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神医有毛病

　　郑叁那副样儿看在陆遥溪的眼里只觉得好笑。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也会憋得满脸通红，一个字儿也咳不出。
　　郑叁和陆遥溪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的较着劲，弄不清状况的戚继音这时候还来喊他。戚继音指着那株碧绿的东西问郑叁：“郑大叔，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郑叁怎么可能知道。陆遥溪以前倒是给过他一本药谱，结果他大字不识一个，只能看看图。郑叁刚在陆遥溪那里因为戚继音吃了憋，现在再看戚继音，语气不禁变得冷冰冰起来：“不知道！”
　　戚继音却听不出郑叁话里的不高兴，再次把目光投向陆遥溪，希望这回陆遥溪能大发慈悲的告知他。结果陆遥溪当是没看见似的，转身就往水缸那边去。
　　院子里的水缸放在小园尽头，平时盛接雨露以便净手浇花。缸子上盖了半块圆木板，板上倒扣了一个葫芦瓢。
　　陆遥溪过去，用葫芦瓢取了一勺水，左手拿瓢淋右手，右手拿瓢淋左手。冲洗干净后又拿白布擦了擦，一边擦一边跟郑叁说:“憨子，这院里的活儿就交给你了。”不容置喙的口气，活脱脱一副老爷使唤仆人样。
　　郑叁虎眼一瞪，望着陆遥溪凶道:“凭什么！”他倒不是介意帮陆遥溪干活，以前也不是没干过，但陆遥溪这命令的语气让他不太满意。
　　“你说凭什么？”陆遥溪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戚继音。说实话，戚继音这傻小子长得确实秀气，跟戚继荣完全不一样。戚继荣的轮廓像是刀削的，这小子却是像玉雕的。
　　陆遥溪看着戚继音，戚继音自然也回望着陆遥溪。
　　“我真是没事儿闲得，跑你这儿来找气受！”郑叁大嚷。
　　陆遥溪回过神来，白了郑叁一眼：“你确实是没事儿闲的。”
　　在陆遥溪看来，郑叁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管闲事儿，不然寨子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老弱病残，一点儿当强盗的自觉也没有。好不容易开窍了，绑了个有钱少爷，结果又想着帮人家瞧病。
　　陆遥溪经过戚继音的旁边，不禁又瞄了戚继音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小子，那个叫羽骨。稀罕物，你别给我碰坏了。”
　　看着戚继音，陆遥溪满腹心思：这傻小子也真是命好，家里有钱不说，还有个大哥可以为他不要性命。等遇上了个强盗，遭了绑架，按理来说总该受点儿苦了，结果那强盗也对他不错。别人看不出来，他陆遥溪还看不出来么。早八百年他就发现，那憨子疼这傻小子疼得紧，但不知道这心智不全的傻小子能不能明白。
　　戚继音看着望着自己的陆遥溪，点了点头，随即往后挪了两步。
　　陆遥溪不再言语，径直回屋。
　　八月底的太阳毒辣得很，陆遥溪在屋里清闲的翻阅传奇故事，还给自己泡了壶败火的菊花茶。郑叁在院子里搬上搬下的码柴火，热得一身臭汗，却连口凉水都没喝上。
　　被压榨的郑叁一看那柴火就知道不是陆遥溪劈的。陆遥溪的力气他了解得很，一个杯子粗的圆木桩，不劈个七八次根本不见裂口。那样劈开的柴火，截面毛毛躁躁的，哪里像现在这样的干净利落。云山这两天也没来人，所以这柴火定是傻小子的大哥给劈的。想到这儿，郑叁将陆遥溪暗诽了一顿：陆遥溪也真是够没良心的，拿那大个子试药不说，还差使大个子给他干活儿。
　　郑叁将一地的柴火码齐整后，又去拿担子挑水。带三菱勾的担子挂在西棚子里，两木桶倒放在地上。郑叁把木桶放正过来，将担子两头的钩子卡上桶把手，人往担子下一去，起身，上肩，出门。
　　戚继音见了，立马从园子里跑了出来:“大叔，你去哪儿？也去。”
　　“你咋个尾巴似的？”郑叁拉下脸，瞪着戚继音。话毕，掂了掂肩上的担子，将它移得合适些，跟戚继音交代:“往旁边去去，再碰着你。”将傻小子一个人留在药庐，他还真不太放心。谁晓得性子古怪的陆遥溪有没有在园子里种上一两株毒物，没人看着，这傻小子要是误食了，就算陆遥溪能救回来，期间也要遭顿罪。
　　山涧离药庐不算太远，因为当初建药庐时爱干净的陆遥溪就考虑过用水问题。郑叁带着戚继音走了不多时就到了地方。清冽的泉水从上崖“掉”下来，一丈左右的落差，“摔”到下面的小石潭里，激起半尺来高的水花，哗啦啦的声音方圆一里地都能隐约听到。
　　郑叁让戚继音在一旁候着，出门没给他带干衣服，这要是弄潮了可没得换。
　　郑叁自己下到小石潭边，将木桶在水里荡了荡，然后盛满水，拎到道上来。郑叁正准备担水上肩，结果戚继音从一边过来，盯着郑叁，缓缓说：“郑大叔，这地方，我大哥来过。”
　　郑叁当即一愣，过了半天才敢问:“你怎么知道？”
　　戚继音拿了枝半枯的竹桠递到郑叁面前，眼神清明，镇定自若：“看切口。是我大哥的剑法，雁断魂。”
　　“你知道剑法？”郑叁吃惊的看着戚继音，仿佛以前不曾认识过这个人。
　　“小时候看过几本剑谱。”
　　“你看那个干嘛?”
　　“大哥很忙，没空陪我。便给了我两本剑谱看。”
　　闻言，郑叁挑上水，没再说话。
　　“可是我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觉得奇怪的戚继音又向四周望了望。这地方离他们被劫的山道远得很。而且他还听说，药庐和外界没有连通的路，只有一条窄道通到云山寨子。
　　“可能跟你一样，他也被某个强盗头子绑架了。”郑叁随口答。
　　“不可能，我大哥可厉害了。他会六识剑法，一剑傲天岳、挥剑天下识、不识剑中身、一剑斩春风。”戚继音一边说还一边拿着手中的枯竹枝比划，眼里亮晶晶的，仿佛含着道不尽的倾慕。
　　郑叁看着他，心里莫名的觉得不舒服，冷哼一声：“切，会使剑很了不起吗？”
　　戚继音一听，立即直起腰，昂着脑袋反驳:“我大哥就是很了不起。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见戚继音一个劲儿夸耀戚继荣，郑叁确实有些恼了：“了不起的话，让他来赎你啊！”
　　戚继音一愣，自打他上次喂马不小心伤了腿后，郑叁就很少这样凶他。戚继音忽的就不说话了，拿着竹桠的手不知所措的垂在身体两侧，眼睛直溜溜的瞅着郑叁。
　　郑叁被他看得烦躁，粗声粗气的说:“看我干什么，回去了！”
　　“哦”，戚继音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他实在不明白郑叁为何突然凶他。
　　回去的路上，戚继音不停的偷瞄郑叁。不知瞄了多少眼，终于鼓起勇气问:“郑大叔生气了?”那小心翼翼的试探样儿就像是偷拿了零花钱惨被发现的孩子。
　　郑叁黑着一张脸，凶巴巴的道：“没有！”
　　戚继音只好往后退了退，将讨好的话都收了。
　　郑叁带着一肚子的不愉快担水回来，把厨房里的水缸满上后，对屋子里的陆遥溪大喊：“姓陆的，活儿都帮你干了，饭得管一顿吧！”
　　陆遥溪拿着本鬼怪传奇正看到惊悚处，乍听到郑叁这一声喊，吓得一哆嗦，书都险些掉到地上。陆遥溪朝天丢个白眼，对外怒声道:“自己弄！”然后继续翻阅手中的书。
　　郑叁本来也烦进厨房，但忙了一上午，饥肠辘辘的感觉实在糟糕。好在烧火做饭这种事他也会点儿，厨艺虽比不上杨二嫂，但也至于饿着自己。
　　活得粗糙的郑叁先从陆遥溪家面缸里瓦了一斤面粉，然后加水和成一个大面团，敲敲打打后盖上块儿湿布放灶台上醒着。之后生火烧水，锅里的水一沸，郑叁就把那大面团放到屉子里蒸上。等着的这会儿功夫，又去院子里修篱笆。
　　大概过了两刻钟，郑叁回厨房把蒸笼撤下来，呵着气将烫手的熟面团放到案板上，拿刀将其切成大大小小的块儿。然后跟一旁的戚继音交代：“把这个端正屋去。”
　　戚继音小心翼翼的端着案板，一步一留神的往前走。眼睛紧紧盯着那些白面块，生怕滚落了。郑叁则拿着筷子和小菜碟跟在他后面。
　　戚继音将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就去小隔间喊陆遥溪：“陆哥哥，吃中饭了。”
　　郑叁看了戚继音一眼，也没说什么。戚继音守规矩讲礼数，他郑叁也不是第一次见。
　　陆遥溪像个大爷似的踱着步从小隔间出来，反正都是郑叁忙活的，不吃白不吃。
　　陆遥溪瞅了眼桌上乱七八糟的面块，嫌弃得直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馒头”，郑叁大摇大摆的坐下来，满不在乎的回答。然后拿起像馒头又不像馒头的面块就着小菜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戚继音则斯斯文文的站在旁边，等屋子的主人陆遥溪落座了，他才坐下。
　　陆遥溪满脸质疑的拿了一个郑叁所说的“馒头”，看了半天，实在不敢相信这东西能入口。
　　陆遥溪鼓足勇气咬了一口，立马呸了出来:“憨子，你放了多少碱！”
　　“我又没让你吃。”郑叁呛道。话毕，又夹了一筷子菜填到嘴里。要不是戚继音去喊了陆遥溪，郑叁还真不打算叫陆遥溪来吃饭。陆遥溪要是饿，自己做去就是了。
　　陆遥溪气得直咋牙花子，丢下“馒头”起身就走。戚继音突然喊住他，一脸真诚的问:“陆哥哥，你见过我大哥吗？”
　　陆遥溪愣住了，停下来望向郑叁，他以为是郑叁告诉了戚继音什么。结果郑叁瞪了他一眼:“看我做什么，你按实情说不就是了。”
　　陆遥溪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实话实说:“见过。”
　　戚继音立即激动起来，忙问:“那你知道我大哥现在去哪儿了吗？”
　　“回京城了”
　　“太好了！我大哥一定是回家取钱赎我来了。”戚继音高兴得一跳三尺高。
　　陆遥溪没答话，而是看向一直低头啃馒头的郑叁。不知郑叁是真的饿还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故意摆出这狼吞虎咽的样儿。
　　陆遥溪默默无语的回了小隔间，郑叁和戚继音俩人则继续坐在桌边吃饭。戚继音嘴也挑，平时在云山这不吃那不吃的，现在却笑呵呵的啃着郑叁做的“馒头”，明摆着是因为心情好。
　　郑叁依旧不说什么。等小菜都没了，才抬头问戚继音一句：“吃饱了没？”
　　“吃饱啦。”戚继音笑着答，挺个小肚子往郑叁掌心里凑。
　　往常，这时候郑叁都会给他摸摸，然后说上一句：“嗯，不错。好好吃饭的孩子才招人疼。”结果今天郑叁没理他，点点头后，直接起身去收拾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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