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

　　母女俩一路零交流。进门后石琉径直回卧室换了家居服，出来看见葛枫还在玄关恍惚，连鞋都没换。

　　“诶，怎么了？”石琉有些没底气。葛枫先是直直地看，突然抓住她的手说：“妈，我们开个店吧。”

　　哈？

　　“我觉得卡旺卡新出的奶茶挺好喝的，我们学校附近的商场还没有加盟店，我们试试呗。或者开个花店啊，美甲店啊，学校太偏了，周边租金也不贵，咱们还能天天在一起……”

　　葛枫热切地说。石琉凝视着她，上一次女儿这么真诚地说话，是初中还是高中？

　　葛枫很快听到了母亲的回答。

　　“枫枫，开店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石琉不太有说服力地劝葛枫，也劝自己，“要租店面，跟商场打交道，要装修；要有营业执照，卫生执照，要通过消防验收，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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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葛枫的眼睛迅速冷下来，“我就是心疼你，想帮你分担分担。我走了。”

　　葛枫拧开门把。石琉傻眼：“去哪儿？”

　　“跟朋友约好了，今晚得回学校。”

　　“哪个朋友啊？”

　　“男朋友。”

　　母女俩的对话又恢复不咸不淡的状态。石琉没作挽留，葛枫踏上回校的公交，下车时已近十点。脚下有些僵又有些飘忽，葛枫在寒风中缩着脑袋发信息：“妈，我到了。”

　　“好的，早点休息。”

　　葛枫突然疯狂地想见李遥。他这两天陪高中同学逛陵京，她知道不应打扰，但抵挡不住寒夜包裹着逼人的孤独从四面八方砸来，她扔掉手套，哆嗦着翻出他的号码。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可能在看电影或者哪个热闹的酒吧看球赛吧。

　　葛枫重新裹好自己，平静地走向宿舍。元旦假期，楼里空空的，她那一间却很热闹。葛枫一边翻钥匙，屏息听着里面零星的对话。

　　“没准人家不在意呢。要说超脱，谁比得上葛枫。”

　　“可到底是认识的人。酒吧那么多学生，我们不说，也迟早要传到她耳朵里。”

　　“那就迟早呗，我们干嘛要当这个坏人。”

　　“你要是良心实在过不去，给江坤发消息好了。他喜欢葛枫，肯定会帮着出头的。”

　　“呵呵，江坤。他老人家要再喝点小酒，不得把李遥当场锤死。”

　　舍友们迟迟下不了定论。葛枫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没忍住，她推门进去：“不用麻烦别人转述，告诉我吧。”

　　三双圆溜溜的眼珠子惊愕地瞪着她。葛枫一身寒气：“李遥劈腿了？”

　　————

　　葛枫知道学校旁边的这间音乐酒吧。环境不错，价格合理，颇受学生们的喜爱。班里好几次在这里聚餐，不过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次都没参加过。

　　瞥了一眼门外的海报，闻道乐队的那几张脸她都有点印象，听说他们自成立起便在这家酒吧常驻。酒吧灯光暖暗，而葛枫几下便扫见舞台前方桌旁的李遥。

　　还好，小方桌旁只有他和其他两个男生。葛枫视线移向舞台。那个一身紧身衣的短发女鼓手，看上去真挺飒。

　　葛枫有点头疼自己臃肿的面包服，在门口又观察了一会儿才走进去，悄没声息往李遥旁边挨。李遥正专心说话，察觉朋友们眼里的会意，转头立刻惊喜：

　　“你怎么来了？”

　　“不是参加舅舅的婚礼吗？”

　　葛枫笑笑。李遥帮她脱掉羽绒服，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台上的乐队换了一首歌，葛枫突然觉得一切烦恼都很荒唐，连带着舍友好心透露的情报，都懒得追问了。

　　新主唱的声音又柔又甜，葛枫枕着李遥的肩膀，不知不觉就睡着，直到台下喊着安可才惊醒。她挺直了背看向台上的女鼓手，可巧，两人视线恰好对上。

　　挑衅。葛枫太熟悉这短短一瞬的神情。她不太想回应，但潜意识又告诉她，不应当掉以轻心。

　　“我们走吧。”李遥附在耳边说。葛枫有些意外：“不听了吗？”

　　李遥斜眼看了看：“你喜欢他们？”

　　不不不。

　　葛枫撒娇地抱住他的腰：“我要把你看牢点。免得又被哪些搞艺术玩乐队的女孩子盯上。”

　　她终究是没忍住。李遥斜着眼看她：“我就不问线人是谁了啊。”

　　有葛枫在，李遥的高中同学们识趣地分道扬镳。闻道乐队奏响一支鼓点劲爆的曲子，台下捧场的众人反应热烈，而李遥和葛枫依偎的身影已经走进了寒风里。

　　等到酒吧终于散场，场地角落，鼓手桑沁雨拍了拍失落的主唱米玥：“这下该死心了吧。”

　　“嗯。”米玥把话筒收好，“我好了，走吧。”

　　她抬头勉强一笑，嘴唇还抿得紧紧的。两人并肩往外走，米玥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面试那天，他其实是看她吧……”

　　桑沁雨不知如何安慰。她和米玥是高中同学，一同考进这所学校的艺术院，军训期间各大社团纳新，闻道乐队这年夏天爆火，候考的队伍在走廊里排得很长，桑沁雨和米玥站在隔壁教室的窗外，屏息听着里面的老师解释她们完全听不懂的经济术语。

　　李遥就是这时出现的。他就站在她们旁边朝教室里凝神张望。他个高，透过上层没贴磨砂纸的玻璃，里面的景色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走了李遥，教练要骂人了！”又来了个男生，套着校篮球队的队服，“别等江坤了，会计系查课紧，他没法溜的。”

　　李遥应了一声。两个女生不约而同目送他们离去，米玥突然一笑：“咻，我好像动心了。”

　　桑沁雨没当回事。米玥高中时就是学校的金嗓子，不缺男生追。她没想到这个浪漫派小公主一上心能这么疯，进队没几天，就透过队长把李遥的底细摸了个清。

　　仿佛追星一般，物料越足越着迷。可是，李遥不认识她。

　　学校给乐队分配的场地就在体育馆负一层，只是篮球队员们宁可将过剩的精力放在叽叽喳喳的啦啦队上。每次碰上啦啦队排练，桑沁雨去一趟洗手间都烦得要死：“吵死了！肤浅的男男女女。”

　　其实啦啦队里艺术院的同学也不少。如果米玥没有入选闻道乐队，十有八九也是要进啦啦队的。

　　排练间隙，桑沁雨常常被米玥拖着去看篮球队打比赛。桑沁雨是个急性子，她催米玥赶紧给篮球队送水送冷饮，好歹抢在啦啦队之前混个脸熟，骄傲的小公主总是摇头：“太直接了，他不会喜欢的。”

　　呵呵。

　　后来撞见李遥散场后给葛枫单独指导，米玥的眼睛肿了好几天。桑沁雨内心认为米玥的迷之自信纯属活该，但葛枫身上那种莫名其妙的高傲更让她不爽。

　　都混啦啦队了，还搞遗世独立那一套。加上私下听说李遥跟葛枫几乎是一夜定情，桑沁雨对葛枫的厌恶与日俱增。是以今日在酒吧意外发现李遥落单，她瞅了瞅不争气的米玥，索性自己出手互动了一把。

　　开场氛围极好，李遥看上去也并不抗拒。然而就在米玥鼓足勇气举起接力棒时，葛枫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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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玥一路枕着桑沁雨的肩，一言不发。桑沁雨回想起葛枫锐利又淡漠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多事。

　　————

　　元旦后，吴羡正式入职。

　　早在领证后，她已经辞去了原先的工作，跟郁天熠公司的管理层混了个脸熟，此行不过是正式挂名。行政部副经理这个名头其实并不受喜，却是最合适的职位。

　　行政部经理姓宋，是郁家的老熟人。晨会后她和郁天熠的助理一道，带着吴羡到各个部门刷脸。郁家名下的产业众多，如今仍以地产为核心，几个工程部门转了一圈，吴羡心有戚戚焉，只觉得那群道行深厚的老师傅们嘴上客气，其实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总裁助理虽是土木专业出身，多年来察言观色水平不比宋经理差，他不着痕迹地跳过好几个部门，直接带路到顶层的几个管理部门。后勤部，公关部，还有，财务部。

　　财务经理一早将最新的规章制度装订成册，亲手交到吴羡手里。吴羡本想回去再慢慢翻阅，财务经理朝格子间喊：“石琉，你来一下。”

　　无人应声。

　　隔壁小姑娘尴尬地起来：“石琉姐……刚出去。”

　　财务经理笑道：“本想着石琉跟老板娘熟，这些条款最初也是她草拟的，她来讲解最合适。得，这个懒我是没法偷了。”

　　宋经理说：“老板娘巡视，整个公司都严阵以待，你个管财务还想着偷懒，说说，是不是有私账藏着。”

　　财务经理喊冤：“哪能啊！财务部有太后盯，谁敢起贼心？”

　　就在这时石琉回来了。她手里捧个满满的水晶果盘，热情地招呼吴羡吃红提。

　　反季的水果，吴羡敬谢不敏。石琉也不在意，优雅地回了自己座位。

　　两个老江湖还在一唱一和，吴羡偶尔和年轻的总裁助理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按郁天熠的安排，她一年后会轮岗到财务部，届时才是重头戏。

　　可眼下，就连石琉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下班后吴羡回家枕着老公的腿，哀叹才不配位。一天下来她觉得挺没劲的，工作环境对不起她打的鸡血，就应该拖到度完蜜月后再上班。毕竟也不是啥宏伟格局的大公司，她有点后悔听从众人的撺掇，那么轻易地辞职。

　　郁天熠的上帝视角看得一清二楚：“我妈总担心我父亲那边的亲戚觊觎。你放心，绝对不是提防你。”

　　“我怕什么。”吴羡懒洋洋，“早点跟他们讲清楚，过两年我们出国开拓疆土，绝不抢占国内的胜利果实。”

　　“什么叫抢占。”郁天熠捏她脸，“能不能有点好胜意识啊郁夫人，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老公我打下来的。”

　　吴羡狂摇头。国内的人际关系和工作模式她是真不习惯，现在更是一心惦记着郁天熠最初的承诺：出国，定居，环游世界。最后一条她还不敢跟郁天熠明说，怕他笑她太过浪漫主义。

　　“这样好了。行政部那边你先混着，到财务部怎么也得一年后，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一个得力听话的小助手，而且顺理成章，保准谁都挑不出问题。”

　　“哟，谁啊？”

　　“葛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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