兽夹,我一个人弄不下来,可否请时公子帮把手。”

      血的气味实在有些大,时绛袖口里的那些镇着冤魂的白符都微微颤动起来了。

      段彬见他不言语,反是背过身去,又问顾出白:“顾公子,可否帮个手?”

      时绛口中默念了几句,将冤魂压下,又从包裹中取出一些草药,还未等顾出白答话,便转过身去,温和地道:“出白怕血,还是我来罢。”

      顾出白小时候怕血,时绛杀只鸡他都要躲得老远,长大了一些,便不怕了,不过听时绛这么说,他还是心口一暖,脸往白虎的皮毛蹭了蹭,竟睡了过去。

      时绛和段彬俩人合力终于把兽夹取了下来,时绛又给秦万上了药,一面上药,他一面心道:就是这秦万被救活了,押解路上,指不定哪天就被阮芸芸给弄死了。

      上好了药,时绛状似怜悯地道:“我现下手头上也没什么补血的药,秦兄失血太多,也不晓得挺不挺得过去。”

      段彬微微红了点眼眶,连声道:“听天由命,那就听天由命罢。”

      段彬将秦万搬到铺好的干草堆上,取了几件不穿的衣物给他盖上,想了想,又把之前烤完鸡就灭了的火堆又升了起来。

      时绛意味深长地盯着阮芸芸的背脊看了阵,也靠着白虎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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