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今天也没有掉马

　　幽湮府的夜晚，无星无月。

　　“倘若一定要看，还是有的。”锦瑟指着天空，对白思道：“这里面的天幕是假的，但我们经常会施法将外界的天空投影进来，星月就像在你的眼前，很美。”

　　白思有些担心宁谡的心理状态，她怕他会承受不住崩溃，但是这种情况下，他明显更需要一个人冷静，她也不好去找他，于是，白思只能问锦瑟：“真的会是炼器师吗？”

　　“嗯……”锦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是。”她说：“如果是炼器师，那他多年前被放逐的王叔就不会出现了。听宁谡的形容，我觉得，他的王叔，可能也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白思问：“就像鬼母那样吗？”

　　锦瑟点了点头，说：“如果是和鬼母那样的话，那就更不可能是炼器师了，炼器师只炼器，但那明显是炼化死人的邪术。”

　　白思说：“可是刚才，欲主并未否认孟沧的判断。”

　　“不否认，也不代表是赞同啊。”锦瑟用手托着下巴，说：“在没有确切的答案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嘛！”

　　***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对吗？”

　　音杳一手翻着锦瑟收藏的话本子，一手往自己的嘴里丢花生糖，他道：“小朋友们带来了太多的谜团，你问的是哪一件？”

　　流华说：“所有。”

　　“好吧，”音杳将书倒合，说：“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猜想。不过你知道的，没有证据的事情，始终只能是猜想。”

　　“我想听你的猜想。”

　　音杳递了一颗花生糖到流华的嘴边，笑着说：“我看你今天好像一派漠不关心的样子，还以为你不在意，原来，你还是这么有正义感。”

　　流华无奈道：“你不要闹，我都是为了锦瑟。你知道的，她肯定会管这件事情。”

　　音杳把花生糖强行塞进流华嘴里，然后他满意的拍了拍手，说：“想要发现东西，肯定要往大荒绝域下面去看看的。但现在，绝域很危险，我不建议他们分开行动，人多力量大，组队比较好。”

　　“至于绝域下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是肯定不知道的，但有一个地方必然会有消息。”

　　流华道：“幽冥市。”

　　“恭喜你，猜对了。”音杳问：“要不要再来个花生糖？”

　　流华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包花生糖，问：“你能不能换一种？”

　　音杳一把按住花生糖，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流华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说道：“好吧，我吃。所以，比翼鸟族究竟是什么情况？”

　　音杳满意的笑了，他说：“很简单呀，只需要一种简单的蛊毒，就可以做到了呀！先是让人误以为宁谡的王叔有疯病，将他驱逐，然后过个几百年再让他回去，不管这回来的是人是鬼，别人不知道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复仇啊！就算全族被灭，比翼鸟族也不是什么大族，旁人就算听说了，最多也只是唏嘘两声，当真有心的，想要去查，也查不出什么证据，倘若不是宁谡这个意外的漏网之鱼，这件事情，必然不了了之。”

　　“那幕后黑手会选择大荒绝域作为据点，以及屠杀比翼鸟族，可见，他需要的元神还不少，但很明显，他并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哎，不如我们把这件事情闹大一点好了。”音杳做出一派人畜无害的模样来，说道：“锦瑟不是有个大荒异闻报吗？这么劲爆的消息，必须头条！”

　　流华：“……”

　　流华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十分赞同的说：“好主意。”

　　***

　　锦瑟的速度是非常快的，短短几天的功夫，比翼鸟族的悲惨遭遇，已经传遍大荒。

　　大荒异闻报为此专门设置了一个专栏，其中还包括了这样一项调查：
　　如果受害的是你的家族，你该怎么办？

　　短短一句“你该怎么办”，让大荒众仙开始慌了起来。

　　如果说，他们一开始听见这个消息，内心除了愤怒和惊讶之外还有什么，那大约就只剩下作壁上观了，说得通俗一点，其实就是吃瓜。
　　但现在，这一份调查，让他们带入了自己。

　　不是每个人都出生大族的，像比翼鸟族这样的小族有很多，甚至还有更多仙者只是散修，游侠，他们独来独往，生命安全并没有什么保障，如果说是死在仇家对头手里，那他们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但如果说是飞来横祸被人抽走元神祭练，那可真是太冤太惨了，是个人都不能忍。

　　一时间，大荒人人自危，许多小族更是纷纷向附属大族或是一方君主求援，但饶是如此，萦绕在大荒众仙心中的恐怖气氛，依旧没能得到缓解。

　　“因为你那一份报纸，我这霁空仙谷半个月来，可真是日日门庭若市啊！”

　　浅蓝衣裙的神女挥手划开霁空仙谷外的重重迷阵，领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进入，她一面走，一面回头对锦瑟笑道：“倘若换了一个人，再要上我家门，我就该是把她打出去，而不是请进来。”

　　锦瑟打了个哈哈，上前抱住白絮的手臂，说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总是要让人知道的。”

　　白絮哼了一声，说：“也就亏得你不是那个当家的人，真应该让你也尝尝那种每日一打开门，外面尽是些跪着哭着求庇护的。真的，每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我就特别欣赏西昆仑那一套等级分明的做派，这真的是太累人了。”

　　锦瑟从善如流的说：“我错了。但是虽然报纸是我弄得，可这个主意其实是我三叔想出来的，所以……”

　　白絮说：“所以你依旧有着无法逃避的责任！”

　　锦瑟乖巧点头：“是的，都是我的责任，对不起，嫂子。”

　　白絮：“……”

　　锦瑟这声嫂子一喊，白絮板起来的脸瞬间破功，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笑意，说：“胡说什么，都还没定呢！”

　　锦瑟说：“我不管，反正我就认你这一个嫂子。竹覃那个家伙要是对你不好，我帮你揍他。”

　　白絮摆摆手，说：“唉，这话，你还是当面对他说比较好。”

　　锦瑟刚想再说什么，一抬头，发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

　　锦瑟：“……”

　　哦哟，翻车了。

　　这世上最尴尬的事之一，莫过于你在说着某某某怎么这么样的时候，那个人就站在你面前。如果那个站在你面前的人还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那么这种尴尬程度几乎可以翻倍增长。

　　锦瑟僵硬的对着走到面前的竹覃挥挥手，说：“好久不见啊！”

　　竹覃脸上似笑非笑，说：“是挺久不见了，我听你说话的语气，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锦瑟躲到了灵卿身后，尴尬的笑道：“哪有，这都是你的错觉。”

　　竹覃嫌弃的看了锦瑟一眼，转头对白思道：“上回见着白思上仙，还是在您刚飞升那一会儿，而今千年过去，上仙越发精神了。”

　　白思和竹覃并不怎么熟，就像竹覃说的，他们统共才见过一面，因此，来来回回客套也就那么两句话。白思回礼道：“我不过是沾了水云仙境的福，反倒是殿下，愈加气度不凡了。”

　　像白思和竹覃这种对话，很明显是没啥好说还强行要说的尬聊，尬聊往往聊不下去，于是竹覃转换了对象，他看着宁谡问锦瑟道：“这位是？”

　　灵卿说：“这位，便是比翼鸟族那位幸存的世子。”

　　竹覃沉默了片刻，随后对宁谡道：“节哀。”

　　宁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白思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宁谡愈加的孤僻了，不管旁人在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以沉默相对。

　　“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白思轻声对宁谡道，可宁谡依旧没有说话，好像完全无视了她。

　　白思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自作多情。

　　***

　　东荒青丘的霁空仙谷，是四方主君所居的仙府之中，最为贴近自然的。

　　西昆仑的天宫太过孤高，南禺山的琉殊仙阙过于华美，至于钟山幽湮府，它厚重的沉淀，不是人人都能够消受的。
　　可是，如果你身在霁空仙谷，你的第一感受就是，这里令人很舒服。

　　东方主生发，万物在这里，相较于其他地方，都可以得到更大程度的自由。

　　在得知白思一行人的来意之后，白絮道：“虽然的确有人常年会潜入大荒绝域淘宝捡漏，但现在你们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还会有人在幽冥市上卖大荒绝域的地图吗？”

　　如果说绝域深渊是大荒一等一的凶险之地，那么位于青丘落日谷的幽冥市，便是大荒一等一的鱼龙混杂之地。

　　落日谷，原本只是霁空仙谷旁的一个普通山谷，因为若木曾生长于此，故得名为落日谷，后来，若木被焚毁，若木原本生长的地方被青丘的子民们搭筑起了祭台，他们每晚都会在祭台上点燃篝火，以舞蹈的形式祈求上苍的庇佑，在月圆之夜，更是会有盛大的祭礼，许多人为了观看祭礼，参与舞蹈，便都往落日谷来，久而久之，人们便在通往祭台的山谷道路上摆起了各种摊位，这些摊位汇聚成集市，只在日落之后开张，持续整整一个晚上，这便是著名的青丘夜市。

　　青丘的夜市每晚都开，热闹非常，但那却并非幽冥市。

　　落日谷的幽冥市，只在月圆之夜才会开启，每一个月开启一次，进入幽冥市之前，必须佩带面具。

　　因为，在幽冥市这样一个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你会遇见谁。戴上面具，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别人。

　　大荒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你得不到你想要的，那就去幽冥市寻找吧。

　　在幽冥市，你几乎可以找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同样的，你会想要，自然也有别人想要，隔着一张遮挡身份的面具，人与人之间争夺起来，是很可怕的。

　　或许就是因为幽冥市在开市的起初发生了太多血腥的事件，所以从此之后，幽冥市中便多了最重要的一条规矩：一切买卖，全凭自愿，集市之中，不许斗殴。

　　在这条规矩出现之后，幽冥市中确实不斗殴了，但是，杀人夺宝之事依旧层出不穷，只不过，这类事情发生在了幽冥市外。

　　数万年来，有不知多少人，能够活着走出幽冥市，却不能够活着走出东荒。

　　锦瑟道：“只要从前有，那么现在必然也有。就像你所说，事情闹得这么大，焉知不会有人再想趟一趟这浑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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