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龙

　　三日后便是秋节，届时百官宫宴，黎庶同乐。按说进宫官员，除了旧朝元老获准乘坐步辇，都只允单身入宫，仆从不得随侍。但屈楚才旧伤未愈，皇帝念他行动不便，特地下了口谕许派一名镇抚司侍卫跟从左右。
　　能随着屈楚才进宫的，必是镇抚司心腹。屈凉没想到这件差事能越过了韩构等人，平白无故落到他的头上，强忍着反握住纤细腕子的欲.望，压低声音道，“是！”
　　尾音到底没有压住，和他几欲浮空起来的心思一般，欢快地往上翘。
　　屈楚才笑骂道，“没见过世面，不就是进宫么？”
　　他笑得真切，好似夜中惊醒的阴霾都已尽数散去。屈凉心中一热，手腕暗自发力，顷刻就可翻转。
　　屈楚才收回手，将褥子拉过胸口，道，“去歇息罢。这几日好生学学规矩，进宫了莫要给我丢人现眼。”
　　屈凉退到门外，没有回房，倚墙站到了天明。也许是知晓有人一直看护着，屈楚才后半夜睡得极沉，安然无梦。

　　翌日，屈凉便被拘在了书房学规矩。
　　说是拘着，也没有教习嬷嬷管顾，屈楚才扔给他一本《宫式仪》，照旧审视卷宗。
　　屈凉捧书翻了两页，见其中多是些“行步须缓，忌急趋”、“遇阶三扣，俯额，首平齐”等词句，颇觉无趣，直翻到了底页。
　　既承雨露，仍以修德为要。须知《诗经》开首……
　　屈凉合卷，眼角直跳，见屈楚才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忍不住道：“义父莫不是拿错了书？这上头写的尽是甚么后妃之德，我……”
　　屈楚才挑眉瞥来，手中朱笔支在腮边，浅浅抵出一个窝旋。
　　屈凉嗓子一紧。今日他看屈楚才，同从前都不尽相同。自从昨夜见了对方宽衣解带的样子，哪怕如今他衣冠齐整，鬓发一丝不苟，屈凉望见的也好似是匀称的肌骨、纤细的腰肢。
　　笔尖沾的朱墨，色泽也太正了一些，屈凉心道，简直要压了他唇上的艳红。
　　“后妃又怎的？”屈楚才盯着屈凉脸上的薄红，弹了弹指道，“不都是一般的规矩？”
　　屈凉心思全不在此处，随口应道，“我与宫中女子怎么相同？”
　　屈楚才笑了笑，眨眼时目露促狭，“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岂非一样的道理么？”
　　屈凉驳道，“若照义父的说法，父为子纲，也尽是一样规矩。”
　　“我何时说过不是？”屈楚才道，“你不服气？”
　　他问这两句话时微微扬起了下颌，像是只耀武扬威的名贵鸟雀。屈凉只觉得他斜睨、浅笑，乃至强词夺理、语带嘲意的模样，无时不刻不撞入心底。
　　“服气得很。”屈凉将那册《宫式仪》握卷于身后，闷声应道。
　　屈楚才嗤笑一声，似是觉得挤兑够了，昨夜被扰了清梦的火气消散泰半。这声嗤笑本无他意，屈楚才嘴角轻勾着，将手中朱笔沾足墨汁，准备看完最后几卷卷宗。
　　“这是何意？”
　　朱笔被猛地从手中抽走，几滴墨汁洒在了卷宗上，晕开点点红梅。屈楚才微恼，想要甩开扣住自己的铁铸般的手腕。
　　屈凉早将那册《宫式仪》抛在了身后，空出的双手一只制住了屈楚才微弱的反抗，一只拈着朱笔，凌空打了个转儿，搁回架上。
　　他缓缓俯下身去，语气柔缓道，“义父猜不出？”
　　屈楚才直视着那双欲念勃发的眼眸，偏过头，神态不复先前那般适意散漫，“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一贯猜不透心思。”
　　屈凉钳着他的下颌，不让他的目光落到别处，“义父却是说错了。非是养不熟，而是养的太熟了……”
　　话末一字还绕在齿间，两人的距离已拉至极近，屈凉舌尖在上腭一点，几乎是与屈楚才贴面说出了那字。
　　温热的鼻子拂过面颊，带起些微瘙痒，屈楚才心中大乱，反倒忽视了过去。
　　前些时日在西浮桥遇上屈凉，他既惊讶于对方的成长，又暗自警惕事态失控。为了能弥补近十年的疏漏，他在思索后还是决定把屈凉留在身边，亲自看着。
　　既然要留人，总要给些甜头与好处。带他进宫以示亲宠是一，往后自会有更多私密的活计交于他手。
　　屈楚才习惯了走一看三，连如何处置屈凉同韩构的关系都细细想好了，却没料到……没料到让对方心甘情愿上钩的，却不是他精心筹划的饵。
　　极具威胁感的高大身躯覆在上方，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势让屈楚才颇为恼怒，低声喝道，“屈凉！”
　　屈凉用指腹压住了他的下唇，不徐不缓道，“莫要招了人来。”
　　他的手指在屈楚才颈侧游移，似乎拿不定主意该从何下手，一面享受着指尖滑腻的触感，一面道，“昨夜义父既已当着我的面沐浴，想来是不介意同我坦诚相对的。”
　　“早先在西浮桥的窑子里，你我便有同榻之谊。”
　　“许是更早一些？九年前，义父处心积虑将我带在身边，施些小恩小惠的时候……”
　　屈凉两指正贴在屈楚才颈侧的经脉上，只要稍加些劲力，便能止住那微弱的起伏，便能让自己从日日夜夜悖逆的苦痛中得到解脱。
　　屈凉目光一凛，狠狠吻住了屈楚才。
　　比起温柔相触，更像是啃噬舔咬的亲吻，让屈楚才有一种成了他人砧上肉盘中餐的错觉。被动地承受着毫无节制的掠夺，双眼渐渐蒙上一层软烟般的水气，掩住了情绪。
　　十指痉挛般蜷曲，被宽大的手掌拨开，轻握。和唇齿之间不留余地的不同，相扣的手指彼此依偎，竟有些缱绻依恋的温柔情意。
　　激烈的深吻中，不知是谁的尖齿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舌尖绽开。直吻到双方都快透不过气时，屈凉方才撑起身子，复又舔了舔屈楚才的下唇。
　　他格外舍不得离开那柔软的唇瓣，只因知道，过了今日，屈楚才怕是不会再给他近身的机会。而他也将为了这一时冲动，付出漫长的、没有穷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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