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葬长安：破月

　　“侯爷是在可怜我么？”

　　从不愿对我多说的霍去病，今日却先对我开了口，还问我们之前是否见过。不是可怜又是什么？

　　“既然入宫做家人子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又何必再强求什么？只是我不曾想过要害任何人，却不想哪里得罪了虞美人…侯爷，你若真心可怜我，就向陛下要了我，娶我为妻可好？我再也不想待在这宫中，受人迫害了…”

　　他沉默不作声，我只觉得自己看起来更加的可悲。

　　“侯爷是怕奴婢宫人的身份给您丢人了？还是说，喜欢侯爷的女子太多，奴婢只是其中一个，侯爷根本看不上眼？”

　　“你误会了…“

　　“侯爷…冠军侯！多响亮的名号！自侯爷一战成名，去侯爷那里提亲的媒人一定要将您的门槛踏破了吧？那奴婢祝侯爷和日后的夫人永结同心，恩恩爱爱，百年好合！”意识到自己言行有些过失，我才略略行了礼，：“奴婢失礼，还请侯爷恕罪。若没什么事，奴婢告退…“

　　“哎——”他开了声口，也没有拦住我。无暇顾及其他，一人匆忙踱步而走…

　　*

　　全身的清凉让我清醒，摸着淋湿的宫女服，原来…不是眼中的雨，面上的水，心中的血…而是真的下了雨。瞧，连老天都诉着这一切的不公。

　　欲拼命在大雨中奔跑，却狠狠跌在地上。

　　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一个人趴在积满雨水的地面上拭泪。

　　我当初义无反顾想来长安，究竟为什么？只为了这样一个冷漠无情，毫不在乎自己的人么？如今入了皇宫，受了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淋在头顶的冰凉渐渐少些，回眸只看见李延年身着淡蓝长服，撑伞立在我身侧。

　　“下雨了…”他淡淡启齿，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我从未见过他眼中对我是怜悯而不是嘲讽…这是第一次。

　　“谢谢…”

　　空中闪过一道紫光，我隔过伞底望着被劈成两块的天空，入了神。

　　“轰隆——”雷霆乍惊，身子应激的缩了起来。雷声越震越响，眼前白光朦胧，只能依稀看见几个黑衣蒙面男子，挥刀朝我砍来。

　　“不要过来…不要，不要杀我！”我尽量用双手牢牢护住耳朵，雷声越大，耳中厮杀声便会愈来愈强烈…

　　“古月姑娘？”李延年俯身而下，却只见我眼睛早已紧紧合住。

　　*

　　“放开我——”李延年刚伏在我肩上的手，立刻收了回去，只能静静在一旁听我自顾自的言语…

　　六岁时的我紧紧靠在树底，见着黑衣人劈刀而来，毫无能力。“不要过来！爹，五哥——救我救月儿啊——爹爹…啊——”我用双手紧捂住耳朵，静静享受刀风滑过的快感。

　　“不要杀她！你忘了我们的目的了？”一个黑衣人拦住其他，挡在我的身前。

　　“可她杀了我们的一个弟兄！”

　　挡在我身前的黑衣男人回头注视了我片刻，缓声说道：“她才六岁，不是故意的…”

　　我望着自己小手中沾满的血迹，“不是我做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

　　“爹，五哥，救我…救月儿啊——”我被黑衣人紧紧卡在臂中。“死老头，明日拿不出十万两，就杀了你女儿！”

　　“爹，我们就一晚到哪去弄这么多？”五哥站在不远处，皱了皱眉。一个晚上凑足十万两，绝非易事！

　　“风儿别说话！”爹爹严声呵斥，然后转了脸色对黑衣人承诺。“十万就十万，明日在这交人！”

　　黑衣人转身而走，我弯腰望着五哥和爹爹驻足的身影，你们真的不要月儿了么？
　　“爹，五哥——救月儿啊——”

　　五哥…

　　…
　　朦胧梦中沉浮在眼中的是蓝衣男子扔下手中的雨伞，将我抱紧在怀中。贪恋怀中的暖意，手臂环绕的力道又加了一分。嗅着他衣上的清香，眼皮渐渐昏沉，“五哥…”

　　*****

　　殿中青兽炉中沉香袅袅升起，环绕在大殿四周，恍如仙境…乐声响起，在耳边伶仃作响。山涧溪水清澈，树上桃花瓣散落，焕然犹如入了一片人间仙境。绿草清香，天空蔚蓝，乐声忽远忽近，悠悠畅叙幽情…

　　远处桃树下坐一白衣男子，拨弄着腿上的古琴，俨然与世隔绝之态。将行至树下，乐声勾完，却又见男子扬手，两只蝴蝶轻轻点在指尖…

　　“你是谁？”

　　男子轻吹开了手上点落的彩蝶，继而缓缓转头…

　　是他？

　　缓缓睁眼，抚着身上干净的布料，猛的从塌上坐起。是宫女服没错，但似乎不是自己原先的那一套。我这是在哪？殿内熏香上至，飘在轻纱垂帐下缓而散开。

　　行至殿中，见李延年素手从桌上瓷碗中蘸了点水，用手指抚摸着琴弦擦拭。我只是好奇李延年擦拭琴的手法，便跪坐在他身侧，仔细观察着。擦拭的水呈现深黄色，和平日的清水不同。俯身下闻，“茶？你怎么用茶擦拭琴呢？”

　　“怎么不能？”说着，又当着我面，用手指挑了点茶水轻柔地抚摸着琴弦。

　　我不再说话，静静看他擦拭完。李延年轻轻一拨琴弦，琴音婉转动人。原先有听人提起，李延年是武帝最宠爱的一个乐师，不过他…是受过宫刑的。所以初遇是我叫他舍人，他才会那般生气吧…

　　他每日都是一副孤冷不易亲近的样子，在宫中也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他心中，没有人的价值能高过他的琴。“在我心中，琴便是我…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琴在我心中的地位…”
　　是包括任何人么？

　　“谢谢你…把我带回来，不然现在我一定生病了。只是这衣服…”

　　“我想着…湿衣服定会着凉的，所以宫女帮你换的 。不过你好像很怕雷声？既然怕为何又要一个人站在雨中？”

　　要问我今日跌在雨中的原因么？我怎么会在雨中…是受了委屈却没有人能为我做主。想着，眼前又是一片氤氲。

　　“是…是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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