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小绣娘

　　“可李大姐毕竟是钱文书的老婆，得罪她，我真担心我们以后到村上办什么事，钱文书会卡我们。”万茂梅端着一锅子走出来，心忧地讲道。

　　“这个也不用担心。现在的村长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村长，他是不会容许他的手下干为难百姓的事。”金莲儿跟宋怀袖的父亲宋明义打过几次交道，深感宋怀袖身上那股执拗的正直劲是从他爸身上学来的。

　　宋怀袖听金莲儿给自己父亲这么大的褒奖，高兴不已：“是啊是啊，万孃孃，有我爸在，村上那些办事的都不敢乱来的。诶，万孃孃你锅里面好香啊，是什么啊？”

　　“哦！”万茂梅光顾着担心有的没的事，差点忘了手里的东西，“这是我熬的鸡汤，你们三孩子都喝点，特别是莲儿，三四天了，你每晚上就只睡三个小时，不补补身子，是不行的。”

　　“鸡汤！妈，我们家只有一只鸡啊，你把它宰了吗？你不是说要把它养肥了，来年换更多的小鸡仔来养吗？”据金莲儿所知，那只鸡养了有七八年了，万茂梅珍贵得不得了，有一次金贵多事去扯那只鸡的鸡毛，只不过扯到一根毛，就被万茂梅追着打，金贵围着一座小山丘跑了一大圈，都没躲过那次挨打，从那以后他见了那只鸡都怕得要拜三拜。

　　“可现在用这只鸡补你的身体才最重要，你看看你这几天累得脸都没有肉了，都怪妈妈笨，什么也帮不了你。”

　　万茂梅把那锅鸡汤分成了三碗盛过他们三人，因为金贵跟这只鸡有皮开肉绽之仇，如今看着它抽筋剥皮熬成了一锅汤，真要喝了那整碗汤才解恨，他正要伸手端碗时，忽然想起什么，把手缩回，问道万茂梅：“妈和爸的呢？”

　　“不用管我们，你们三个还在长身体，多喝点。”

　　这一世，有一个母亲的关怀，金莲儿心里此刻很感动也很过意不去，便到厨房再拿了两个碗出来，将那三碗汤分出来到这两个碗里：“这是爸妈的，你们每天劳作那么辛苦，也应该补补。”

　　“爸妈不用……”

　　“你和爸不喝的话，那我也不喝了。”金莲儿就是这样，谁对她好，她就加倍对谁好。

　　“那我也不喝了。”金贵在一旁附和着金莲儿的话，万茂梅瞪了一眼金贵，但想着自己的俩孩子都这么懂事，心里很是暖暖的：“好好，我喝，你爸还没回来，这一碗就先留在这里。”

　　宋怀袖一直很心疼金莲儿一家过得不容易，他也希望他的小莲儿可以多喝点鸡汤，好好补补，这几天他每来看她一眼，就觉得她瘦了一点：“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们都好好补补。”

　　“你不喝吗？”金莲儿问道他。

　　“我不喜欢喝，我的，小莲儿帮我喝了吧！”说着，他撒腿就跑出去，生怕被抓回去，但是这天他还是回去晚了，于是被他爸爸惩罚不准吃晚饭。

　　*

　　金莲儿做完所有的棉衣，除夕便随着一场雨夹雪降临这个乡岳这个村庄，随着这一天的第一声鸡鸣，大家都带着过节的愉悦从睡梦中醒来，给自家张灯结彩，供菩萨，包饺子，砸糍粑，辞旧迎新。

　　喜上加喜的是，村里有一对小情人选择在这个除夕的日子结婚，宴请村里所有的人中午去吃席。

　　在一片洋溢这欢乐调的敲锣打鼓声里，新郎痴笑傻乐着背着新娘，从新娘家的那一方走来，一群大人小孩便起哄地围上去讨要红包，新郎新娘不给，就闹他们不让他们过。

　　“妹，你等着，哥给你抢几个大红包来。”金贵圈起袖子，“啊啊”地吼着冲上去往人群里挤。

　　“小莲儿不去抢红包吗？”宋怀袖拍着金莲儿的肩膀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金莲儿笑着望着金贵在那人堆里像只猴子样上窜下跳，摇了摇头：“算了吧，那么多人，我可挤不进去。”

　　“没事，有我在，我帮你。”宋怀袖拉住金莲儿的手腕，带她跑过去，“来参加别人的婚礼，最开心的事就是抢红包了，跟我来。”

　　宋怀袖拉着金莲儿往人堆了稍稍挤了挤，便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坐上来，他们发红包是过撒的，人越高越能抢得到。”

　　金莲儿非常犹豫：“你、你承得住吗？”

　　“你这幅小身板，我怎么可能撑不起！快点坐上来，新郎要撒红抱了。”

　　金莲儿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好再拒绝他的好意，便小心翼翼坐在他右侧的肩膀上。金莲儿一米五几的个子，不过八十斤，宋怀袖青春有力，轻而易举就把她托起来，金莲儿便一枝独秀地耸立在人群之上。

　　“红包来了，新郎要背新娘拜堂了。”新郎从一个布袋子里掏了一把红包撒出来。其实这一把不过十来个，而抢红包的起码有二十多个人，几秒钟的哄抢中，由于金莲儿立得高，人家一撒，她手往上空一抓，就抓了两个，而金贵在一边被挤得摔了一个狗吃屎也没抢到红包。

　　“怀袖，抢到了，抢到了！”金莲儿惊喜地欢呼起来，能抢得人家的红包真的很让人心情雀跃。

　　“哇，我的小莲儿就是厉害！”宋怀袖把金莲儿放下来，笑着说，“我觉得能抢到一个就很不错了，没想到你一下还抢到两个。”

　　“给你一个，我们一人一个。”金莲儿上扬的嘴角挂着沉甸甸的笑意。

　　“我不要。”

　　“为什么？”

　　“我爸说了，男人的钱都要交给女人。”

　　金莲儿拉了拉嘴角：“男人，你现在是吗？”

　　“现在不是啊！”宋怀袖轻轻戳了戳金莲儿的眉心，“不过未来一定会是，还会是……”

　　“妹子，走，去看新新郎新娘拜堂。”宋怀袖话还没说完，金贵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嘻嘻哈哈地吧金莲儿拉走了。宋怀袖便心有怨念地自言自语嘟囔着：“我还没说完，我未来一定会是个男人，还会是小莲儿的男人。”宋怀袖嘟囔完最后一句话，竟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一个人在那里捂着嘴羞涩地发笑，脚还不停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头。

　　金贵在前面无意回身往后面望了一眼，便看见宋怀袖那类似与小娇娘见情郎的娇羞模样，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咦~~好娘！”

　　*

　　除夕夜里，宋怀袖和他爹两个人在屋里过节，宋怀袖觉得俩爷们呆着实在是又闷又枯燥，便跟他爹提议端着自家饺子去金莲儿家过节。

　　“这样不好吧！人家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我们去多尴尬啊！”宋明义一直遵循孔孟之道，做人做事一向克己复礼。

　　“不会啊！我跟小莲儿是很好的朋友，再叫上万孃孃和金叔叔人都很好，我们去，他们肯定很欢迎的。”宋怀袖试着说服自己的父亲。

　　“说到莲儿那丫头，我发现你对她很热情啊！莫不是你喜欢上人家啦！”宋明义突然揶揄自己的儿子，脸上憋着坏笑。

　　“爸，你说什么呢！”宋怀袖强力遮掩自己内心的不好意思，“我可是有乖乖听你的话，考上大学前，不谈对象。”

　　“知道就好！”宋明义一脸严肃地捏着手里的饺子皮，“不过，在这之前，你倒是可以把她看牢了，不要让她跟别的男孩子跑了，莲儿这丫头我蛮喜欢的。”

　　宋怀袖听着他老爸的话愣了几秒钟，明朗的眸子闪过笑意：“不愧是老爸，老奸巨猾！不过，我是在跟你说要不要端着我们家的饺子去小莲儿家过年，你怎么把话题扯到这上面了！”

　　“不去了，我们爷俩俩外人去别人家过年，会把人家搞得很拘谨的。”

　　“那好吧！”宋怀袖心里虽然很失落，但是向来他都最终他父亲最后的决定。“村长，怀袖，你们怎么还在屋里？”金莲儿如沐春风的声音在怀袖就门口想起，怀袖看见她，喜出望外：“小莲儿，你怎么来了？”

　　“你们也是第一次在这个村子里过年吧，可能也还不知道，这个村子有个习俗，就是除夕夜，大家会端着自己家的除夕菜聚集在一起吃。”

　　“是百家宴吧！”宋怀袖连忙端起桌子上的饺子，“爸，那我们赶快走吧！”

　　除夕夜，是这个村子里一年里最热闹的夜晚，大圆桌子上，每家每户将自家的除夕菜摆上，一家菜虽然看起贫寒，但百家贫寒的菜放在一起便成了饕餮盛宴了。这大过年的，平日里那些摩擦、矛盾、隔阂、恨意，各家间都心照不宣地暂且放下，彼此肩挨肩地坐着，其乐融融地谈天说地、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寒夜也就变得热气腾腾起来。

　　夜里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金贵从村上的小卖部搞来一长串鞭炮，带着金莲儿、宋怀袖、金蜜儿到了山坡上的一块空地。

　　“我听说啊，十二点的时候，放响鞭炮，对着大山喊出自己的愿望，来年就会成真。”金贵边说着边将那串鞭炮摆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地上。

　　“我们手上没有表，怎么知道十二点来了？”金莲儿疑惑地问道。一旁地金蜜儿则疑惑地望向金莲儿：“莲儿你忘了吗？除夕夜十二点，每年都是赵叔在广播里报的时。”

　　“哦，对啊，我就一时忘了，现在记起了，记起了。”金莲儿说着，村里的广播随之传来赵讪的声音，她连忙岔开话题，“赵叔的声音，是不是十二点要来了。”

　　“嘘，仔细听！”金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村民朋友们，你们准备好了吗？新年倒计时十秒开始了！”赵讪用他那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倒数着数字，村民们也心情激动地跟着他倒数起来。“五、四、三、二、一，1991欢迎你，大家新年快乐。”“噼里啪啦”，金贵很及时地在正点点燃了鞭炮。

　　“快、快许愿！”金贵急切地喊着，合着鞭炮的喧嚣声第一个喊出自己的愿望，“我希望新的一年里，我们一家人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我也希望我爸爸和我妈妈身体健康，还有我希望我能考上县城的重点高中，不让妈妈失望。”金蜜儿也跟着喊出自己的愿望。

　　“莲儿，怀袖，你俩快点，鞭炮要响完了。”金贵促催着他俩。金莲儿却很扫兴地摇了摇头，她之前在那书里那样活着，深知人活着不能信天不能信地，只有信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所以她不想向天地许愿。

　　宋怀袖看鞭炮还剩一小截，连忙大喊道：“我希望小莲儿的所有心愿都可以顺顺利利地实现。”他竟然帮她许了个愿望，金莲儿心情有些复杂地望向他。

　　金蜜儿在一旁不开心地撇了撇嘴角：“怀袖，你没有自己的愿望吗？”

　　“这就是我自己的愿望啊！”宋怀袖目光注视着金莲儿，露着他那两排皓洁如月的牙齿，灿若星辰地笑着。

　　金莲儿受他的感染，如水般美柔地笑起来：“宋怀袖，很开心1991里，又能和你一起加油生活。”

　　金莲儿也在心里悄悄许下了一个心愿，希望这世上所有的梦想都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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