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南疆有奇花名宁薇,多生于人迹罕至之溪水之畔,其茎叶颇类踯躅,花开似牡丹,大如小儿拳,赤色,有异香,香气可传至一里开外,惊蛰后始开花,花中偶有蕊旁带白点者,谓之泪宁薇,苗人言其乃沾染离人泪所致,带泪之宁薇可研磨入药,服之有奇效,有商贾欲将之种植于庭院以求带泪之花,终不得。

—————————————————————————————
宁薇花开,两个女子,爱与恨。
大学时候的脑洞,很短很短~
有一篇武侠也是关于复仇的,找不到了,我咋就这么爱写复仇呢…
内容标签: 虐文 复仇虐渣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丽娘,寒真 ┃ 配角:林念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夫人与二夫人的故事~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641   总书评数:1 当前被收藏数:1 文章积分:152,632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短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791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宁薇

作者:Rhapsody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一章完结~



      南疆有奇花名宁薇,多生于人迹罕至之溪水之畔,其茎叶颇类踯躅,花开似牡丹,大如小儿拳,赤色,有异香,香气可传至一里开外,惊蛰后始开花,花中偶有蕊旁带白点者,谓之泪宁薇,苗人言其乃沾染离人泪所致,带泪之宁薇可研磨入药,服之有奇效,有商贾欲将之种植于庭院以求带泪之花,终不得。

      (寒真)

      淡青色长衫,月白色纱衣,铜镜之中的人儿,素雅端庄,一颦一笑,温婉动人,不沾一丝风尘,与这繁华喧嚣的邀月楼格格不入,只是,这样的打扮,却是极好。梳妆罢,我长叹一口气,将侍女若燕遣走,我取出首饰盒底的瓶子,打开,倒出一枚药丸服下,温热的感觉蔓延开来,最终却在指尖化作了一片凉意。

      若燕轻声叩门,在门外毕恭毕敬的说:“寒真姑娘,林尚书来了。”

      “哦,他来了啊。”我收起瓶子,抱起琵琶,打开门,对门外的若燕说:“走罢。”

      吏部尚书林念秋,是我,邀月楼的歌姬寒真,唯一的客人。

      或许应该感谢上苍,沦落至此的我,还可以拥有挑选服侍的客人的权利。

      高大而清瘦的男子背对着门,立于窗前,我走上前,行礼,轻声说道:“林大人,妾身来晚了,请大人见谅。”

      他回头,英气的脸上颇有疲倦之色,不用说明,我便知道原因。他并未言语,我也不再多说,退到席上,问道:“大人想听那首曲子”

      他将整个身子转过来,说道:“随便吧,捡你拿手的。”

      我低头笑笑:“妾身可不是自吹,要说这拿手的,可是曲曲都拿手,这几天又学会了新曲,名为《思凰》,讲的是那男子,一直不能娶心上的女子,男子终日忧思,女子亦……”

      听到这,他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冲过来,将我放在琵琶上的手握住,低声说道:“寒真,不是这样……”

      不是这般那又是怎样?我心里这般想着,暗暗苦笑了一下,将他的手移开,说:“看来今日大人也无心听曲,还是请回吧。”

      林念秋似乎是僵在那里了,也不管我抱着琵琶推门离去。

      他今天走后,就又得等许多天后才能见到了吧,丽娘那么弱的身子骨,不得他在旁边打点着,吏部尚书在家认真照顾体弱多病的糟糠之妻,一直是民间的佳话呢。

      而我,又算什么呢?

      难道我真的注定会失败?感受着指尖热度的回升,我咬着牙,紧紧地撰住琵琶,几声闷响,竟是弦被我握断了几根。顺手把毁坏的琵琶扔到一旁,我走到窗前,看着他骑马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背后传来了推门声,却是邀月楼里的姐妹紫晴走了进来,她有些担心的看了一下角落里的琵琶,又看着我,说道:“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为他,不值。”

      “我自然知道不值,终究还是不甘心罢了。”风微冷,我将窗掩上,淡淡地应着。

      “唉,妹妹,姐姐也算阅人无数,只是,姐姐依旧不懂你。”她忽然走了过来,挽着我的手,问道:“妹妹,你可否想过,自己如果真的爱上了他,那又该如何?”

      我无言,他于我,究竟如何,我竟不知。

      (丽娘)

      今年的秋天竟是分外的冷呢,从躺了好几天的病榻上下来,换了一身雍容的衣裳,整个人像朵盛开的牡丹花,不习惯,始终不习惯——就像比起京城的繁华,我更喜欢苗疆的闲云野鹤那样。我整了整衣衫,转了一圈,镜中的自己,虽看着不习惯,却也美艳至极,只是,打扮的素雅或是妖娆又如何呢?反正,他也不看了。

      床头的碗里,是刚刚熬好的药,药中的浮渣,他已派人滤去,他也真是细心。拿起盛着棕黑色液体的碗,拿到窗边,想也不想,就泼到了墙根下。放好了碗,我取出枕头下盛满了粉末的小匣子,拿出一小撮,兑到茶水里服下,茶是温热的,但喝下这杯掺着药粉的茶的我,却感觉到了无比的凉意,我咳了几声,一阵虚弱感袭来,不由得扶住了床沿,躺下。

      前院里传来了开门声和侍从的喧闹声,是他回来了。

      我闭上眼睛,听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到达我的身边。

      “丽娘。”他在我耳边低声唤道。

      我睁开眼睛,说道:“念秋……相公,你回来了。”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抱歉的说:“相公你看,丽娘特意换了这件相公买的衣服,想让相公看看,但是,刚换上,太累了,就又睡着了。”

      他很轻的抱住我说:“不舒服就别乱动,好好休息就是。”

      我嗔怪的拧了他的脸一下,说道:“这怎么行呢,老在这屋子里不见光,脸上没点血色。念秋你看看,丽娘是不是又变老变丑了?”说这话时,我心里其实写满了得意,变丑,那我还叫丽娘吗?苗寨最美的女子,即使年过三旬,依旧是桃花如面,眼角没有一点细纹,虽然体弱多病,却是一日比一日美艳,就是那二八年华的丫鬟,也得嫉妒我呢。

      “我的丽娘,怎么可能变丑呢?”他抚着我的脸,笑道:“丽娘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美人。”

      他笑着,只是笑容里已经多了别的东西,或者说,已经少了什么。

      “你好好养病吧,为夫要去批改公文了,忙完再过来陪你。”他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他走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脸,如释重负的眉眼。

      我忽然感到了悲凉。

      纵使留得住年华与美貌,留不住的,始终留不住,比方说那个人匆匆的脚步。

      从那一天起,便是如此了。

      那一天,他从外应酬回来,不似往昔的疲倦,眼中满是光芒。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身边的小厮支支吾吾的说,他在邀月楼遇到了那个人,那个清丽的歌姬。终于,那一天还是来了,他的心,彻底离去的那一天。

      想到这,我长叹,他的心,可曾真正在过我身边?

      我又连着咳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寒真)

      这几日,邀月楼里里外外热闹之极,我,就要出嫁了,嫁给那个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外面的街上也同样的热闹,人们在底下议论着,吏部尚书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不愿再守着家里年老色衰的病妻,纳了一房小妾,还是邀月楼里的美娇娘,他们把我传的千娇百媚,堪比狐仙。我只能一笑,门一关,门外的流言,自然就听不到了。

      我也不知为何,他的妻,忽然对他说,让他把我娶回去。不过无论如何,我想得到的,终究是要得到了。

      只是为何镜里的笑颜,在鲜红的嫁衣映衬下,依旧如此惨淡?

      紫晴细细地为我梳理着长发,她的脸映在镜子里,半是喜,半是忧。

      “妹妹啊……你自己,可要想清楚啊……”

      她的话语在我耳边响着,幽幽的。

      我伸出手,握着她拿着木梳的手,说道:“姐姐,寒真知道。”冰冷的,毫无预兆的,两行泪悄然落下。

      她抱紧了我,我感觉到了,她在陪我一起落泪。

      这不是宿命,只是我的任性罢了,任性至此,也是万劫不复。或许,现在的寒真,依旧还只是那个叫做韩若燕的娇气刁蛮的娃娃。

      紫晴姐姐,你是在为我感到悲哀吧,不要担心我,我就要踏入林府中,为一切做一个终结。

      纳妾不比正式娶妻,没有亲友的祝福,热闹的酒宴,我,就简简单单这么进了他的门,成了他的妾。我的嫁妆,只有一把镶着玉的琵琶。我的心里泛起了悲伤,我本不应该这样子出嫁的,或者说我本不应该成为他的偏房的……

      但是,我忘不了,掀开盖头时,他脸上的微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

      或许,几生几世都忘不了。

      我最爱的人的微笑。

      夜深人静,我知道,走廊的尽头,有一盏灯整夜都没熄灭,是她,他的正房妻子,跟着入朝为官的他,从南疆来到中土的苗家女子,曾是南疆有名的大夫的她,却在一次采药时被一种剧毒的蛇咬中,从此便时常染病,妄她是颇有名气的大夫,竟连自己的病,都不能看好。从此,他的相公,或者说,我们的相公,便悉心地照料着她。

      我的心口忽然被什么牵动了一下,疼痛感袭来,我咬了咬牙,将无数涌上来的记忆硬压了下去。

      现在的我,只应该好好做个新娘。

      他的新娘。

      (丽娘)

      居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学习巫蛊之术。苗疆有一些女子,怕自己的男人变心,便在结下乌盟之时,逼迫自己的男人喝下了带着蛊的药水,从此,他便只能一心一意,再无变心的可能。

      想到这,无奈一笑,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么狠毒了。从未想过伤害他,至多,只是在伤害自己……

      我忽然想要起舞,在这个他们大喜的夜晚。于是,我拨亮了灯,开始跳我们苗疆祭神的舞蹈,墙上灯影重重,我不停地舞着,舞着。忽然间,泪流满面。

      终于累了,仰躺在宽大的床榻上。

      “阿爹,我要嫁给他。”

      脑海之中闯入的这句话,让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当年的自己,那么直接的在他面前说出了这句话,把刚刚因为逃避战乱,来苗疆居住的他吓了一跳。那时的自己,咯咯地笑着,把苗家自己酿的酒递给了一脸羞涩的他。我呀,是最看不得那些汉家女子扭扭捏捏的样子,既然恋上了,何不把心里的话儿直接告诉他。

      最终他是娶了我,他必须娶我,因为,他必须在这苗疆立足,因为,我是族长的女儿。而且,我也不会配不上他,因为我的美丽,我的灵气。

      我真的以为,成为夫妻,就可以厮守一生了。可是从何时开始,他发现了呢——他心里并没有我,即使我拥有让一切男人依恋的资本,终究,不爱就是不爱。

      偶然的机会,我从寨子的老人那里,知道了一种叫做“宁薇”的花,以此花入药,有奇效。身为寨中医者的我,本就经常上深山采药,我从此开始注意每条溪流,希望找到那株传说中的泪宁薇,宁薇花树倒是见了几株,但一直没有见到花中的泪点。

      直到那一天,在经历了那件我记忆犹新的事情后,我的夫君,开始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那一天,朝廷圣旨来临的那一天,是惊蛰,我一如既往的在山上采药,忽然,一丛生长在流水边的花树吸引了我。如牡丹般的红花朵朵缀于枝上,花蕊便隐隐可见白色的点儿,我狂喜的摘下花,塞到背篓里,眼见树上的花快要被摘尽。忽然,我的手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忍痛抬起头,只见一个血红色的影子一闪而逝。“赤血毒龙……”我脑海中闪过两个字,便昏了过去。

      后来是进山放羊的伊卡阿嬷发现了我,把我救回了她家,我醒来之后,马上开始寻找我的背篓。“花,我的花……”我□□着寻觅着,阿嬷心疼地拍着我的头说:“傻孩子啊,人都差点没有了,还惦记着这草药。”她边说边把背篓递给我,我紧紧的抱着背篓,还好,花还在,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阿嬷站起来去拿熬好的粥,边喃喃自语:“你是被蛇咬中的,我让我孙子去找蛇药了,想不到,药没找来你就自己醒了,也是神明保佑。”

      怎会呢,赤血毒龙可是苗寨附近最毒的蛇,我怎么这么容易就好了呢?

      一束亮光透过纱窗照在我身上,我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居然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了那些往事。摇摇头自嘲了一下,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我推门走了出去。

      哪知一出门,就碰到了他们,我的相公,以及他新纳的妾,他陪着她,走在繁花似锦的花园里。

      我端详着他身边的人,那张脸,充其量只能用“清秀”来形容,但她的眉眼,确实写满了温婉。

      看着他轻声对她说了些什么,她低下了头,开始打量我种下的那株花。

      “啊!”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冲了过去。

      (寒真)

      新婚的第二天,念秋便带着我熟悉林府,一路上,有他一直挽着,虽然我依旧摆不脱落寞,却带了更多的欣喜。

      无意间瞥见了荷塘边的一株花,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时,他微笑着凑过来说:“真儿你喜欢啊,这是丽娘从苗疆带来的踯躅花,又叫杜鹃,就是“望帝春心托杜鹃”里的杜鹃,丽娘一直当宝贝照看着。”

      我漫不经心的问:“听说南疆杜鹃满山皆是,这些想必是比较难得一见的品种吧,要不,姐姐怎会如此喜欢,甚至不惜千里迢迢带来中土。”

      他抚掌大笑,说:“真儿你算是猜对了,这种杜鹃与众不同,开多重花瓣,像极了牡丹,惊蛰之后就会开花了,到时我们再一起来赏花。”

      花开似牡丹,我的心里忽然间紧了一下,我走上前,仔细看这株花,虽绝类杜鹃,但花枝异常纤细苍白,没错,正是……

      这时一声惊叫,一个少妇从廊下冲出,我抬头,一愣。

      眉如青黛,眼似秋水,面若桃花,虽称不上绝色,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与邀月楼的花魁叶菲儿相比,不遑多时。更让我惊讶的是,现在的她,比起当年,竟是愈发艳丽。当年……想到这,我暗暗握紧了拳。

      “不要碰我的花!”她跑到我面前,挡在了我与花之间。

      “丽娘,寒真只是想看看,你可不要太小心眼了。”林念秋在一边打圆场。

      “我若小心眼”,丽娘瞪着眼睛,又说:“她还会嫁入林府吗”

      念秋的头,不由得低下,他低声说道:“算了寒真,这是丽娘最宝贵的东西之一,还是不要动了。”

      我颔首,轻声说道:“丽娘姐姐,寒真不懂规矩,还请姐姐见谅。”

      丽娘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不是姐姐要为难你,只是……”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她眼里的失落,或许,我懂。

      离开后花园,我问身边的念秋:“听说柴房后面养了蛇是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养这东西啊?”

      他蹙眉,说:“那是苗疆的赤血毒龙,是丽娘要养的,她说这是治病的偏方,每年惊蛰之后杀一条,只是她每杀一条蛇做药引,病又要重几分,我在想,还不如不养,但丽娘不准,我也只有随她。”

      听到这,我忍不住顿足,林念秋啊林念秋,你以为花是丽娘最宝贵的东西吗?她最宝贵的,是你啊。

      (丽娘)

      今日是三月初十,我带了丫鬟翠儿,去郊外的寺庙烧香。

      在路上,翠儿蹦蹦跳跳,她欣喜的抓着我的手,说:“近日夫人气色好了不少,翠儿也很高兴啊。”

      我微笑着看着她,我知道,这个小丫头,时常求菩萨保佑我的病早日好,她喜欢我,因为我曾在她的老父病重时,拿银子接济过他们家,算是他们家的恩人。不过,有时看到她虔诚祈愿的样子,我总是忍不住暗自叹息,她是不知道啊,我这不是病,可是却害得身边的人担心,自己想想,真的有些愧疚。

      经过一条河时,在渡口处,我叫住了翠儿,从篮子里拿出一碗桂花糕,倒进了水里,湍急的河水很快就淹没了糕点。

      翠儿不解,问道:“夫人,你在祭河神么?”

      我摇头,轻声吐出了两个字:“若燕……”

      翠儿更糊涂了,她看看我,又看看流水,满脸疑惑。

      来庙里烧香的人络绎不绝,不时有男子往我这边张望,对此,我是早已习以为常的。

      放下贡品,我双手合十,闭上眼开始低声地祈愿,正当我祈求菩萨保佑那一家人安息时,一声轻薄的笑声打断了我。我抬头,却看见了一张年轻却无耻的嘴脸,这不知是哪家的少爷,他身后还跟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

      “本少爷还以为今个儿是没什么消遣了,没想到收获颇丰啊。”他的脸凑了过来。我厌恶地闪开,把吓傻的翠儿护在身后。

      他扑了个空,不甘心地对家丁说:“来,把这不识抬举的娘们拉回去!”

      我不言语,暗中握紧了袖中的蝎毒粉,这是我自己配置来防身的药粉,撒到人眼里,轻则能让人眼睛半个月内看不见东西,重则永远瞎掉。

      就在两个家丁狞笑着上前的时候,虚空中飞来几样东西,打在他们身上,他们顿时委顿在地,痛苦不堪,见此,那个恶少面如土色,转身欲逃,又有一个东西,把他打趴在地。

      我暗暗吃惊,转身望向那东西飞来的方向,只见青衣一闪,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消失在屋檐处。

      “夫人。”翠儿拉紧了我的衣袖,依旧战战兢兢。

      “翠儿,你看清那是谁了吗?”我依旧望着那已经空着的屋檐。

      翠儿低下头,良久才轻声说:“翠儿刚才看见,那个人……那个人,有点像……像二夫人。”

      那个人……是寒真?

      怎么会呢,寒真怎会有这样的身手呢,前些日子,她偶染风寒,我给她把脉,那不像是曾经习武之人的脉象啊,可是,那个影子,又是如此熟悉,寒真怎可能成功在我这个医者面前隐藏自己曾经习武的事情,除非……

      想起她看那株花的神情,我的心一紧。

      我恍然大悟,她和我一样,服了泪宁薇!

      可是又是为何……

      (寒真)

      三月十八,距离我嫁入林家之后,整整三个月了,也是时候了。

      早听说丽娘每年今日都会去拜佛,刚才因为好奇尾随她,看见她把篮子里的桂花糕倒进了城郊的河里,嘴里念着那两个字——若燕,我的心中一颤。

      她,在愧疚吗?还是在赎罪?

      顺手在寺庙里帮她收拾了那几个小流氓,我飞身敢回了林府,他,就要上朝回来了。

      我换上一身白衣,开始细心的打扮。

      首饰盒里面装药的瓶子,已经空了,昨天,我服下了最后的药丸,从今往后,我不需要再服它了。我转着这个小小的瓶子,凝视着瓶子一侧用金线勾出的那两个小字——安康。

      那时的我,是御史韩越洲的千金,叫韩若燕,因为偶然得了严重的病,娘便让我带着这个放了药丸的小药瓶,母亲怜惜我,特地叫人在瓶上用金线勾了着两个字。

      她说:“若燕啊,你很快就会安康了。”我点了点头,睡去了,那时我不知道,这个药瓶,注定代替娘陪伴我一生一世……

      记忆的片段又是一闪,我十一岁那一年,朝廷诛杀叛党大将军萧黎,爹被牵连,我和娘仓皇逃出京城。追兵紧随,我们颠沛流离,最终逃到了那个南疆的苗寨,热情的苗人收留了我们,我以为,我和娘终于可以免去流离之苦了。

      记得那时娘说,这辈子我们就在那里,她与我一起,种地养蚕,平平静静度过一生。

      那日,我缩在垂下的竹帘后,吃着那名美丽的女主人做的桂花糕,听着娘和寨中唯一的汉人男子的谈话,那名男子有很好听的声音,我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那时的他,有年轻英俊的眉眼,让我怦然心动,一眼一生便是这个意思吧,我在心里暗暗立誓,一定要嫁给他,可是,他有那么美的妻子,而且,与我不同,他的妻,那么活泼可人,不像我,因为严格的家教,变得死气沉沉。

      嫉妒,头一次,我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嫉妒。

      可谁想,那个让我情窦初开的男子,毁了我们来之不易的平静。一个多月后,他上告官府,说叛党余孽藏于苗寨,我和娘被官兵拖走时,我回头看了看他,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冷笑,本以为自己就要在这个世上消失,没料到却在被押送回京的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山洪,衙役们都死得死,伤的伤,官府也没找到我。我偷偷地逃到了京城附近的小郡,在那里打听到,爹娘已经被问斩。

      我那时,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幸好,我遇到了韩府以前的丫鬟紫晴姐姐,她抚养我长大,还出资让我习武。为了防止被发现,我给自己改了名,叫寒真,而若燕,则成了我侍女的名字,因为,我不想忘记。

      我也到了该出阁的年龄,她问我,想嫁进什么样的人家。我说,我要嫁给他,林念秋。

      那一刻,她的眼神写满了惊讶。

      嫁给仇家,这是多么疯狂的决定。可是,她是不知道,我的心,早在被拖出苗寨时,就已经死了,在我死去的心里,只剩下情窦初开时爱过的他了,一如我当初立下的誓——我,要嫁给他。

      然后,再杀了他。

      情与仇,一同偿还。

      虽然疯狂,但紫晴姐姐还是答应了我。现在的他,已经是吏部尚书了。紫晴把我带到他经常与同僚一起宴饮的邀月楼,然后,制造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看见了牡丹丛中弹琵琶的我。后来,我又利用他喜欢琵琶与温婉的女子这一特点,轻易让他爱上了我。

      犹记得再见他的场景,他说,他要听十面埋伏,我偷眼看他,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上十面埋伏的历练,他的脸上已经呈现了沧桑。一阵恍惚,自己的记忆中爱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他。

      只是,在对着他笑,看着他也对自己笑时,我居然渐渐忘了,他是我的仇人。

      只有在唤着侍女若燕的时候,我才会想起那时的自己。

      为了压制我的武功,以防被人发觉,紫晴给我服了泪宁薇,一种奇异的花做成的药丸,这种药丸能让人四肢无力,这样便能让习武之人隐藏武功,而且,这种花还能使女子青春常驻。我知道丽娘也服这种花,恐怕就是害怕自己年老色衰,失去他的爱吧。

      想到丽娘,我描眉的动作慢了下来,终究,我是不如她爱他。苦笑,站了起来,拿起墙角的琵琶,稍一用力,琵琶断开,露出了里面的短剑。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忍受着泪宁薇给我的身体带来的痛苦,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寒真……”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拿起短剑,迎了出去。

      寒真寒真,仇恨是寒冷的,情,却是真的。

      (丽娘)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个影子,确实是寒真。

      那她为什么要服用泪宁薇,隐藏武功嫁入林家呢?她不知道这种药对身体伤害极大吗?

      想到这,我忽然忍不住苦笑,那我,又是何苦一直服用泪宁薇呢?

      那一年的惊蛰,那条伤了我的赤血毒龙,让我偶然发现了泪宁薇的秘密。每年惊蛰,赤血毒龙从洞中爬出,常找到灌木丛栖身,若是恰好爬到宁薇花树上,会因为被叶子的味道刺激不住地释放出毒液,毒液渗入土中,被花树吸收,新开出的花朵就会带着白点,一如泪滴,而那日咬我的赤血毒龙,则因为损失了毒液毒性减弱,才没有要了我的命。

      我把宁薇带到了京城,并圈养赤血毒龙,每年开花前,我杀一条蛇,用它的血和毒浇灌宁薇花树,使其开出带泪的宁薇。

      念秋不喜欢蛇,他说,养着毒物做什么。

      我总是微笑着骗他说,蛇是我治病的药引。他不知道,这不是药,是毒,我必须用它来以毒攻毒,而我本来中的毒,叫做情。

      泪宁薇花做的药粉,男子服用则亡,而女子服用后,身体会像染病般垮下来,但是姿色不会因为年月的增长而衰减,甚至容颜会随着药量的增加而愈加光鲜。

      就这样,我病了,美丽地病着,因为我怕他会离开我,只要我病着,出于夫妻的道义,他就不会舍弃我,舍弃他不爱的我。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聪明,还是愚蠢。

      可是被赤血毒龙的毒所沾染而开出的花,依然是带毒的,这种毒慢慢的在体内生长,侵蚀着我的生命,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先他而去,这样也好,这样,就永远不会失去他了。

      但我还是让他爱着的女子,嫁入了林家,自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直到今日,还是让我很吃惊。

      可能,是不想再折磨他了吧,可能,实在答谢他一直在陪自己吧——可是,一直在折磨自己的自己,为什么要答谢他?

      我的思绪不由得又转回了寒真的身上,不知为何,她让我思绪如麻。

      翠儿的声音传来:“夫人,要过河了。”

      我应了一声,向渡船走去,忽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是她,难道是她!

      今天,正是三月十八,那一家人的忌日,难道,她化作冤魂回来了。我冷静下来,想着寒真的眉,寒真的眼。不,不是冤魂,她,没有死,她,回来了。

      我忘不了那个喜欢穿青衣,叫做若燕的孩子吃桂花糕时的笑容,以及,她被拖出门,回眸时的冰冷的眼神。

      那一对逃到苗寨的母女,是叛党同谋韩越洲的家眷,虽明知如此,我和身为族长的爹,还是决定收留她们,直到数天后,念秋偶然发现韩夫人偷偷收拾包裹,似乎是要远行,爹派人暗中查看,方知是萧黎和韩越洲不死心,让韩夫人秘密带信给镇守南疆的南王,劝其发兵,攻入京城,与京中残余叛党里应外合。

      “若是南王发兵,必定生灵涂炭,丽娘,我不能让他们得逞。”念秋说。

      “可是若燕是无辜的……”我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我知道,这次,我救不了她,我也不想让南疆起战乱。

      终究,念秋还是报了官。她们母女被带走时,她回头看了念秋一眼,用我不懂的眼神。

      因为有功,念秋被封为了县令,之后,平步青云。只是,我一直心里有愧,所以,每年今日我都来寺庙为他们诵经,而且,每年,我都往河里倒一盘桂花糕——因为,我不知道,那个女孩,葬在哪里。

      难道,她当年没有被处决,而是回来报仇了?

      那么,念秋他……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住地催着船家,快一点,再快一点。

      推开门,一切已晚,花园里,宁薇花下,是血泊中的念秋,和一身白衣,执剑而立的寒真,不,是韩若燕。

      “丽娘姐姐,你回来了。”她看着我,眼里满是茫然。

      “你或许,应该连我也杀。”我慢慢往前走着,我想,此时我的眼里应该也全是茫然。

      她的唇动了一下,还是转过身,一跃,如云朵一般,消失在了天际。

      “念秋……”我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一个瞬间,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下来,紧紧抱住了他。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我。

      他说:“丽娘,我好冷。”

      我抓住了他的手,真的,他的手好冷。

      血从我红色的外衣上流下来,我知道,他已经没救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我要抓住,这最后的温暖……

      后来,江湖上出了一个冷漠清丽的青衣女剑客。

      再后来,南疆的一个苗寨里,来了一个叫做美丽的女药师,她医术极好,治疗了不少疑难杂症,更为难得的是,她居然种出了从未有人种出过的泪宁薇。但是,每当有想买下泪宁薇的商人来问价的时候,她总是拒绝,每年惊蛰后,她时常静静地坐在花树下,看着那些美丽的花灿烂绽放,又悄悄凋零。有人看见,一次,她自顾自地看花时,有一个青衣人立在远处,凝视片刻,转身离去。

      后来的后来,老人都说,那个女医者是宁薇花仙,每年她的姐妹会来看她。因此,不知道她的名字的人,都叫她花仙娘娘。

      这样最好,被痛苦的毒侵蚀着的花,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之后,终于可以按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

      宁薇花又开了,已是一年春来到。
    插入书签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931604/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