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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池羽做好了六份三明治,装了几块自己卤的牛肉,又切了一盒水果用保鲜膜封好,灌满两大壶茶水,不忘给池晓瑜带一瓶温热的牛奶,接着从储物柜找出屋主留下的一大张塑料布,最后往包里塞了几包纸巾湿巾和一次性手套,整装待发。
谁知刚一进石故渊的办公室,看到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暴力场面。小女儿惊恐的哭声让他下意识将她搂在怀里,他的目光落到郑稚初狰狞的面容和肌肉贲张的手臂上,连忙出声阻止:“你干什么,住手!”
郑稚初算是找了个台阶下,他吊儿郎当地抬起头,说:“你他妈谁啊,看不出来老子要干什么吗,”说着从石故渊身上翻下来,踢了一脚沙发,指着池羽问石故渊,“你不让我进你办公室,他说进就进?你他妈动作挺快啊,我爸刚死没俩月,就又找着新欢了?”
石故渊整理着凌乱的衣衫,慢条斯理地说:“明儿我就去幼儿园,给你找一个教汉语拼音的老师来。”
“操\你妈的石故渊,”刚理平的领子又摧残于郑稚初的辣手之下,“你以为当着你小情儿的面老子就不敢揍你?”
石故渊皱了皱眉头,拽下他的手:“别闹。”
郑稚初瞪大了眼睛:“你他妈哄孩子哪?”
话没撂地,池羽把池晓瑜给石故渊抱着,自己挡在石故渊身前,隔住了冲突。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符合“安抚教育”的语言,只有干巴巴地说:“你们别打架呀!”
石故渊噗嗤乐了,郑稚初没见过这么童真的成年人,就好像小学生在博士生的试卷上指手画脚,也愣了。末了,他手一插兜,鄙夷地说:“石故渊,你这什么口味啊,还找个带孩子的?”
池晓瑜用弱小的声音又叫了声“爸爸”,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石故渊哄着池晓瑜,一边对郑稚初说:“行了,这没你的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郑稚初额头青筋乱蹦,眼底的细微血管好像同时爆炸,他裂开嘴脸,冲到办公桌便,一沓子文件和笔记在他手里如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你永远都有事儿,我他妈永远都没事儿!石故渊,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个臭婊\子!没有我爸,你他妈还能站在这儿跟我吆五喝六?不定在什么地方被人——”
石故渊面不改色地截下他的话:“你爸的恩情,我永远记着,但你不是你爸……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
“你!”
“你肯学习,我很高兴,”石故渊在郑稚初面前按下了公司内线,“刘勉,你上来一趟。”
郑稚初的拳头紧了又紧,石故渊把池晓瑜交还给池羽,池羽有些担心,小声说:“你没事吧?”
石故渊笑了笑,这时刘勉进了办公室,石故渊指着郑稚初,对刘勉说:“我们的小公子对文件有不太理解的地方,你负责给他弄明白,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可以在我的办公室里给他辅导。”
说完牵过池晓瑜的手,对池羽笑说:“我们走吧,风筝别忘了拿。”
刘勉送两大一小出了门,转身笑面迎人,却见郑稚初将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扫落到了地面上。
刘勉上扬嘴角和下弯眼睛的弧度瞬间调了个儿,愁眉苦脸地说:“我说小初啊,叔叔得说说你了,现在是有石总顶着,但你早晚一天得独当一面啊,现在这么任性可不行……”
郑稚初说:“用他妈你废话!石故渊这是干什么去?那男人是谁你知道吗?”
刘勉说:“看这架势是要出去踏青野餐吧,那个男的我虽然没见过,但应该是刚才那小女孩的爹。”
“真不是石故渊的啊……”郑稚初自言自语地低喃,“操,真他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新找个小情儿,女儿都他妈自带石故渊的脸,什么毛病!”
刘勉环顾四周狼藉,说:“这地儿也没发呆了,咱们去我办公室吧,你先去,我把地上的文件归拢归拢。”
“谁他妈要去你办公室,我还有事儿,没闲工夫陪你磨牙。”
说完也步了石故渊的后尘。
刘勉反而松口气,郑小公子就是颗灾星,谁碰谁倒霉,要是教不会,他还不得被石总扣全年的奖金。
………………………………………
郑稚初出了办公室,就步履匆匆地躲到停车场后门,偷偷看着石故渊把背包和风筝放进后备箱,轻装出行。
油门一踩,车子绝尘,郑稚初才跑出来,也开着车,若即若离地跟在他们后面。郑稚初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在发疯,但除了发疯,他又什么都不想做。
下了高速,郑稚初基本确定石故渊一行踏青的地点,就给戴晨明打去了电话。戴晨明正在台球室玩得不成人形,却被他郑哥一电话支使到东陵公园,还得叫上何同舟,三人一起去!野!餐!野你大爷的餐,他爱的是秀色可餐,毕生梦想就是溺死在温柔乡两坨绵软温厚的大白馒头里。当着这么多姑娘的面,他能认怂吗!
能。
不仅能,他还很智慧,所以他跟郑稚初汇合的时候,屁股后面一群莺莺燕燕。
郑稚初骂他:“行啊小子,学会幕天席地了?”
何同舟不忍心看他们再起冲突,只好说:“我还带了两副扑克,一会儿让她们自己玩去。郑儿,说吧,叫咱们来,到底什么事儿?”
郑稚初阴沉个脸,说:“怎么都是我有事儿,你们屁事儿没有?”
戴晨明一摊手:“正办着事儿呢,不被你一嗓子给叫来了吗。三个大老爷们野餐,就像一大片草原,没点儿野花妆点,它也不好看哪!”
何同舟说:“行了,你小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先让郑儿把话说完。”
郑稚初带他们来到一棵苍天大树的背面,手往前一指:“你们自己看吧。”
何同舟有些近视,眯着眼睛还没看清人模样,就听戴晨明大叫道:“诶,那不那谁吗!”
郑稚初踹他一叫:“小点声!”
戴晨明护着肚子,满脸兴奋:“郑哥,啥意思啊,你不认识他吗,过去打个招呼啊!”
郑稚初气不打一处来:“我该把你跟猪圈一起,受点熏陶,把智商往上提提。能打招呼早打了,用得着等到现在?我就是跟着他们来的!”
何同舟才描画出比较清晰的图像:“跟朋友带孩子出来玩呗,怎么了?”
郑稚初催促戴晨明:“让你带相机你带了没有,你把他们照下来,照清楚点!”又跟带了智商的何同舟说,“你看那丫头,是不是跟石故渊长得一模一样?”
何同舟犹豫地点点头:“这是……他女儿?”
郑稚初说:“我也还纳闷呢!这丫头是旁边那男的的闺女,要不是男的生不了孩子,我都怀疑是不是石故渊和旁边那男的生的了。”
戴晨明撅屁股拍了几张,低头边查看边说:“郑哥,他跟谁生孩子,跟咱们有个毛关系?你那么激动干啥——诶,这几张不错,你看石故渊这脸长得,我要是能有他那么帅,操,还花什么钱啊,随便勾勾手,那帮娘们儿不都得排队等着啊!”
郑稚初嫌弃地看他,说:“赶紧拍,多拍点那丫头和那男的的!我告诉你们,石故渊对那男的有意思!”
戴晨明说:“啊?真假?”
何同舟说:“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玩玩行,可来真的,那他不是有病吗?”
“他本来就有毛病,”郑稚初说,“你没看他看那男的的眼神,操,恶心死了!”
戴晨明说:“那你要咋的,把那男的咔嚓咯,让石故渊悲痛欲绝?电影倒都是这么演的。”
郑稚初说:“你看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查查那男的和那丫头的背景,我就不信,世界上哪有人不是一家,还长得一模一样的。”
何同舟沉思片刻,问道:“郑儿,你为什么非得和石故渊过不去?”
郑稚初说:“我他妈看不惯他那装逼样,没有我老郑家,他是个屁,现在还跟我摆上谱儿了!我一定要让他尝尝跌下云端的滋味儿!他本来就该是最底层的蝼蚁!”
戴晨明见缝插针,朝郑稚初一竖大拇指:“郑哥,真到了那天可别忘了弟弟,我可还惦记他那滋味儿呢。”
郑稚初说:“你头皮又痒痒了是吧?”
戴晨明委屈地说:“你看你这人,太不讲理!你又烦他,又不想弄死他,他真啥都没了,你要咋办,你还养着他?金屋藏娇啊?”
郑稚初脱口而出:“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赶明儿我上幼儿园找个老师,从汉语拼音开始教你!”
话音一落,他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抓过一瓶矿泉水,恶狠狠地漱了漱嘴。
何同舟说:“别吵吵了,照片拍完没有,拍完了,既然也都出来了,咱就当野个餐,也挺有意思的。”
参天的大树霸占了方圆许多里的草地,如鲲鹏展翅般遮天蔽日的树荫下,池晓瑜一会儿摘野花,一会儿扑蝴蝶,这会儿又观察起了蚂蚁搬家。两位大人一人捧一罐子茶水,席地而坐,头顶树荫的缝隙里,隐约路过舒卷不定的白云。
池羽说:“今天也是有个好事儿要告诉你。”
“说。”
“研究室成立了,下周我就正式调去研究室了,每天都能按时上下班。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晓瑜了。”
石故渊低眉一笑:“客气话说多了就不好听了。何况我喜欢小鱼儿,照顾她也开心。她很有音乐天赋,大提琴学得很快,老师总跟我夸奖她。”
池羽说:“是嘛,真不知道随谁,她父母都没有搞艺术的,全家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到蹦出个她。”
石故渊虽然感觉池羽这句话中,称谓有些怪,但感觉稍纵即逝:“没有啊,你挺好的。”
池羽怔了怔,喝口茶水,说:“谢谢。”
石故渊躺倒在塑料布上,双手垫着脑袋,微微闭上眼,说:“池羽,你是高崎人?”
“嗯。”
“我还没去那儿呢,出差也是让刘勉去跑。高崎是什么样,是不是和桃仙有很大不同?”
池羽撑着半个身子,见石故渊的姿态实在舒适,禁不住诱惑,也躺了下来,石故渊还给他挪了挪地方,两人并肩躺在一起,听着池羽慢慢地讲高崎市的风貌:“……全年都很热,桃仙这时候还穿长袖,在高崎,前两个月就换短袖了;口音也不一样,有时候你们说的一些词语,我都不大懂……”
石故渊笑了起来:“时间长着呢,不懂的,我慢慢教你。”
“好呀。”
“你看过雪吗?”
“……没有,高崎不下雪。”
“也没来北方玩过?”
“没有,”池羽看着天空说,“小时候家里穷,考上了大学,差点不让我去念……在学校里,多亏一个学长很照顾我……他也是一名很优秀的医生。”
“哦?”石故渊侧过脸,看着池羽看天空的样子,目不转睛,“怎么没听你提过?”
“他人很好,为人很宽厚,还是我们学校的校草,许多女生暗恋他,”池羽陷入回忆,仿佛身处当时的场景,不由轻轻笑了笑,“我入校的时候,他是留校的助教,知道我家困难,就帮我申请助学金……当时我要面子,觉得他是故意笑话我……太傻了。”
石故渊说:“都有那个时候。”
池羽继续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来和我道歉——应该是我向他道歉才对——他把他精心整理过的笔记送给了我,也经常把做过的练习册给我,一本练习册价格不菲,对我来说是一大笔钱……后来我们关系缓和了许多,为了能拿头等奖学金,我没日没夜的学习,他就在旁边陪我一起自习,不懂的他就给我讲。他是老师,又不用考试,但是他说,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所以他想帮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家境也不好,父亲瘫痪,母亲有肝病;他学医,也是为了能自己给母亲扎针配药,这样能省许多钱……”
石故渊静静地听着:“后来呢?”
“后来……我本科毕业,他去了一家大型医院坐诊,因为坐诊赚钱,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不过家里宽松了许多,他也娶了老婆,结婚那天他喝多了,我是他的伴郎,他跟我唠叨了很久他很幸福……”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石故渊说,“现在还常联络吧?”
池羽说:“没联络了。”
“怎么会?”
池羽坐起身来,目光放远,一路放到了和新认识的小朋友一起疯玩的池晓瑜的身上:“……故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缘分。你很相信缘分吗?”
石故渊也坐起来,清风吹拂过他的面颊,他眯起眼说:“缘分这说法,只是为了,失去了不想失去的东西之后,能够自欺欺人而已。不过效果不错,所以我就信了。”
池羽说:“那就是……我和他缘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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