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小绣娘

　　这个男的很恐惧地望着宋怀袖，一言不发，用力推着他的手，试图摆脱他的威胁。

　　这世上的人向来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宋怀袖便一拳头打在他脸上，怒吼他：“你不说，我就打到你说。”

　　“我说我说。”这男的被宋怀袖打得哇哇大哭起来，“有个女的让我来弄断金蜜儿的手。”

　　“什么？”宋怀袖不可思议这个地方竟然还有这样恶毒的人，“你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我不知道是谁！”这男的抽噎着说。

　　“你不知道是谁，你还替别人办事，你当我傻啊！”

　　宋怀袖扬起拳头又要打他，他又嗷嗷地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但她给了钱给我的。”

　　“钱？那钱呢？”

　　他不想把钱交出来，但是又怕被打，便宛如割肉一样把钱掏出来给了宋怀袖。宋怀袖拿过钱，脸上凶狠的神情一点一点变成了震惊，因为他在看见其中的两毛上写着这样一行字：“金莲儿，你是猪吗”。这是他自己的字迹，这是今早上他恶作剧地在金莲儿钱上写下的话，所以是小莲儿吗，不，不一定，也许莲儿不小心把这张钱弄丢了，这张钱就被别人捡到了……

　　宋怀袖走神之间，那男的用尽全力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趁机在他腰上踢了一脚，便仓皇逃跑。

　　“啊——”金蜜儿吓得惊叫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地扶宋怀袖，“怀袖，怀袖，你怎么样啊？”

　　“我没事。”宋怀袖捂着自己的腰，忍着疼站起来，很绅士地关心着金蜜儿，“你被吓着了吗？”

　　金蜜儿擦着脸上的泪，用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而宋怀袖看见的是，她明明是一脸害怕得要死的表情。宋怀袖笑了笑，没揭穿她的内心慌乱不安，言道：“没事了，我送你回家吧！”

　　“嗯！”金蜜儿赶忙点头，生怕他会离开。宋怀袖将金蜜儿送回家后，很想去找金莲儿把这件事问清楚的，可是他不能错过祭祀母亲的时间，只好揣着很难受的心情匆匆回家，等明天再去问莲儿这件事。

　　*

　　第二天早上，金莲儿和金贵吃完早饭出门去上学，一路上金莲儿心里莫名地空落落的，总觉得什么东西没带到身上。金贵走在前面扯着路边的野草“哎呀”了一声：“我还以为宋怀袖那臭小子会每天都等你上学，然后黏你一天。看来是我多心了，那小子大概是跟你玩腻了，又找别的女的玩去了，看吧，我就说，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原来是宋怀袖。”金莲儿听金贵这样一说，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缺了什么，是宋怀袖。对啊，今早上怎么没见着那小子呢？是睡过头了吗？而宋怀袖并没有睡过头，金莲儿一到教室，便看见宋怀袖拿着扫把，耷拉着脑袋，精神欠佳地站在教室门口。

　　“哟，这不是我们村村长的大宝贝吗？今天好早啊，是有别的小女生一大早在学校等你吗？”金贵贱嗖嗖地笑着，调侃着宋怀袖。

　　宋怀袖没有向往常一样回他的嘴，而是一脸严肃地将一把扫把递给金莲儿：“今天该我们打扫操场。”

　　“你自己去扫呗，你不知道莲儿今天要准备绘画比赛啊？”

　　“我一个人扫不完。”

　　“那我跟你去扫。”金贵伸手去拿金莲儿手上的扫把，却被宋怀袖一把抓住手腕：“这是我跟莲儿的事，你别插手。”

　　“嘿……”金贵最讨厌宋怀袖的一点，就是他的固执。

　　“金贵，放手，我自己去，这又花不了多久时间。”金莲儿把自己的书包放好在位置上，跟宋怀袖一起走了出去。

　　宋怀袖到了操场，一边跟金莲儿打扫着卫生，一边想着昨天的事，心里很乱，最后还是下决心问她：“莲儿，你昨天丢钱了吗？”

　　“嗯？”金莲儿很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一问。

　　“啊！我昨天捡到钱了，想问是不是你的？”宋怀袖为了掩饰自己突然套话的突兀，又加了一句道。

　　“哦！我没有掉钱。”金莲儿放下了戒备心。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掉钱了？”

　　“真的没有，我身上又没有几个钱，掉没掉钱我搞得清楚。”

　　“是吗？”宋怀袖的心里更加低落了，“那你昨天有没有拿自己身上的钱给别人，或者拿自己的钱去买东西啊？”

　　“没有啊！”金莲儿惯性地回答出这个“没有”后，心里下意识地警惕起来，便叫住宋怀袖：“宋怀袖，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宋怀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着她，那双明朗的双眸里有他的固执也有他的伤感：“昨天傍晚我自己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村里那个叫王辉的混混要去断掉金蜜儿的手。”

　　金莲儿迟疑地顿了一秒后，故作震惊：“怎么会这样？我堂姐她没事吧？”

　　“我救了她，她没事。”

　　“没事啊……”金蜜儿没想到宋怀袖会出现打乱她的计划，心里有些慌乱，赶忙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很遗憾。”

　　“什么？我怎么会……”金莲儿急着掩饰自己的不安时，意识到宋怀袖话里有话啊，“听你的话，你好像觉得我跟那个什么王辉是一伙的啊？”

　　“王辉说是有人给了他钱，叫他去断掉金蜜儿的手的。这是那个人给王辉的钱。”宋怀袖拿出那张有他自己字迹的两毛钱，“这上面有一行字，是我昨天偷偷在你的钱上写的。”

　　金莲儿算是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要问她丢没丢钱了，他这是连一个合理的辩解理由也不给她留，这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比一般的年龄大的人还要精明。

　　“为什么要这么做？”宋怀袖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在他心里，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因为我赢不了金蜜儿，但我必须赢她，我答应过……我的爸妈的。”对，她答应过那对夫妻要赢的，那她这么做很合理啊。

　　“这合理吗？为了自己的目的，残害别人，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吗？她不知道，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做的事是否合理。

　　宋怀袖看到她这个样子，难过大于生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王辉失手让金蜜儿失去性命呢？如果金蜜儿被害死了，你的良心过得去吗？你晚上睡得着吗？你睡着了，就不怕金蜜儿成为你的梦魇吗？”

　　“我没有想让他死啊……”宋怀袖的话让金莲儿想起了武彦，书里面那个把她从养母手里买来做妻的男人，她没有想让他死，她当时只是不想让他拦着自己去找顾孟钰，争执之下，用刀捅了他的胸口，她有让人叫大夫来看他，可是他还是死了。

　　“莲儿，在我心里，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内心善良温暖的人，不然你不会看懂我内心的伤痛，我一直很感谢那天你把我的名字和我母亲的名字一起缝在那件衬衣上。我知道那样做只是你一时鬼迷心窍了而已，所以，跟我去认错吧，我会陪你的。”

　　金莲儿此时眼睛涨红，她冷笑地盯着宋怀袖：“宋怀袖，你虽然很聪明但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我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机关算尽，歹毒如蛇蝎的人。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要帮你缝衣服吗？一是为讨好你和你的爸，二是让你爸看见我的本事。这样！你还觉得我是一个内心温暖的人吗？还有，别白费力气让我去跟你认错，我不会去的，即使我跟你去认错，你也要清楚，我没那个诚心。”言罢，她便扔掉扫帚转身走了。宋怀袖一拳头捶在墙上，他不是气金莲儿，而是气自己，他能感受到她心里有一个巨大的充满负面情绪的黑洞，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她填补那个可恶的黑洞。

　　*

　　今天金蜜儿和金莲儿这对堂姐妹要比赛画画，学校就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因为学校难得搞一次活动，特别是金蜜儿她妈，为了给人家炫耀自己女儿有多能干，还拉了隔壁村的人来观赛，一边跟周遭的人夸自己的女儿有多么多么的能干，还一边不忘暗踩金莲儿是多么不配跟她女儿比赛，搞得独自来看女儿比赛的万茂梅在一边十分尴尬，她便尽量远离人群，不让别人鄙夷嘲笑的目光可以投向她。

　　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村长宋明义、学校校长还有广播站的赵讪都齐齐到场。特别是赵讪走进人群里时，好多人的目光都被赵讪身上那件绣着黑色雪花的棉衣所吸引，笑言：“哎哟，广播站给你发工资啦，都买新棉衣了啊！”

　　赵讪记着自己对金莲儿的承诺，便连忙给金莲儿打广告：“哪有，我这本是件烂棉衣，是住在村西角的金家小女儿金莲儿用针线在我棉衣上破洞处绣这样的小雪花，才让我的烂棉衣变得更新的一样。”

　　“那个金莲儿还会绣花啊？以前都没有发现啊？”一个别家的妈妈把万茂梅从人群外拉过来，很羡慕地说，“你女儿真厉害啊！”

　　“有什么厉害的，如果她把她绣花的功夫用在学习上，那才是厉害。”万茂梅突然被人群注视，不适应地为女儿谦虚道。

　　“嫂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世道，读书好才是正道，我啊，就是这样教育我家蜜儿的，所以我家蜜儿不会像她家孩子一样不务正业。”金蜜儿她妈肖丽在一旁又冷笑又酸言，搞得万茂梅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怎样。

　　“诶，妈，你有看见莲儿吗？”金贵刻意压低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声在万茂梅耳边响起。万茂梅茫然摇了摇头：“对呀，我也一直没看见你妹妹，她去哪里呢？”

　　“大概在教室吧！我去看看，妈你别担心。”其实他早去教室看了，根本没人，他这样说只是不想让妈妈着急。

　　“诶，宋怀袖！”金贵心里不安地抓耳挠腮地到处找妹妹，遇到了从校外走进来的宋怀袖，“你看见莲儿没有？”

　　“莲儿？她没在教室吗？”宋怀袖跟金莲儿起了那场争执后，心烦意乱地出去走了走，这段时间他也没看见金莲儿。

　　“没在，她扫完地是回了一趟教室，但之后又出去了，我就再也没看见她人了。你说，比赛都要开始了，却找不到她人，真是要急死我了。”金贵很无奈地心急道。

　　“那我们分头找她。”宋怀袖的心里也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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