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小绣娘

　　一场电影看完，外面的天色变成了浅墨色，光日里街上涌动的人群在越渐暗的天色里慢慢把身影消散在街头。

　　宋怀袖又骑着自行车载着金莲儿到了一栋小楼房前，“宋怀袖，你到底要干嘛？”宋怀袖拖着金莲儿不言不语地往前走，搞得金莲儿很不安。

　　宋怀袖扯着嘴角笑了笑，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子砸向这栋楼房二楼的窗户。

　　“喂，你干嘛砸人家窗户啊？”金莲儿拉下宋怀袖的手，生怕他闯祸，而她话音刚落，那个二楼的窗户就被人“啪”地一声打开了。“宋怀袖，你以后来再砸窗户，我就砸你了啊！”一个很嘹亮的女声从上空响起，金莲儿闻声抬起头，没看见人脸，只看见一头蓝颜色的头发。

　　“放心吧，下次不会了，你快下来！”宋怀袖向她招了招手。那蓝头发姑娘拉开她家楼下的卷帘门走出来，大冬天的身上只穿了一条单裤和大红色的毛衣，再加上她那顶蓝头发，看上去很怪异的搭配，在她身上却显得很好看。

　　“喂，毛毛，你这个样子不怕被你妈打死啊！”宋怀袖调笑她。

　　“管你毛事！”这个女生瞪了一眼宋怀袖，望向金莲儿，“这位就是你嘴巴念叨的小莲儿小妹妹吧！”

　　小妹妹！金莲儿苦涩地笑了笑，如果按她以前的年龄来算，她大概这个丫头大二十岁。

　　“是啊！小莲儿，我跟你介绍一下。”宋怀袖笑眯眯地望着金莲儿，“这位看上去怪异的大姐姐叫毛喵，你别看她像个疯婆子一样，学习超厉害的，是这个县高三班里的尖子生。”金莲儿礼貌地笑了笑，心里却很不舒服，搞不懂买缝纫机怎么买到这里来了。

　　“说谁疯婆子呢！”毛喵抬起脚要踢他，却被他灵敏地躲过了。“好了，不跟你闹了，缝纫机呢？”宋怀袖可是把金莲儿的心愿一直挂在心上的。

　　“在屋里面呢！跟我过来吧！”毛喵把金莲儿二人引进了屋里，“就是这台缝纫机，看起来很旧了，但用起来很顺手的。”

　　“你试试顺不顺手。”宋怀袖边把金莲儿推到缝纫机前坐着，边跟她解释道，“毛毛家刚刚有一台用了五年的缝纫机，由于太旧了，她们家就想换掉，我前天就跟毛毛商量了一下，让她把这台旧缝纫机低价转给你。”

　　“真的吗？”金莲儿心中跳起小欣喜，试试了这台缝纫机，的确只是样子旧而已，其它部件还是很灵活的，“那价格多少？”

　　“看在你是这臭小子朋友的份上，15吧，不能在低了！”

　　“谢谢你，毛毛！”这价格对于金莲儿来说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她有什么可谢的啊，你要谢也该谢我！”宋怀袖歪着脑袋，脸皮很厚地向金莲儿讨夸。

　　“好，我也谢谢你！”金莲儿心情很好地笑起来，“不过，这么个重东西，现在我们要怎么抬回去？”

　　“你们到去乡岳的路口等三轮车坐吧，快过年了，很多乡里人租三轮车拉猪到城里卖！”毛喵给他们出主意道。宋怀袖打了个响指：“这是个好主意，来，小莲儿，我们一起把这个缝纫机台抬去路口。毛毛，你帮我推自行车吧！”

　　这一天真的是很顺的一天，他们一到路口，便遇到乡岳村一个骑着三轮车拉猪到县里卖后返程的大爷，大概是猪卖得很好，大爷的心情乐呵，得知金莲儿他们的求助后，欣然同意帮他们把缝纫机拉回村里。

　　金莲儿心念念的缝纫机终于落进她的屋里，第二天，她便在万茂梅那里找来一块去年存下来的灰色粗布和棉花，计划着用这缝纫机做出一件棉衣出来，给左邻右舍展示自己的能力。可是，这衣服还没做出来，她就因那台缝纫机，给家里招来些许恶意。

　　缝纫机虽然在县城的人家里很平常，但是在这个贫旧小山村里却被看做富贵的象征，村里一些人在得知他们金家有了一台缝纫机后，在背后闲言碎语议论他们家是不是在哪里得了些不义之财，更有甚者说这台缝纫机是金莲儿到城里做苟且之事换来的。还有之前中午劳作之后，因为大家都穷，会跟金贵万茂梅夫妇分享午饭的那对张氏夫妇，在得知他们家突然有一台缝纫机后，也酸言酸语跟他们讲，说他们现在是富贵人家，他们高攀不起他们，便不跟他们一起吃中午饭了。

　　特别是那个老肥女肖丽，更是眼红得不得了，一大早便端着她的当官夫人的高姿态驾到他们金家。

　　“呦，大哥大嫂家这缝纫机不错啊！你们家是在哪里挖到金子了吗？”肖丽张着她那张血红大口讲话道。

　　金伟苦涩地笑着：“这哪里不错了，旧得漆都快掉完了，这是莲儿花了十五块买的人家的二手货。”

　　“呵呵！”肖丽阴笑着，“大哥，你真当我肖丽没出过门就没有见识啊，这台缝纫机就算掉漆了，但用起来不会比新得差，傻瓜都不会十五块买给你们。好了好了，你们紧张个啥劲，我又不是来抢你们这破缝纫机的。”

　　“估计是来抢钱的。”金贵在一盘嚼着萝卜干低声跟金莲儿讲道。

　　“唉，大哥大嫂这么贵的缝纫机都买得起，我想大哥大嫂前年欠我家的五十块钱，现在也应该还得起了吧！”肖丽不怀好意地说着。

　　他们家每年卖粮食的钱吃够他们一日三餐管饱，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还还这五十块的债，金伟便一下心慌了：“肖丽，我说的都是真话，这台缝纫机的确只花了我们家十五块钱。”

　　“我们怎么欠了这个老肥妖五十块钱的？”金莲儿低声向金贵问道。

　　“你忘了吗？前年你出水痘，发高烧，妈要把你送去县医院治疗，但没钱，就在这个老肥妖门前跪了一晚上，才借到五十块治你的水痘。”金莲儿听到这事，火大得不得了。

　　“别给我装穷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这钱你们借了一年多了，我在你们发财的时候才催你们还，够仁慈了。”肖丽得理咄咄逼人道。

　　因为肖丽害自己女儿的事，万茂梅对她一直记恨在心，但现在也只能无奈哀求：“肖丽，我们不是不还你，你也看见的，这几年天灾多，我们收成不好，没挣到多少钱，你就发发你的慈悲心肠，再宽限我们些时间，我们一有钱，保证第一时间还给你。”

　　“哼！”肖丽猛拍桌子，“我不管，今天你们还得还，不还也得还，不然我就闹到村上去，让你们连本带利地还。”

　　“还就还！”金莲儿实在看不惯金伟和万茂梅的窝囊样，对万茂梅说，“妈，上个星期你卖家里的猪不是卖了七十块吗，就从这里面拿五十块还给她。”

　　“莲儿啊，这是我们下一年生活的钱，还了你二妈，我们之后都得饿肚子。”万茂梅心苦地说。

　　“饿者不受嗟来之食。妈，你相信我，钱有出才有得，我们活着已经很艰难了，实在没必要去受他人的气，给自己找不开心。你说呢，爸！”金莲儿想说服他们不要再依附别人而活。

　　“对，爸妈，我觉得妹儿说的对，我现在身强力壮，家里以后实在没钱了，我可以去搬砖。”

　　“对，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家，金莲儿是相信一家人的力量的。

　　万茂梅将手伸进自己的钱兜里，心里摇摆不定地望向丈夫：“孩子他爸……”金伟细细想着金莲儿的话，的确如此，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孩子她妈，把钱还给肖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好！”万茂梅拿出五十塞进肖丽的手里，“钱还给你了，你走吧，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肖丽很不屑地哼了哼：“有骨气啊，到时候跪着求我的时候，可别哭鼻子。”言罢，她便扭着她肥圆的屁股走了。

　　“好，开始挣钱吧！”金莲儿坐在缝纫机前，踩着脚下的踏板，转着旋梭继续制作她的粗布棉衣。粗布棉衣做好之后，金莲儿便让金贵拿去挨家挨户去展示这件棉衣，并告诉大家她也可以为大家制作新年的棉衣。

　　虽然金莲儿做的棉衣跟李大姐一样都是粗布旧棉花做的，但是她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十分地精细，整件衣服上是找不到一个杂乱线头的，更何况她绣花手艺精湛，在粗布上稍微挑一条小花出来，就能使这件粗布棉衣变得更加别致好看。

　　金莲儿的手艺让村里的人看到原来粗布旧棉也可以做出好看的棉衣，便纷纷拿着自家的材料找金莲儿做新年棉衣，两三天之内，金莲儿就收到十家人的单子。为了赶在新年前把这些衣服做好，金莲儿便不舍昼夜地做衣服。

　　“哇，做一件棉衣五块钱，十件就是五十块，爸妈一年劳作挣的钱，妹儿你五六天就挣来了，哥哥以后就叫你师傅。”金贵觉得妹妹一个人做这活实在太累了，想帮帮她，便缠着她教他，金莲儿就叫他先练习针穿线，但这线穿了几十根都没穿进去，他的两个眼珠倒是快穿在一起了。

　　“也就是过年，村里的人都有这需求，我们才能挣到这钱。”金莲儿想到上会去县城，看到那里几乎都是穿着体面的人，心中盘算着一定要把这生意做到县城，才有更大的市场。

　　“小莲儿你可别收这笨徒弟，不然你会被气死的。”宋怀袖从外面跳进屋里，带进几束夕阳，“报告小莲儿，棉衣已经成功送到吴姨的家里。”宋怀袖也是心疼金莲儿太累了，便过来主动帮她把做好的棉衣送到该送到的地方，为她积累服务周到的好口碑。

　　“你能干，你有本事来穿穿这针。”金贵睁着他那斗鸡眼，用针指着宋怀袖说。

　　“算了，你拿针线比我好看，你就好好拿着吧！”宋怀袖很嫌弃地瞟了一样金贵，又跟金莲儿讲道，“小莲儿，我刚刚在外面看见你的竞争对手李大姐在你屋外鬼头鬼脑的，但她看见我，就故作淡定地走开了。”

　　“我抢了她的生意，她心慌来探探敌情，很正常，不必在意。”金莲儿踩着缝纫机的踏板，“嗒嗒”地给衣服上了一条笔直的线，神情特别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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