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

　　伯炘在识相这方面相当过人。

　　阿离思索了下也能理解，小家伙本来就挺机灵的，再加上离家出走没了人庇护，又没有强大的力量，能活到现在，不管他以前在家里过得是怎样单纯的生活，这段时间的经历都足够教他重新做人了，没学会重新做人也不可能活着坐在自己面前陪自己闲侃。

　　收了伯炘当童儿，阿离发现这个童儿真是收对了，哪怕是闲聊都很有共同话题，比起因为被教得太好，三观太正以至于刚开始不时跟杠精一样杠自己，花了几十年才调/教好的徒弟，伯炘真是太对自己的胃口了。

　　不过也因为闲聊，阿离发现，伯炘可能不是一般的神族。

　　因着伯炘出身好，可能知道的多点，阿离便向他打听起那位倒霉催的被变相流放到这的帝姬是哪位，是干了什么才这么倒霉的被分封到这么偏远的小地方，结果——好大的瓜。

　　天帝的子嗣很多，但纯血种不多，再加上储位之争，不乏纯血种的帝子不是生不下来就是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

　　这是天帝自己开的好头，杀光所有亲族上位方便是方便了，但也为他的妻妾与子孙开拓了新的思路。

　　谁规定的只能按部就班的让天帝选择？
　　为什么不能干掉所有人，让天帝除了自己便没得选呢？

　　综上所述，天帝最终活下来的纯血子嗣一共十五个，就这十四个除了序齿靠前，在天帝登基时已经成年的，别的不是母亲特别强大便是生下来后养在了天宫之外的地方才得以长大成龙。

　　天帝的九个儿子，长子在十八狱天蹲着，估摸着便是将牢底坐穿了都出不来，若是出来，也肯定前脚出来后脚呜呼哀哉。

　　次子在九万多年前镇魔塔倒塌时不知道被哪个妖魔给下锅了。

　　四子订婚后荤素不忌的去勾搭小姨子，结果被小姨子的恋人给灭了，虽然最后那只琅鸟也被处死了，但这位帝子也不可能因此活过来。

　　九和四是一母同胞，也是现任天族太子，娶妻南明帝君，不过这俩夫妻感情一塌糊涂，成婚当天就分居，并于五千多年前成功和离。

　　三、五、六、七、八倒是还活着，和九斗得很厉害，致力于将九拉下台。

　　女儿有六个，但有一个在很多年前的妖族之乱中战死了，就只剩下了五个。

　　活着的五个里属三女儿珙最出类拔萃，不过这位帝姬在四万年前和天帝闹翻了，父女大吵了一架，吵得惊天动地，吵到最后好像还动了手，再之后珙就被变相发配到东之大洋的这片海域了。

　　阿离奇道：“天帝是父也是王，珙是子也是臣，天帝干嘛了？居然能将珙给气得失去理智。”

　　神族等级森严，天族更是森严得恐怖，以下犯上可是死罪，哪怕珙是帝姬，天帝要以此为由处死她是不可能的，纯血神族繁衍太艰难，只要不是背弃种族都很难判死刑，但镇压起来却很合理。

　　伯炘扒着竹米粥道：“这个，我听父....亲提过一二，好像是珙爱上了一个凡人物种，父亲对那个凡人物种很惋惜，说那个凡人物种资质很好，也很勤奋，有望攀登神座。”

　　“被天帝杀了？”阿离道。
　　伯炘惊诧。“你怎么猜到的？”

　　阿离嗤道：“珙若是不出色也就罢了，既然出色，便意味着她日后继承帝位的概率很高，自然不可能与凡人物种在一起，至少不能让那个凡人物种当正夫。珙都能为他和天帝闹翻，显然爱得很深，如何愿意让心爱之人屈居侧室？不对，若她只是普通帝姬，那纳个凡人物种当侧室倒也没什么，但她若是继承了天帝之位，那个凡人物种哪怕想屈居妃位都很难。不过，天帝处理方式也太粗暴了。”

　　伯炘：“.....这种事，不是应该骂天帝狠心吗？”

　　阿离不以为然：“哪里狠心了？不管是谁处在那个位置上都会棒打鸳鸯的，唯一的区别便是怎么挥棒。”

　　伯炘鬼使神差的问：“若是你，你会如何挥棒？”

　　阿离想也不想的回答：“我会以考验之名让那个凡人物种深刻明白凡人与神的差距，大部分情况下，这种深刻理解足以摧毁一个人的自信心，使其偏激堕落，迷失本心，珙是天之骄子，如何能坚持不懈的爱一个迷失本心的弱者？”

　　伯炘不由得背脊发寒，比起天帝的粗暴，阿离的软刀子杀人更狠，还不会伤害父女感情。“那如果对方被你祸害了之后还能保持本心呢？你岂不是要倒霉？”

　　“那就说明对方的心性极过人，血脉决定起点，但决定终点的却是心性，让我祸害一番还能维持本心的，日后前途绝对不会差，堪配珙。”阿离回道。“不过这是我，天帝的话，应该和我想法不同。”

　　伯炘：“.....幸亏你不是王，不然一定会是一个很可怕的王。”铁定搅乱洪荒的水。

　　阿离笑道：“当王很累的，我怎会找那种虐？”当一个默默搞事的吃瓜种瓜群众就够了。

　　伯炘深表赞同，阿离这人的气质一看就带着三分惫懒，这样的人若是当王，也确实够虐的。

　　“不过，我觉得珙也不一定就是被变相流放了。”阿离忽道。

　　伯炘茫然。“都封到这犄角旮沓了还不算变相流放？”

　　阿离道：“这地方虽然是犄角旮沓，却并非不重要。”

　　都有那样的禁地，显然不可能是随便挑的，很难说珙被扔到这究竟是因为得罪了天帝还是被天帝派来看守禁地。

　　神族帝姬爱上凡人物种，为其和天帝闹翻，怎么听怎么扯淡。

　　阿离相信这世间有真挚的爱情，但她不信真爱无敌，尤其是这种事还发生一个有很大希望问鼎储位的神族帝姬身上。

　　阿离往嘴里塞了一块鱼肉。
　　不过，什么样的秘密值得让一个帝姬来驻守？真是好奇呀。

　　禁地有什么秘密，估计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答案，珙大概是东无尽之洋唯一知道答案的人，但她现在在哪只有天知道。就算她现在还在东无尽之洋，阿离也不可能找上门去问，问也不可能问不出来，更可能被打死。

　　没法找人问，那就查。
　　禁地所在海域，阿离估测了下，哪里是以前哪个鲛人国度的地盘，还是重要的祭坛所在。

　　再考虑一下哪个鲛人国度是突如其来灭亡的，阿离很难不认为那地方和那个鲛人国度没关系，将心比心，阿离觉得，那片禁地极有可能是鲛人不知道玩什么实验然后玩脱了的产物。

　　阿离寻了大量关于那个鲛人国度的古籍阅览。

　　那个国度已经灭亡多年，因而能够找到的记载相当之少，但哪怕是只鳞片爪阿离也足以推敲出很多内容。

　　那个国度在彼时是这一片海域最强大的势力，自然，这个最强是相对凡人物种，若是与神族相比，那就什么都不是了，也因此那个国度和如今这片海域最强的蜃族一样承受着来自神族的剥削。

　　蜃族运气好，碰上了珙，因而日子过得还可以，但当年的鲛人国度却没这个运气。

　　忍无可忍，自当举起屠刀。
　　只是，奴隶即便举起屠刀也不代表就能屠杀剥削自己的主人，按着一直以来的正常画风，那个国度应该会发动叛乱，然后被神族比着惯例——屠族。

　　然而，这个国度却走出了另一个结果——没有叛乱，一夕之间整个国度化为死域。

　　很多人都觉得这是神族察觉到了那个国度的二心，因而进行了镇压，但阿离持相反意见，肯定不是神族做的。

　　那个鲛人国度虽然很强，但在神族的眼里仍旧是脆弱的蝼蚁。

　　无数万年凡人物种的每次叛乱都是要等叛乱爆发之后神族才会发现，在叛乱爆发之前神族根本一无所觉。

　　是迟钝吗？
　　当然不是，是不屑，不屑对蝼蚁投入太多的注意力，而不投入太多注意力观察，自然会显得迟缓。

　　因此阿离有九成的把握，神族只怕根本不知道那个鲛人国度曾有过发动叛乱的心思。

　　既生叛心，应该做什么呢？
　　阿离不了解那个国度，但代入了下自己。

　　如果是自己，面对那样的局势，应该会私下联合其它凡人物种，争取将整个洪荒所有凡人物种都给拉进联盟中，组建联军，等联军训练好了后再发动战争，而在训练联军期间还要利用天族纯血与混血之间越来越尖锐的矛盾挑拨天族内乱，等天族在内乱中流了足够的鲜血后便是联军出鞘之时，争取将天族屠族，斩草除根，不留任何后患。

　　不过，那个国度显然没这么干，而且它们也很难做到，不是谁都有自己的思维和手段、心性。

　　那将要求放低点。
　　阿离....发现自己想不到。

　　让一个高智商去模仿低智商的思维，这太难为她了。

　　阿离最终问自己新收的童儿，如果是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伯炘想了想，说：“联合其它有反心的种族，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阿离：“....比之我差了点。”

　　伯炘：“....自恋。”臭不要脸。
　　阿离笑道：“我这是自信。”
　　伯炘无言的看着阿离略带得意与自恋的笑容。

　　伯炘没能给自己启发，阿离只能继续踅摸。

　　那个国度没有自己的心性手段与脑子，伯炘的路线也不是不行。

　　只是，凡人物种与神族的差距太大了，不是组建联军就可以弥补的事。

　　若是联盟可以解决问题，妖族何至于至今还被神族给压制得死死的。

　　除了蛰伏，等待或催化神族内乱，让神族厮杀得血流成河，人口锐减之后凡人才可能有一争之力。

　　只是，那个国度不一定想得到，就算想得到，它们也只能蛰伏等待，而蛰伏等待又太过漫长，漫长得可能机会到的时候族群已经被压迫得失去了自我意志。

　　主动催化神族的内乱虽然是个好主意，但阿离不认为什么人都有自己的心性加手段，而没有自己这种境界的心性与手段，玩这招那是玩火自焚，焚的还是全族的那种焚法。

　　催化神族内乱不可行，联盟也不可行，那么会怎么做呢？

　　阿离再次捋了捋自己的思路，凡人物种与神族最大的差距在于力量，神族先天就比凡人物种强大，这种差距越到后来就越大，当然，如果拿来做对比的那个凡人天赋好到惊世骇俗则另当别论，但天才属于族群的变异，从族群整体角度来作对比，凡人物种是真的没法和神族比。

　　既然根本问题在于力量，一般人的解决之道应是寻求更强大的力量。

　　至于力量会有什么代价。
　　阿离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在要死的时候还真不会考虑代价这种问题，若是赢了，不管代价多重都是血赚，而输了，那也没亏。

　　只是，有什么力量能够和神族抗衡呢？

　　阿离扒拉了下大荒能借助着用来和神族抗衡的力量。

　　食物链最顶端的族类不是吹的，答案是没有，也不是完全没有，至少九凶兽就是个选项，但九凶兽本身也是神族中的一支，尽管另类得让人目瞪狗呆，但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只是，九凶兽的心性，莫说人性，神性都木有。

　　只看妖族被清弥那个精神病坑得多惨就知道寻求九凶兽的帮助有多不靠谱。

　　只是，很难有人在病入膏肓时还能保持理智，就算保持了理智，寻求九凶兽的帮助似乎也不是太差，就算九凶兽会坑害自己，但同时也会祸害神族，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和轻轻松松被人给灭了全族，不亏。

　　思及此，阿离无言了。
　　那个禁地里该不会真的蹲着一头凶兽吧。

　　呃，如果这样，那自己给城主出的主意....噫，遗祸无穷呀。

　　不过，若真的是九凶兽，那应该会如同泥石流一般搅浑整个池子的水吧？

　　阿离有点期待，说不上为什么，她很希望天下大乱。

　　若能借九凶兽之力削弱神族，无疑是一个很省事的法子。

　　神族一旦元气大伤，弹压不住洪荒这座蠢蠢欲动的休眠火山，洪荒一定会很热闹。

　　阿离素来是个心动即行动的人。

　　既然心动了，那就得行动。
　　不过行动也要有讲究，自己手里能不沾血不沾因果是最好的，因此阿离在告诉城主，鲛人国度灭亡前可能是在搞什么获取力量的高危实验后便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城主做决定，同时踩点。

　　她相信城主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不管禁地多危险，力量这两个字都很吸引人，足以让人舍生忘死。

　　阿离出海踩点时伯炘回回都要找机会跟着，奈何阿离态度坚决，每回都能将他找出来，哪怕他躲在水下都没用。发展到后来，伯炘开始自己架船出海。

　　阿离还真有点担心自己出海时一不留神小家伙就死在海里了，只能无奈与小鬼做了个约定：等她将路给探得差不多后便带他出海去找他要找的地方。

　　伯炘欣然的亲了阿离一口。“阿母真是个好人。”

　　“你真不是个好儿子。”阿离说。

　　伯炘好奇的问：“说起来，阿母耐心这么好，是有过子嗣吗？”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阿离坦然回道。

　　繁衍后代除了有/性繁殖还有无/性繁殖，伯炘闻言便自然而然的以为阿离是不确定有没有什么时候无/性繁殖了后代。

　　阿离用了五个月的时间踩点，将地形给摸索得差不多了，再深入就有危险了，这种危险的地段还是让别人去趟吧，自己到时候跟在后头凑个热闹就行。

　　城主已经做出了决定，消息也放了出去，并且很有想法的将疑似有凶兽给改成了疑似有神器。

　　阿离颇为欣慰，就是这样才对，人来得越多，到时候死得就越多，也越热闹。

　　伯炘隐隐猜到了阿离在做什么，阿离在岛上的时候他都跟着，很难猜不到，却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离咬着竹米糕道：“我想认识一个人。”

　　伯炘不解。“你想认识一个人，去寻祂不就是了？”

　　阿离道。“问题是我不知道祂是何人，我只知祂在下一局很大的棋，我很好奇祂的目的，但我要解惑我就得知道祂是谁。”

　　“可这和制造混乱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阿离揉了揉伯炘的脑袋。

　　唯有天下大乱，棋局到了尾声，她才能看清执棋者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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