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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府,清风寨上传出特大好消息,尹清风大当家于山上摆擂台,比武招亲,欢迎各路英雄豪杰前往应征。这应征者须闯过三关,方有机会登上擂台,与尹清风一决胜负。那么,是何三关呢?第一关:诚,平生从未讲过一句谎言,句句是真;第二关:信,平生从未讲过一句空话,言出必行;第三关:丑,人见人嫌,猪狗也嫌,越丑越好。
然而,整三日过去了,竟无一名合格者站在擂台上,同尹清风进行面对面的较量。
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的,无一丝风。尹清风散步至练武场,负手踱步绕那临时搭建的方形擂台一圈儿,而后翻身稳落在五尺高擂台之上。
始终跟在她身后的丁老虎大叫一声:“好!大当家好身手!”
“闭嘴!”尹清风道,盘腿坐在擂台正中央,正对那绚烂的阳光,微感刺眼,于是她闭目养神,打坐晒太阳。
丁老虎百无聊赖地陪同。
忽然,尹清风开口:“招亲的消息都传出去了?”
丁老虎道:“大当家,早传出去了。”
“四大山寨中的‘酒’‘色’‘财’三寨,也全部给带到话儿了?”
丁老虎道:“全都带到了。”
“那怎么来打擂的人一个也没有?”尹清风纳罕。
丁老虎解释道:“大当家,您出的那三关太难了,前来应征的人很多,但不是败在第一关,就是坏在第二关。好容易色寨的大当家自称,闯过前两关毫不费力,但人家死活不愿过第三关。”
“为什么呢?”
“他觉得自己非但不丑,而且英俊潇洒。”
尹清风哼道:“丑人多作怪!”
“那您为啥偏偏定一个‘丑’关?”丁老虎百思不得其解,历来大当家不是最爱美男子的吗?
尹清风道:“长得好看的男人,花花肠子也多,不牢靠。长得丑的,即便他再作怪,我也有手段对付他。”
丁老虎却道:“以大当家的聪明才智,对付美男也不在话下啊。”
闭目的尹清风忍不住皱眉撇嘴:“大当家我心软,对着一张俊脸下不去手。”
丁老虎偷偷学她素日里的模样,翻个白眼儿。
尹清风猛地睁开眼瞪住他,吓得丁老虎立马端正姿态,作出一本正经的神情。尹清风翻了翻大眼珠子,下令道:“把寨子里的人都叫到这儿来。”
“干啥?”丁老虎问。
尹清风不出声,只拿透亮的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丁老虎旋即转身,撒开脚丫子跑远了。
不多时,练武场上,擂台之前,围满各式各样的人。
尹清风仍稳坐如山,放大声音道:“既然无人来打擂,你们谁凑合一下,尽情上来罢。”
众人蠢蠢欲动,却又望而却步。
尹清风点名:“杨小四你上来,咱俩比划两下。”
四当家杨成林将向前迈一步,霎时两道火辣辣的目光笔直地射在他脸上,恨不得烧出两个洞来。他看一眼三姑娘华珍珍,再看一眼六少当家孙楚钰,果断退身回去,向尹清风道:“不比。”
随即华珍珍开口:“大当家,是不是谁想上就上?”
尹清风笑道:“怎么,三姐手痒了,打算试一试?”
华珍珍轻摇螓首,回她温婉一笑,右眼角的红痣娇艳欲滴。她一挥手,大声道:“小六儿,上!”
话音甫落,一道白色身影飘然出现在擂台上,立于尹清风之侧,赫然是孙楚钰。
孙楚钰居高临下俯视眼前人,平静道:“我与你正式打一场,若我赢了,你嫁给我。”
他声音不高不低,擂台下仅零星几人听见,而擂台上的尹清风却听得清清楚楚。阳光照下来,落在她肤色微黑、略带英气的脸上,显得那么干净、柔和、美好。她眯起眼睛,偏头望向孙楚钰,道:“孙小六儿,我不用你可怜我,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我并非可怜你,我……”
“得了,你六少一声令下,想嫁你的姑娘排排站,连起来能绕山三圈儿。你犯不着拿我取笑。”尹清风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立起身,抬手发言道:“比武招亲的事儿,就这么着罢,大当家我暂时不考虑了。想我那压寨夫君呀,他可能尚未出世,我不介意再多等他几年。今儿高兴,喝酒去!”
“好!好!”人群中传出一声声兴奋的呐喊,不一会儿,撤个干净。
擂台下仅余丁老虎一人,望着台上的白衣身影无奈道:“六少,下来罢,大当家叫我拆了这台子。”
闻言,孙楚钰拔出佩剑,飞身将脚下的擂台劈作两半。反观他自身,毫发无损,扬长而去。
丁老虎瘫软地上,瞠目结舌。
清风寨会英堂,正是接待重要访客之地,距议事堂不远,比议事堂离山寨大门更近。其内摆设亦与议事堂大不相同,正对门口的墙上挂了一幅猛虎下山图,乃孙楚钰的亲爹,六少当家孙之言所绘。画前主位安放两把太师椅,并中间一张八仙桌,下首左右两侧亦置齐了小型桌椅,供不同身份的人陪坐。
四大寨之一的“财”寨大当家陆见星来访,自然被请于会英堂中。尹清风、陆见星坐主位,二当家百事通、四当家杨成林屈居下首。陆见星另带来一位白面师爷,垂首立于其身侧,体形瘦弱,唯唯诺诺。尹清风一瞧,暗自吃惊:这人怎么出现在这儿,与守财奴陆见星混在一处,是何缘由?
陆见星也没什么客气的开场白,单刀直入:“尹大当家,神都府缙山一事你做得忒不地道,陆某今日来,是为刘充兄弟讨个说法。”
尹清风道:“陆大当家何出此言?”
陆见星一使眼色,他身侧之人缓缓步至堂下立定,向尹清风施一礼,道:“尹大当家可还记得我?”
尹清风矜持点头:“记得。”
“记得最好,否则我李宝实定血溅当场,借以提醒尹大当家做人的道理!”
原来,当日尹清风下了缙山,李宝实转回劝刘充离开。岂料刘充不肯。
刘充道:“爷爷我逃了十几年,才在此地建起自己的一番势力,不容易,不能说放弃就放弃。他奶奶的这帮狗官,爷爷跟他们拼命!”
李宝实劝道:“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老李啊,想当年你我一路从北逃到南,难不成再跑回去?普天之下,都是他皇帝老子的,就算我们跑到天涯海角,早晚也躲不过去。”刘充却也看得明白,“再说,咱们还有几个十年耗得起?我老了,不想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索性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让他们知道知道爷爷刘充的厉害,要么同归于尽,要么给爷爷滚得远远的!”
李宝实自责道:“是我逞一时意气,得罪太子,害了你,也害了缙山诸位兄弟。”
刘充不以为然道:“要我说,你最不应该的,是让那小丫头片子带走太子。若咱们兄弟临死前,能拉太子做垫背的,这辈子也值了。再多砍几个狗官的脑袋,算赚大发了!”他狠狠地抽一下鼻子,开怀大笑,脸上的刀疤愈发狰狞可怖。
放走尹清风和太子,李宝实心中亦是忐忑,他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然而事已至此,他唯愿尹清风能说服太子,放弃攻打缙山,或者多拖延些时日,好叫他妥善部署,准备退路。但自古有言,天不遂人愿。
次日后半夜,在整个缙山最沉寂之时,两列军队悄无声息地上了山,准确无误地将刘充等人团团包围。为首的不是早前逃走的张玘,却是哪个。
远攻放箭,近攻枪挑,缙山山贼在睡梦中死伤大半。活下来拼大刀的弟兄请刘充先走。刘充徒手扭断近身一名兵士的脖子,大声道:“爷爷我与缙山兄弟共存亡!”
曾混进神都府衙门当过奸细的小喽啰,抹一把满脸血污,大声响应道:“大王雄起!兄弟们雄起!誓与缙山共存亡!”
“誓与缙山共存亡!”
“誓与缙山共存亡!”
……
响彻山际。
混乱中,躲在暗处的李宝实艰难拖起负伤的刘充,往另一条秘密通往山下的暗道去。此时,刘充两腿均挂了彩,血流不止,左臂中了一箭,露在外面的箭身已被砍断,箭头仍留在体内。他挥动唯一能使上力气的右臂,将李宝实甩离自己,开口道:“老李,你快走,下山去另谋生路,没必要白白折在这里。”
李宝实不言语,重新爬回去,以瘦弱之躯负起刘充百斤之重,一步尚未迈动,却被刘充一掌送出去甚远。刘充发狠拔下左臂上的断箭,连连怒吼,避开面前兵士的袭击,一箭扎破其喉咙。他头也不回地吼道:“老李,我希望你活下去,连带我那份儿一齐活下去!”再拔出箭,一个接一个地扎破敌人的咽喉,为李宝实的逃离争取时间,清扫后方。最终,中刀无数,身体被长.枪.刺穿无数个血洞,丈高的壮汉如山一般倒下,血流成河。
现如今,李宝实仿佛索命冤魂,立于清风寨会英堂下,立于尹清风之前,厉声道:“尹大当家,缙山山路曲折,四通八达,极其难寻。在此,我想问尹大当家一句,当初你是如何下的山?军队又是如何攻上山的?”
尹清风思及那日下山途中,张玘曾问她“你在找什么”,她如实相告,不成想竟酿成大祸。她自觉有愧,无言以对。
百事通轻咳一声,捻须道:“缙山兄弟全军牺牲,我清风寨亦为之悲伤。但此事实乃官府所下毒手,与我尹清风大当家何干?我大当家一未向官府通风报信,二未带兵攻山,试问阁下有何资格来此兴师问罪?”
李宝实双目喷火:“尹大当家,你敢说不是你将上山之路告知官府的?”
百事通道:“此言差矣,适才阁下讲,缙山之路极难找,何以我大当家上一次山,便识得了路?若我大当家可以,旁人为何不行?更何况缙山粮食曾失窃,焉知不是早已有人探得上山下山之路?太子爷曾进出缙山至少一回,发起进攻的首领亦是他,焉知不是他自己寻上山去的?”
李宝实气结:“你!”
陆见星阴阳怪气道:“缙山覆灭,刘充兄弟枉死,这事儿与尹大当家是否有直接的关系,咱姑且不提。但这尹大当家背地里,从刘充兄弟手上抢走太子,可是实打实坏了道儿上的规矩。然而眼下看起来,尹大当家自认从无过错,陆某也多说无益,这就去请其他寨子的当家人评一评理,还刘充兄弟一个公道。”
“告辞!”陆见星领李宝实欲走。一旁的杨成林却默不作声地起身,强拦他二人的去路,眼瞧尹清风颓丧摆手,方才错身相让。陆见星拂袖而去。
尹清风道:“二叔,我惹大.麻烦了。”
百事通继续盘他的揉手核桃,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清风寨不怕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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