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妍（女尊）

　　项妍听闻淳于氏的事，大怒，令有司将淳于氏提审至京城。见到淳于氏，疑惑地问：“阿姊，寡人待你不薄，为何要这样对寡人？”

　　淳于氏是太后兄弟的女儿，项妍的表姐，项妍为了提携太后家，对淳于氏十分亲厚，淳于氏贵震天下，然而她为人轻浮自大，丝毫不将皇帝的宠信放在眼里。

　　淳于氏轻蔑地笑了起来，道：“陛下自以为外戚干政，是以强行抑制外家势力。自从姑父成为太后以来，我们家自以为有泼天的富贵在等着，谁知不仅没有封侯，竟然比寻常人家更难高升，这都是些什么烂事。陛下，你自幼被宠坏了，我行我是，不通人情。，还自以为是有道明君。”

　　项妍真的不知道淳于氏是怎么想的，问：“不是给你封侯了吗？外戚当中你爵位最高，赏赐最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淳于氏回答：“那是因为太后死了，你没有办法对我们家交待，才从太后家中青年俊才中选了我封的候。若不是姑父死得早，我们家会像如今这样默默无闻？以前景帝外家窦氏可是权倾朝野，陛下看我们家？若不是陈檀那个贱人气死了太后，我们家会没落得这样快？”

　　“父后去世之后，寡人特意关照姑姑家，不想养出白眼狼来！”

　　淳于氏冷笑道：“皇后无德，气死公爹，是我们家的仇人。正好陛下将陈皇后孤身一人贬至邺城，不闻不问，才有我的机会。陛下知道陈皇后在我身下哭喊着‘妍姐姐，救我！’是怎样一番滋味吗？”

　　“疯子，拖出去。”项妍冷冷地说，“夷三族。”

　　处死淳于氏以后，项妍坐在皇位上颓唐了很久，问如意：“李婕妤，淳于氏，魏贵人，寡人自问对他们不薄，为什么一个个背叛寡人，是寡人错了吗？”

　　如意宽慰道：“陛下仁德，天下延颈愿为陛下死，这几个愚顽不灵，恩将仇报，陛下不必理会。”

　　“孤家寡人。”项妍喃喃自语，“孤家寡人。”

　　如意觉得坐在皇位上的这个大权独揽的女人可怜。

　　淳于氏死后，项妍召见陈檀。陈檀自知有过，本欲自尽，然而还是希望能够见项妍最后一面，于是孤身前往京城。

　　项妍见到陈檀，立马抓住他的手，对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暧昧事件半点不提，而是说：“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有保护好你，檀郎，你受苦了。”

　　项妍总是如此，面上关怀备至，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到底怎么想。陈檀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

　　项妍还要说些好听的话，只见陈檀含着泪水说：“妻主，我有孕了。”

　　项妍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陈檀，若是陈檀有孕，这个孩子是谁的？

　　项妍咬紧牙关，勉强道：“都是我不好，檀郎。”

　　陈檀凝视面前的女人的容颜，心想：当年，你许我正夫之位，今生不另娶。我将此话放在心上，母亲劝我，不听，一意孤行地嫁给你。如今看来，竟是错了。

　　二人一年未见，陈檀面容消瘦，眼窝深陷，明显这段时间受了不小的折磨。便是寻常人家，也不用受这份罪，如果不是嫁给项妍，陈檀应该会有岁月静好的人生。

　　陈檀死前对项妍如是说：“项妍，如果有来世，我们不要再相见了。”

　　项妍大震，不意陈檀决绝如此。

　　陈檀死后，项妍将其以皇后之礼葬于茂陵之中，百年之后，当与他同穴。

　　项妍的身体之前因为曾经被下过毒，虽然之后解了毒，但是身体虚弱了很多。陈檀去了以后，项妍急病发作，昏迷不醒。此时，内宫无皇后，无太子，将军作战在外，丞相无主见。强敌环伺，一旦宫车晏驾，后果不堪设想。皇室凋零，血脉最近的是远在赵地的临江王，如今宸宫有变，即便心急如焚，只要项妍但凡有一口气在，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好歹经过太医三天三夜的救治，项妍苏醒一刻，心里明白过来：原来，我一生爱的，一直只有陈檀。立马下诏书，召临江王回京。

　　帝妍的一生，算是什么都见过了。

　　临江王回京后，项妍强打着精神，召群臣廷议。问临江王对外政策及为君治国之道。群臣心里清楚：皇帝这是属意临江王为储君。项妍去年刚过而立，身体一向强健，谁也想不到皇后崩后竟然露出下世的光景，也是过于痴情的缘故。

　　廷议以后，项妍无法支撑，卧床休息，临江王侍疾。

　　项妍躺在病榻上，突然想起以前一位出身低微的侍君怀了孩子对着她笑，终于明白过来，曾经有人那样爱过她，而她，明白得太晚。

　　“寡人要死了吗？”项妍问。

　　项姝想了一会儿，急忙说：“陛下春秋鼎盛，说这样的话，却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如何自处？”连忙低头，惶恐的仪态做足了十分。

　　太医令早已向她透过底，她的身体熬不过今年冬天了。如论项姝知不知道，项姝的表现堪称完美。

　　“你以为在寡人百年之后，由谁继承大统比较合适？”

　　项姝沉默。

　　“我没有孩子，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与其等寡人驾崩，由臣子将你从赵地迎回，不如此刻便召你回京，省了你承她们拥立的人情。”君臣有别，有拥立之功的臣子常常会模糊界限，这样对君、对臣都不好。“有些事，我来做比你做，要方便许多。”

　　项妍脸色苍白，形销骨立，却仍是她即位十年，呼风唤雨的皇姐，余威犹存，此刻这样不冷不淡地看着她，项姝腿一软，顺势跪下，说：“臣妹惶恐，倘使承社稷之重，敢不用心。”

　　项妍见她终于表态，心里也有些怜她太过惶恐的意思，想着自己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是不是太糟了，问：“日后你承继大统，将如何施政？”

　　项姝道：“必不改当朝之政。”

　　项妍轻笑一声，心中不信，也不问，却说：“罢了，我也不管你，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别管那些老臣的唠叨。只有一件，我要嘱咐你。”

　　项姝洗耳恭听。

　　“这些年我启用的将军们，镇守边疆，日后但凡有用不着她们的地方，且留她们一条性命。都是我朝的王朝长城，一旦有变，人死不能复生，后悔莫及，别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项姝应承道：“臣妹知道了。”

　　“还有丞相、御史大夫、廷尉，也是一样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君当神器之重，除了谋逆的，别轻易杀人。”

　　这才是百姓之所以爱戴帝妍的缘由，项姝满心折服，说：“谨听皇姐教诲。”

　　临江王见项妍神情疲倦，知道她对自己在廷议上的表现不满意，听见项妍感慨：“母皇崩逝以后将你交给寡人教养时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如今也为人妻、为人母。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过错，竟教你完全倾向北方蛮夷，不了解寡人施政的苦心。”

　　我朝对匈奴和亲六十年，边关兵士与百姓白骨累累，輦车相望仁人隐，将士心怀勒马阴山之志，满朝群臣主战，临江王竟然主和。

　　一旦君主主和，那么，当年和亲的帝卿白死了，这些年在边疆厮杀的将士白死了，自项妍登基以来所有的军事部署白费了。

　　报应，项妍心想：这都是我心存忌惮，故意忽视她的教导，才让她没有主见，完全听从匈奴来的夫郎。

　　“自古皇家的幼女娇养长大，不懂政治。是臣妹驽钝，不能理解陛下施政的苦心。陛下若是为此自责，则臣妹无立足之地。”

　　话说的漂亮，然而没有一句是真的。她这个天真的妹妹，终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政治家。然而古往今来，没有哪个政治家心里母女之情，更何况是姐妹？项妍心里又痛，又酸。“这些年，我常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又想，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如果当初我能接受皇后没有孩子的事，也能好好地和他过一生，好好地培养你。皇后就不会死，也到不了如今。”惨痛一生的回忆，项妍说起来，竟然平静如斯，“可惜，我年轻的时候想不通。”项妍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说，“阿姝，你要以我为戒。”

　　我落到如今的地步，无夫无女，盛年而死，后继无人，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太恣意妄为，执意要与心爱的人成亲。

　　项妍回想这一生，太痛，见临江王梗着脖子不说话，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固执，也不愿逼迫。今日说了太多话，项妍勉强地说：“找到魏慎，告诉他，我没有多少时日了，也许他愿意见最后一面。”

　　临江王见病重的姐姐愿意放过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见她说起出走的小夫，马上应道：“臣妹定然不辱君命。”

　　项妍见她决心太过，说：“他若是不愿，就算了。你去吧。”说罢慢慢盍上了双眼。

　　“皇姐，有长安君的消息了。”毕竟年轻，项姝兴高采烈地小跑过来，说道，却见帝妍躺在榻上合目沉睡，没半点声息。

　　项姝等了会儿，上前伸手在帝妍脸颊上试了试温度，已经冷了。忙宣太医。

　　不久，小黄门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城：“皇帝殡天。”

　　端平十年，帝崩于未央宫，天下缟素，世无贤不肖，皆痛哭流涕。魏慎在民间扶养母亲，得知皇帝驾崩的消息，心下怅然。

　　临江王姝发丧，即皇帝位，次年改元天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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