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

　　11月初，南江工程大学秋季运动会踩着秋天的尾巴，终于开幕了。

　　上午8点半，啦啦队在开幕式上首位亮相。一台无人机在操场上盘桓许久，突然一个俯冲到领舞女孩的面前。

　　运动场四周的大屏上同步跃出一张鲜活的脸。虽然画面只停留了两秒钟，看台上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葛枫还真是上镜啊。”几名男生评头论足。江坤也在此列，他感慨着：“葛枫这气质越来越能打了，去年刚进校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

　　男生们嘲笑道：“发现了又怎么样，人家照样不理你。”

　　江坤辩解：“我这是欣赏，纯欣赏。你们屏保不还设成刘亦菲，有卵用？”

　　“是一回事吗？情人眼里出巨星啊，你也太抬举葛枫了！”

　　心思被当众点破，江坤有些狼狈地笑，却不直接否认。不远处，李遥始终沉默地坐着。他举着一台手持DV，将焦距拉到最大，录下了葛枫领舞首秀的全过程，直到啦啦队最后一人退场才放下。

　　男生们还在揶揄，运动场中央的舞台上已经摆上了架子鼓和麦架。

　　“哇，闻道乐队！”

　　看台沸腾了。

　　闻道乐队可是南江工程大学近年标志性的文艺名片，拿过省内十佳乐队冠军，今年暑假差点登上某热门综艺，可惜临上电视的最后一关被刷了，某知名音乐公司的合约也擦肩而过。随后主唱和鼓手毕业。进入新学年，乐队直接选拔了两个新生填上，重组后尚未公开演出。

　　乐队5人走上舞台。女主唱的面庞首先占据了大屏，大家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张面孔的青涩，无人机一个虚晃，镜头转移到后排的鼓手。

　　“我擦，新鼓手是个女的啊！”

　　连低头摆弄DV的李遥都抬起头。大屏上一个短发女孩低头调试设备，观众们巴巴盯了10秒，她愣是不肯赏脸抬一眼。于是不免有人嘘笑，很快屏幕上面无表情的鼓手又被甜笑的新主唱取代了。

　　李遥继续收拾。口袋里手机一震，是葛枫的消息——“我在D区最上面一排，我舅舅带着他女朋友过来看我表演了。比赛是9点45吧，到时候我直接去体育馆，加油哦。”

　　李遥：“好的。”

　　消息发完，李遥立即回头遥望。远远的D区最高处，他能辨析出还没来得及换下演出服的葛枫。

　　临走前他又发了一条：“你能披件衣服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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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披件衣服再出来吗？”郁天熠嫌弃地塞给葛枫一个包装袋，“你小舅妈挑的。”

　　葛枫愉快接过，拆出一件运动外套披上，对着旁边的吴羡笑得一脸谄媚：“谢谢小舅妈，小舅妈眼光真好！”

　　吴羡体贴地帮她捋平领口：“枫枫到底是学跳舞出身，仪态真好。我就不行，从小硬胳膊硬腿，报了个舞蹈兴趣班还被人老师劝退了，哈哈！”

　　葛枫被夸得美滋滋，郁天熠一盆凉水猛不丁泼来：“当年每回上舞蹈课都死死抱着我的腿不肯去，还是你妈有前瞻性，到底逼着你坚持下来。看，现在多好。”

　　前一秒还裹着外套卖萌的葛枫立刻拉下脸。

　　“你能不能三句不提我妈？”她问，“说好的给我加油，又变成替我妈传话。”

　　郁天熠咳了一声。

　　吴羡打圆场：“他哪里是替人传话，分明是借花献佛。”说完心里一咯噔，哪里怪怪的？

　　然而翻脸的葛枫开始赶人：“我男朋友待会儿有比赛，我得去加油。你陪着小舅妈转转吧……”再转向吴羡倒是客客气气，“小舅妈，再见！”

　　她看也不看郁天熠，气鼓鼓地跑了。

　　郁天熠觉得自己大周末起的这么个大早，纯属自作贱不可活。他当然清楚葛枫最近酸溜溜的是怎么回事，当着吴羡还不能明说，胸口窝了一团火，他真想追上去手撕了那丫头。

　　是吴羡的笑声将他的神智拉回。女友玩味的笑看得郁天熠又是一阵心慌，他故作镇静地站起来：“行，那我们就转转？”

　　吴羡却不急着走。她的目光追随葛枫的背影：“枫枫有男朋友了？”

　　“她啊，早熟，早恋！”郁天熠庆幸话题转移，“高中就不安分，拦都拦不住。这都第四个了吧。”

　　“别这么说。枫枫这样的看了都喜欢，更别提男孩子。”吴羡拉上他，“我有点好奇，能入枫枫眼的会是怎样的男孩呢？”

　　根据经验……郁天熠：“长得帅的吧……”

　　吴羡眼睛一亮。那就更得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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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做贼似的藏在篮球馆的看台上。郁天熠别扭地坐在一众年轻狂热的学生中，相反吴羡融入得很快，兴致勃勃地指指点点：

　　“我猜那一个，白队最高的！13号！”

　　“那个吧，那个帅！蓝队7号！你看！哇！”

　　蓝队7号一个跳跃扣篮，郁天熠的耳膜快被女孩子的尖叫戳穿了。

　　“天呐。”他有些受不了，一众欢呼声中发出无力的抗议，“矜持点儿好吗姑娘们！”

　　吴羡咯咯笑：“你毕业也没几年啊。哦，你打的是高尔夫，高雅运动！哎，我猜就是7号！”

　　郁天熠突然冷静：“我觉得不是。”

　　吴羡又将场上所有的男孩环顾了个遍，自信满满：“赌吗？”

　　吴羡没想到郁天熠突然敲了敲前排的女生，“同学，蓝队7号你们认识吗？”

　　被打断的女生不耐烦地转头，“江坤啊！”看清郁天熠的长相后语气瞬间放缓，“江坤，会计系的江坤。”

　　会计系……郁天熠笑容僵住。

　　吴羡一脸大度：“来吧，不难为你，给点就成。”

　　郁天熠低头，白皙纤细的手掌就摊在眼前。他不假思索地捉住、翻过，在手背上印下深深一吻。

　　“哎呀！”发出惊呼的却是后排两个小女生。吴羡慢慢绽开一个释然的笑，顺势贴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过程中不忘余光瞥一眼，此刻场上又进一球，尖叫的小女生们激动得恨不得多长两只眼睛。

　　成年人们心情大好。此行的初衷已经被抛诸脑后，葛枫此刻在哪里不要紧，疑似葛枫男友的蓝队7号突然跟白队发生冲突被罚下场也跟他们毫无干系。两人离开体育馆，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远离操场的教学区并不热闹，吴羡感叹：“校园果然自带净化器，很久没有这么舒服的感觉了。”

　　郁天熠侧身，看见她望着教学楼的眼神都在闪光。

　　“有没有想过当大学老师？”他问。以吴羡的资历，到普通大学混个职位应该不成问题。

　　吴羡摇头：“做老师只会破坏对学校的好感。”

　　“也对，还是做学生最好。所以羡羡——”郁天熠突然一个急转定在吴羡面前，“后年，最多大后年，我们一起出国，好不好？”

　　吴羡不是没有想象过求婚。只是从少女时期就无数次憧憬过的场景，远没有真实发生在眼前时激动人心。26年来遇见过的最完美的男人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用沉稳的语调说：“羡羡，嫁给我。”

　　他手中的钻戒很闪，但此刻无论是吴羡还是围观的学生，都无人在意。

　　后来吴羡每每回想这一幕仍会心悸，郁天熠右膝沉进晚秋梧桐叶中的那一刻，故事的走向已经注定。哪怕他手里只是一个简单的易拉罐环，她都做不出第二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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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羡泪流满面戴上戒指的同时，葛枫正在体育馆二楼，与曾在这里数次观赏过的身影共享呼吸。江坤被罚下场后，李遥忍不住说：“江坤刚看见我们了。”

　　“啊。怎么了？”

　　李遥觉得她在装傻：“所以他才突然跟我们院队冲突。”

　　然而葛枫无辜的目光下，李遥不甘承认的小肚鸡肠无所遁形，他终于别扭地说：“他喜欢你啊……”

　　葛枫的手被攥紧，她笑道：“喜欢我的，只有他一个吗？”

　　李遥心想，这位姐们自我感觉真是良好且精准……只听她继续漫不经心：“可我只喜欢你啊。”

　　李遥快速转移话题:“中午我们出去吃？”

　　“可我想吃西苑食堂的辛拉面。辣酱和辣年糕都要加。”葛枫馋馋地说，“要不晚上再出去吧。”

　　李遥不动声色，心里乐开花：“好啊。”

　　他不擅表达，她的情话也不高级，但那又怎样呢。

　　感情不需要有备而来。

　　替补上场的李遥超水平发挥，不顾场边一张阴沉的脸，连中三球。观众席上欢呼连连，两队的休息区却一片寂静。冷板凳上的江坤索性将脑袋闷在毛巾里，可葛枫大大方方给李遥加油的笑脸却仿佛印在了眼球上，怎么都抹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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