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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坠(十三)
吻结束了。
帝女的胸口轻轻起伏着,她少见的红了脸,转过头去避开兽瞳里温热的流光,却正巧越过因为方才慌乱而忘了关上的塔门看见了冰原,以及冰原上那些崭新的裂痕,它们纵横几近数百米。
帝女半眯起双眸。
“……方才那几道雷,看见了么?”
“怎么了?”阿犬微微歪头。
“那是警示,有些东西即使是我也未必能抵抗。”她犹豫着,“你真的想好了?这时放弃还来得及,否则之后发生的一切或许会让你追悔莫及。”
阿犬愣了愣,接着噗嗤笑出声来。
“真是的,我是什么地方太差劲了,才让殿下一直在告诉我这些,明明都是我该说的话才对。”他再次缓慢地凑上来,“所以啊,殿下真的决定了么?为了回应一个妖物的感情,会失去许多重要的东西哦。”
“推开我吧,”他笑了笑,“如果推开我,先前的就当是未曾发生过,殿下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界公主,我不会有任何抱怨的,也没办法把殿下怎样不是么?”
其实那一刻阿犬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被推开,他没什么可不满的,能与自己的殿下心意相通,甚至得到了一个吻,于他而言已经算是幻梦成真了,他左算右算,也觉得帝女为了和他谈情说爱放弃曾那么辉煌的前半生实在是很不值得。
尽管会失落,会有些想哭。
可是这确实换谁都会认为不该。
但帝女却没有推开男孩,相反,她揪住了阿犬的衣领,以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了上去,快到甚至连一向自豪于速度的金狼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是个很轻的吻,几乎只是在唇上点了一下,可是它又那么重,把他们推向一条荆棘密布的路,永远不能后退。
“当先前的那些未曾发生过?”帝女发狠地瞪着他,“你有胆子就试试。”
阿犬笑出了声。
笑声轻轻的,又有些得意,像是得到了最爱的东西的孩子,在心底里发誓将竭尽全力来保护它。
于是他低下头去吻她的额,吻她的面颊,吻她的颈窝,吻她的锁骨,就那么沿着属于女孩柔软的曲线,一直向下吻去。
巨大的雷霆落下,一个接着一个,劈碎了白塔的塔顶,将千里冰原一分为二,轰隆声震得大地发颤,刺目的白光映亮了塔里相拥的人。
可他们依旧相拥。
千载不遇的落雷让细腻的手颤了颤,刚佩戴在髻上还来不及定好的发冠啪啦摔落在地面,垂在冠前的玉珠散了一地。
高大的男人猛地站起来,紫金香炉被撞翻,滚烫的灰烬撒在锦帛和他明黄的袍摆上。
他绷得极紧,以至于僵硬到连面颊的轮廓都像是被用小刀削过,可即使如此,也依旧能从那张脸上边看到平日里足以诱惑人心的秀气。
“陛下……陛下……”手的主人趴在地面上,抖得像是筛糠,她不断地向男人匍匐着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陛下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
“滚。”男人只说了一个字。
她惊惶不止,一时间无法明白男人的意思,直到水蓝色的裙裾在她眼前摆动。
“好了,出去吧。”
“姐姐……”侍女愣了愣,然后迅速清醒过来,伏在地上一连行了好几个大礼,“奴婢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安康……陛下安康……”
最后仓惶逃离。
碧蓝衣裙的女人跪在男人身侧,垂眸开口启禀道,“陛下,那道雷是向人世击去的……”
她没有把话说完。
那样的雷,只有份量足够的天神犯了不该犯的错才会降临,以示此路不通,警示其回头。
不过她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自作主张地为男人推断这些,从男人方才用那双金芒敛聚的上神的眼瞳探看这六界时,他就已经清楚如今人世上发生的所有的一切了。
“当初以幼狼解闷的提议是你提的吧?”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虎豹的嘶吼,“也是你把那东西亲自送到她手上的。”
“是奴婢的错,该自罚五十钉钉在脊椎上。”
“那还废话些什么,办完事自去领罚。”男人伸手扼住她纤细的颈项把她抬起。
“以最快的速度,叫公主殿下即刻滚回来,然后,别让她把她的那只狼带进天界一步。”
“是。”
帝女见到这位不速之客时,她的面色淡然而安静,没有任何的讶异。
有些东西她早就料到了,比如这个女人的到来。
两人隔着白塔的门棂四目相对,女孩从眉眼到周身都散着寒凉,可是水蓝的女人却毫不避让,只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带了多少人?”
“回殿下,千军万马。”侍女微微俯首。
“如此声势浩大地来捕捉我,陛下倒真给我脸面。”
“殿下这是什么话,您是陛下的心头肉呢,我们临行前他可一直就在忧心您路途上是否太过清冷而隆重不足,所以这本该只有百余人的迎接才得以变得如此壮大啊。”
帝女皱了皱眉,最终咬牙切齿道,“你还是这副假得要死的模样,别妄想着那个位子了,我的母亲可永远都不会像你这样。”
“……是么?”她还是笑,笑得那么温柔又讨巧,天衣无缝,“奴婢多谢殿下的教导了。”
帝女不愿再多费任何口舌和眼色,只越过她径直走出白塔,转头对着从神仙们到来起就站在自己身后的阿犬下令,“跟上。”
阿犬乖顺地走向帝女,可就在踏出塔门的那一刻,本垂臂低眸的侍女伸手挡住了他。
“对不住殿下,这可不能跟去。”
帝女猛地再次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白塔被劈去了一半啊。”侍女仰头打量着残破的塔尖。
“……你想说什么?”
“这可是殿下曾居住过的地方,该好好修缮才是,但那些兵将们不熟悉它的构造,又手脚粗鲁,还劳烦殿下的爱宠帮看看了。”
“我若是就要带上天界去,你又能如何?”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白影骤然消失,又立即出现在了男孩身前,男孩则出手以快得几乎不可视的速度沉默地把她护在怀里,而无数磨得锋利的刀戟指向了离他们只差数寸的地方,密不透风就像是铁桶罩下。
这些都发生在同一个霎那间。
帝女的脸色黑得可怖。
“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手?”
女人没有说话。
“你是想试试,在天帝心里,一个总管内事的侍女和他的女儿哪个更重要些?”
“殿下当真是说笑了,奴婢何德何能与您相提并论?”女人顿了顿,“可是殿下若非要忤逆陛下的话,哪怕再重要,陛下也会发火的吧?”
“……”
“可陛下又怎么舍得伤到他自己的孩子呢?到时候遭殃的会是谁,殿下不清楚么?”
帝女沉默了,沉默之久引得身后本该一言不发的阿犬开了口。
“我没关系的,殿下,”他轻声说,“如果殿下想带我上去,我可以与他们一争,如果殿下不想,那我就留在这儿。”
“不用,我会单独跟父亲说清楚的。”帝女覆上阿犬搂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地拉下来,再转身仰头看着他,“你可以护好自己么?”
“我保证殿下回来看到的我定是一根毫毛也没少的。”他轻声笑道。
帝女垂下眼,慢慢靠过去,直到胸腹与阿犬相贴,她在他的下颌留下了一个不着痕迹的吻。
然后在侍女的行礼和男孩的目送中离开。
长长的甬道两侧列满了手持利器的兵将,甬道上是升腾的云雾,两侧的檀木柱每一根都刻有对古老传说的绘图。
最后一道漆朱纹金的门被穿着丝帛的侍女们柔柔推开,用她们细腻得像是白玉的双手。
大殿上的人没有坐在属于他的位子上,而是就等在门后,他也没有穿他明黄的厚重长袍,只随意着了一件素色的轻装。
那个男人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帝女想。
那个男人……
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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