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木

　　棱窗外，寒风凛冽，松针带雨；而屋内暖香熏然，烛光温软。少年埋首书册，独然不觉。
　　“大公子，柳夫人来了。”有人小声通报。
　　“柳氏？”少年自书册中抽神，不由得按了按额角，“她来做甚？”
　　“柳夫人未带下人，独自前来，行踪很是隐蔽。”
　　“嗯，那便见见吧。”少年合上书册，随手置于榻上。

　　一个窄口细颈，精致小巧的玉制鼻烟瓶置于案上，由红珊瑚制成的瓶塞封口，严丝合缝，巧夺天工。在烛光下透着一层温润的釉光，仿若触手生温。
　　“夫人确实送来了个好东西。”少年淡淡道，“父亲见了必定会高兴的。”
　　柳氏见他夸赞，掩面轻笑，保养得当的面容透出一缕少女般的欢喜。
　　“这玉瓶虽是好物件，但瓶中烟草香料才是宝贵之物。”
　　“是吗？”少年难得提起一丝兴趣，打开瓶塞，自瓶中倒出一些鹅黄色粉末，捻起细细研磨，半晌，绽出一抹笑容，“触手细腻，香味绵长……柳夫人有心。”
　　柳氏低头浅笑，“世子爷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少年敛眼，神色微妙，并未接话。
　　柳氏也不在意，自顾自起身告辞了。
　　“大，大公子……”侍从见那柳氏已出了院门，双手将那玉瓶捧起，“不知此物要……”
　　少年淡淡瞥了眼玉瓶，重拾书册，道：“扔了吧。”
　　那人脸色一变，“可是此物有何不对？我马上……”
　　“不必。”少年翻过一面书页，“她现在也只能在我面前逞逞嘴皮子威风，下毒？她没那个胆子。”
　　少年抬眼，轻笑，“你喜欢，便拿去。”
　　那人这才露出笑颜，讪讪地将玉瓶收入袖中。

　　“夫人…您真要这么做？谋害侯爷，要是被发现了，可是大罪啊……”柳氏的贴身奴婢一边为她捣药，一边又忧心忡忡地说着。
　　“你怕什么？”柳氏将药槽里的粉末仔细装入小小的玉瓶之中，将剩下的药粉都倒入香炉混进残渣里，才转身继续说。
　　“要想槿儿不死，就只有这一个办法。父亲死了，为人子总是要回来守丧的吧？更何况…侯爷一死，我的槿儿才是世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连瑾算什么东西？”
　　“夫人！”奴婢急得直跺脚，“夫人…您忘了槿公子…的真实身份了吗？就算槿公子继承了侯位，总会有娶妻生子的一天的！那时……怎么瞒得下去呢？”
　　“我有一个侄女…贤良淑德，性情恬静。到时候，让她嫁给槿儿，她自己便有了个侯爷夫人的名头，不好吗？”柳氏笑得得意，“况且，一个妇道人家能翻起什么风浪？”
　　“可…夫人，槿公子会听您的吗？”那奴婢小心翼翼地问，“夫人送公子上京之前曾那般……”
　　“我是她娘！她当然会听我的！”柳氏似是被戳中痛点，声音尖锐地反驳。
　　她似乎又意识到不妥，烦躁地将玉瓶收好，转移话题，“行了。我倦了，安寝吧。”
　　“是……”奴婢忙敛了眼，伺候夫人安寝。

　　寒风夹带着雨雪吹了一夜，吹得棱窗咯吱作响，却让整座城池素裹银装。
　　孩子们老早就起了床，爬上路口古槐，等街上行人一过，便调皮地将树上积雪都摇落下来，洒了行人满身。
　　大人们也不恼，只寥寥笑骂几句，便继续赶路上工了。
　　整座城池都在这场初雪里软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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