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与乔

作者:尉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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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城里回到县上花了四个小时,如果要倒车去村子的话,还的两个小时以上,所以何乔住进了县上唯一一家四星级酒店,实际上看硬件,三星撑死了。

      一路上她几乎全都握着手机在修真者论坛里摸爬滚打,等下车时手机的电量只剩下不到20%,因为是临时行动所以她手上连个充电宝都没有,所以抓紧时间刷卡进房间后赶紧给手机充电。

      手机充着电,何乔把酒店房间检查了一遍才放心躺上床休息,她打算在这里等到《练气入门指南》拿到手了,再看情况决定下面做什么。

      从昨晚上到今天过得太玄幻,昨天一晚上休息的一点也不好,又坐了一天的车,何乔一躺上床就有大睡一场的冲动。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本来是想避祸,没想到最后却自己主动往哪个枪口上撞去,——可如果真的能修仙呢?青春永驻?何乔翻个身闭上眼摸着自己的眼角。

      现在她还年轻所以一切都还好,再过十年,二十年,她会渐渐衰老,皮肤失去水分光泽,有了褶皱,会起老人斑。

      会变得驼背,XO型腿,高低脚,牙齿掉光,大小便失禁……

      或者会和刘秀一样为了一个男人俯仰,为了一个家庭奉献,会像奶奶一样不再慈眉善目,为了钱而变得面目可憎,会变成白米粒和蚊子血。

      会像父亲一样生病,然后慢慢了此残生。

      她大概全都不愿意的,所以才会主动让那个所谓的修真世界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或者单纯只是为了钱呢?

      论坛上有个任务板块,上面各自发布任务信息,或者求购消息,支持线上交易,网站作为中间担保,童叟无欺。

      何乔因为自身什么“木灵根”的原因,特意在“灵草”一栏多多浏览。

      比较热的帖子主要围绕着即将开始的纳苏秘境,收购各种灵草、灵果,价格最低的也都在十个论坛币以上:一百个论坛币等于一个下品灵石,而一个论坛币等于人民币一万元。

      她觉得如果她能去秘境里,随便找个什么植物催生个变异花来,立刻就能发财了,宝马香车美男如云,从此再也不怕赵之润之流的骚扰,因为她会比他们更有钱!

      正在梦想的大海中遨游,忽然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何乔一个激灵这才昏昏然的从梦中惊醒,发现居然已经睡过去睡到天黑了,果断“啪”地打开床头灯,紧张的缩在床头等了一会儿,却什么异样都没有。

      自从父母离婚奶奶不再宠爱她,她就没回过老家,并不晓得这边的治安情况,白天其实昂扬的精神睡醒后有些萎靡,此时自然而然的紧张起来,她坐在床上紧握手机,盯着门口方向。

      可再就没有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了。

      又等了一会儿,何乔见再无异状,下床悄无声息地往门口那边走去,到了跟前才知道刚才那声音的来源:房间门的下面塞进几张名片,上面印着“包小姐”和搔首弄姿的睡衣妇女漏胸图。

      当小姐的不好好起个艺名,姓“包”不觉得很难听嘛,很壮实的样子。

      何乔松了一口气,把名片扔进马桶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重新回到床上。

      有了这个打扰,她再没心情去畅想未来,未来再美好也得自己安安全全地活着才行,进入梦乡之前她还不停地质问自己,……真的真的真的要去修炼吗?

      她说不定就是女配的命,这样去加入修真的世界真的好吗?

      ……

      酒店里宅到第四天下午,快递拿到手,何乔来不及等回去、直接就在小学门口快递点拆了包装,取出里面的小册子,……薄薄的一本小册子,还是A4纸打印出来的,成本两三块估计也没有。

      上当受骗的感觉。

      何乔有点气馁,但还是翻开册子看了一遍:第一页是网上随处可见的人体经脉图,分前后两面,不见出奇的地方;第二页是个标准的瑜伽盘腿坐姿势,上面的人被打印的黑漆漆的看不出长什么样。

      但这一页旁边有批注:五心向上,抱元守一,……引气入体。差不多百来行的字,但她能认得却不懂,完全就是古汉语六级阅读理解。

      放弃这个继续往后翻,何乔眼前一亮,后面这一页是把刚才的古文重新一句一句放大再印一遍,每行大字下都有好多小字解释,个别名词都在页底有详细说明。

      有的地方还讲了具体的修炼时身体的变化。

      像是到了学生时代一样,用熟练的汉字去解释一串串英文单词,她立刻就能从作者的良苦用心里找到自己的定位,这小册子叫做《练气入门指南》一点都不花哨,就是作者认认真真用普通人的脑子和理解方式来教读者修行的!

      再往后几页都是这样的解释,一页大概能翻译个三到五行古文,总共十几行的古文用个七八页足够了;最后几页大概是作者的修炼心得,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再附录了三页炼气期需要的灵丹妙药和灵草灵植。

      总之很详尽很实用。

      没回到酒店光在路上走的半小时时间里,她就把这东西翻了个遍,等走到酒店门口何乔心跳的砰砰砰的调转方向去了县中学,在县中学租了一间30平米的教师公寓租半年。

      等第二天一大早睡起来,立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退了酒店的房,匆忙给教师公寓买了一套被褥之类,然后就趁着时间挺早前往老家五龙镇五龙村。

      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在她默默温习《练气入门指南》的文字中过去,到了镇子上换了当地的小黑车回到五龙村。

      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

      说什么张小洁结婚都是瞎编的,她们都快二十年没见面了,——至于去大伯二伯家拜访,何乔下了小黑车在村口界碑那里磨蹭着想了会儿,还是决定不去了。

      她如果去大伯二伯家拜访,先得买上一大堆东西,进门后肯定会被长辈们拉着说说话,吃个下午饭休息休息,到时再想要按时赶回县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也不想晚上再别人家休息。

      更何况她全服身心都放在即将实现的练气大法中。

      几乎不需要多么纠结何乔就做了决定,绕过村头的界碑,顺着村后曲曲弯弯山间小道闯进的五龙山密林当中。

      山间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从城里带来的炎热一扫而光,大土地淳朴的的腐殖味道闻起来很舒服,越往山林里走那种轻松自如的感觉越好。

      小时候雨后采蘑菇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

      何乔浑身清爽松快充满了回忆里毫不做作的兴奋,不费什么力爬上第一个山头,这里的小路仍有一车宽,可见平时往来人不少。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第二个山头,她头上已经冒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

      走到路边矮崖空旷处远远望第三个山头,她估计今天可能够不着那里了,擦一把汗在路两边的林子里选了一个自己小时候走过的小道。

      最后寻到记忆中的群树环绕的一大片向阳的低矮草丛山坡。

      她和村里的小伙伴来这里玩过,上山采蘑菇的时候在这里睡过觉,草丛中间有个很大的白色石头,大概有个货车车厢那么大,上面纹路斑驳,却经历风雨还没有丝毫裂缝,只是苔藓丛丛。

      何乔摸了摸大白石头,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回忆了一会儿过去,然后坐到石头向阳的那一面,回想着小册子里演示的五心向上姿势,然后把背的滚瓜烂熟的口诀默念几遍,开始了古文底下解释里的“冥想”。

      冥想经络之间的联系和气感流转。

      气感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她回忆图册上的经络图,气感应该在经络中行走。

      一个小时后她都要睡着了。

      何乔气馁的睁开眼,干脆摊开腿不做那难受的姿势,靠着大白石头懒洋洋的晒起了太阳,太难了,……气感到底是什么呢?

      西斜的日头没那么可恶。

      爬山而来的疲惫与躁动渐渐在温暖的晒太阳过程中被消解,何乔静下心来,回忆周松描述自己与植物之间共振的情景,身体微微下斜着,双手在身体两侧垂下抚触身下的青草。

      全身心对植物的感念漫不经心散发出来。

      如同从前一个个夜里,为了生计去侍弄那些可爱的多肉。

      植物的生命是有她自己的存在感的,她一直相信植物的感情与爱意,多肉的可爱与精致仿佛夺天地之造化,人类与动物幼崽纯真可爱、长大后却渐渐显露其锋芒与丑陋,可多肉却始终保持纯粹的状态。

      落地生根,不与万物争。

      只要有土壤,有阳光空气,有水,她们就能迅速成长,生生不息。

      想到自己养出来的那些小可爱们,何乔一开始急躁和功利的心有所放缓,不再按部就班的生硬的去感受,回想到从前的情景,她不觉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活跃。

      她不再着力于眼睛和双手去观察去触摸,而是闭上眼,沉沉地冥思,时间在这个时候仿佛失去了重量,虚无缥缈的,一下子就过去了。

      草木生长的声音,浓郁的木系生命力。

      何乔“看见”了一些东西。

      那天周先生用一枚玉简贴在自己头上,余光里她感觉到一抹莹莹的翠色,十分好看,如今她闭上双眼,在黑色的世界里也看到那些翠色,像是萤火虫一样的光点,由少变多,渐渐充盈在她周围。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周围草木躁动起来。

      大片矮低草丛的草像开了加速器的藤蔓植物,颤抖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癫狂飞张,连同周围群绕的大树一起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何乔与白色大石头被暴涨的植物拱卫。

      日落月升,凉风骤起。

      各种变化应接不暇之间,大石头随着飞长的植物一起隐隐震动,片刻,那石头突然爆裂,席地坐在石头前方的何乔瞬间被爆裂的石头粉末淹没,瞬息就不见了踪迹。

      不知从何方突兀地跃出一条金色小蛇,光速般金光一闪,咬住何乔的裙角,一同消失在爆炸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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